第27章 兄弟情深
司馬府,書房。
毌丘儉的深夜來訪,讓一個寧靜的夜晚泛起波瀾。
而毌丘儉替皇帝問話的言語,更是讓身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的司馬懿,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坐在國家重臣的位子上,如同在鋼絲上行走一般,稍有不慎便會跌個粉身碎骨。
司馬懿坐在桌案後,燭光照過司馬懿的身形,在背後牆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長子司馬師問道:「父親,要不要找叔父詢問一下?」
司馬懿冷哼一聲:「已經宵禁,如何能詢問的了?待明早天亮,什麼事都來不及了!」
書房內陷入了沉默中。
火苗在燃燒中時不時的跳動一下,蠟淚緩緩流下,在燭台上匯成飽滿的一團,又啪的一聲滴到了桌面上。
司馬師已經很久沒見到過父親一言不發沉思的樣子了。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還是忍住沒說話,不敢打擾父親的思考。
「哎……」司馬懿一聲長嘆。
以司馬懿的才智機敏,此事的來龍去脈他已猜透八九分了。
司馬師連忙問道:「父親,今日之事究竟是什麼原因?」
司馬懿卻顧左右而言他:「子元,你可知為官最要緊的是什麼?」
司馬師想了想說道:「為官,當修德行、當成政績,這是為官最要緊的兩件事。」
司馬懿微微搖頭:「德行、政績這都沒錯,不過不是為父這種位子上要做的事。」
司馬師疑惑:「父親身為國家重臣,要緊事當是平衡內外、治國理政了?」
司馬懿說道:「是簡在帝心、是審時度勢!」
司馬懿自顧自盯著桌面:「我河內司馬氏世代為官。你大伯父司馬朗,二十二歲被武帝徵辟為司空掾屬。」
「為父二十二歲出仕,先是在河內郡中為上計吏,二十九歲被武帝徵辟為文學掾。」
「武帝之時,我分內之事不敢不盡心盡責。但終究人微言輕,彼時國家大事也與我無關。」
「到了先帝朝,我與先帝私交頗好。先入尚書台為尚書、之後又錄尚書事。封侯、掌軍、封將軍號、假節……」
「二十年來,我從未考慮過武帝或者先帝是否厭棄於我。」
司馬懿輕咳了一聲,司馬昭趕緊給父親倒上了一杯溫水。
潤了潤嗓子,司馬懿繼續說道。
「自陛下即位,算一算也有兩個月了。我和陛下之間,竟然沒有任何一次私人奏對。陛下已經壯年,如今難道認為我們這些輔臣,擋了陛下掌權的路嗎?」
司馬師大驚。十九歲的司馬師,自詡家門高第、父親又是四大輔臣之一,將來自己若出仕,最差也能像鍾毓那般當一個散騎侍郎。
但司馬懿說皇帝可能已經厭煩了輔臣的掌權……那自己的出仕怎麼辦?
司馬師略顯焦急的問道:「父親,這和今天叔父駁回陛下旨意有什麼關係?」
司馬懿瞥了一眼神色焦急的兒子,不緊不慢的說道:「你不知道,這就和你叔父本身有關了。」
「你叔父司馬孚,比為父年紀小一歲,又自詡才智不下於我,從小便處處和我比較。」
「建安二十四年,我和你叔父同時被命為先帝的太子中庶子。當時關羽北攻襄樊,軍情緊急之時,武帝選了我為軍司馬,隨武帝到洛陽籌劃軍務。」
「我和你叔父一樣的職務。你叔父當時也想隨武帝南下立功,可他卻沒能入選,只能留守鄴城。」
司馬師疑問道:「父親,難道叔父嫉妒於你?」
司馬懿輕笑一聲:「若只論這次,還算不上嫉妒。」
「後來武帝在洛陽薨了,先帝當時為魏王太子,在鄴城驚慌失措、嚎哭不止。是你叔父站了出來,和陳矯一起,讓魏國群臣一起拜先帝為魏王。」
「立了此大功之後,你叔父和陳矯二人便以此自矜,自以為國家功臣。但文帝稱帝後,陳矯做了尚書令也好、你叔父做了一任尚書也罷,卻始終位居我和陳群之下。」
司馬師聽得呆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父輩之間的秘辛。司馬師說道:「這和叔父駁回陛下旨意有什麼關係?」
司馬懿冷哼一聲:「有什麼關係?他想求顯官而不得,就走些歪門邪道,想通過求名來得以升官。」
「在鄴城的時候,每每崔琰、楊俊品評人物,你叔父一定必去。楊俊誇他一句『司馬八達、叔達最良』,他就處處讚揚楊俊的賢能。」
「鄴城魏諷之亂後,楊俊被貶、多人被殺,還是先帝看在我的面子上,在卷宗中摘走了你叔父的名字。」
「自此之後,有了先帝『寵信』的依仗,只要能揚名之事,你叔父必然不會放過。」
「他此次定是以為,君主年少,必定會虛心納諫裝個樣子。更何況……」
司馬懿說到這裡,用右手重重扣了一下桌面。
「更何況他還有我這個錄尚書事的兄長!萬事都有我替他兜著!」
「咳,咳咳……」司馬懿又咳了起來。
司馬師連忙上前,為父親輕拍起了後背。
司馬師說道:「父親不要動怒,萬事都不能傷了身子。」
司馬懿點頭:「是啊,保全身體才是要務。若如先帝一般四十歲便崩了,又能做出什麼大事呢?」
司馬師試探性的問道:「那此事就這樣算了?」
司馬懿說道:「怎麼可能!以當今陛下的性格,說不得要當面問你叔父,甚至親至尚書台也說不定。」
司馬師道:「那父親或可幫忙說和一二,讓陛下不必為此動怒。」
司馬懿嗤聲道:「怎麼可能不動怒,都派人到我家裡來問了!不干曹休、曹真的事,涉及尚書台下屬,陳群也定會幫著說和。」
司馬師問道:「那尚書令陳矯呢?」
司馬懿眯著眼:「陳矯……說不定司馬孚做出此番事來,就是陳矯背後鼓動的。」
「只可惜此番陛下頒下了大批任命,破了這個先例後,內外官職的人事恐就由不得尚書台了。」
司馬師聽到這裡,已知自家叔父定會無虞,心裡已經輕鬆許多了。至於內外官職,司馬師尚未出仕,更是與他無關。
不過,司馬師想了想剛才替皇帝問話的毌丘儉,不由得多問了父親幾句。
司馬師說道:「父親,兒子剛才見那毌丘儉,二十五歲便做了兩千石,器范自然、儀表皆豐,屬實是個人才。」
「人才?」司馬懿瞥了眼兒子:「天子近臣驟得如此高位,難道是我們這種士人的福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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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