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城中兇險

  司馬懿此時卻頗為淡定,拱手回應道:「陛下,臣以為張郃定然守得住。」

  見皇帝的目光向自己看來,司馬懿又補上一句:「不僅張郃守得住,臣以為郭淮現在必然還未失了上邽。」

  一城一地之得失,是要靠郭淮、張郃這些前線將領來決定的。遠在長安的曹睿根本干預不了半點,因此倒也看得淡然了些許。

  「司空為何認為他們倆必能守住?」曹睿發問道。

  司馬懿竟笑了起來:「回陛下,攻城之事並不是如野戰一般容易的。」

  「武帝平河北時攻鄴城、從二月打到八月,建土山、挖地道、作圍塹、決漳水,各種手段都用上了,最後還是因為審配侄子打開城門,方才得以進入鄴城的。」

  「馬超曾率數萬人圍攻冀縣,區區一個冀縣就能從正月堅持到八月,最後還是因為涼州刺史韋康畏懼馬超、方才開城投降的。」

  辛毗聞言也在一旁補充道:「陛下,司空所說沒錯,黃初年間臣為大將軍軍師、與西路軍圍攻江陵。朱然在江陵城中率不到五千士卒,抵住了大將軍、夏侯征南、左將軍和徐征南半年之久(曹真、夏侯尚、張郃、徐晃)。」

  「以臣看來,郭伯濟與張儁乂二將,守住城池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曹睿卻皺眉發問:「司空與辛侍中說的,朕怎麼覺得都是大城呢?上邽、陳倉又沒有鄴城、江陵一般堅固。」

  辛毗出言解釋道:「陛下,大城有大城的守法、小城有小城的守法。」

  「若城大而守軍少,則必然會處處漏風、被敵所乘。若城小而守軍多,那麼城中糧草則為首要問題。」

  曹睿恍然:「上邽附近耕地眾多、城池又不十分廣大,郭淮有近五千兵在城中,因此短時間內無虞。而略陽附近荒僻,張郃兵力又多,若拖延日久則會缺糧。」

  「陛下說的極對。」司馬懿站在身旁補充道:「就算上邽再不如江陵,那也是郭淮這名宿將駐紮著的城池。郭淮才守了不到十日,此刻定然無虞。」

  「按照大魏律令,城中守軍被圍百日後投降方可赦免家人。上邽守了十日,僅僅是個開頭而已。」

  曹睿點頭,環視眾人一圈後說道:「朕聽明白辛侍中和司空的意思了。郭淮已陷敵後,一時半會大魏也無能為力,只能讓他自己堅守。」

  「而張郃在略陽,城小兵眾、而城外敵軍更多,反倒有缺糧之虞,因而要火速救援、以求速戰速決。」

  司馬懿拱手說道:「陛下天資睿斷,聖明燭照。」

  曹睿沒有理會司馬懿的馬屁,轉身走回到了坐位上,開口問道:「涼州方向可有訊息?」

  「暫時沒有。」辛毗答道:「若是按照距離和時間估算的話,駐紮在榆中的郝昭部兩千步軍,應該能到隴西郡的襄武了。只不過襄武離天水更近,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被蜀軍所占。」

  「而陸遜和夏侯霸,估計也才知道消息不久,估計還都沒走出本郡呢。畢竟涼州各郡的地域都有些過於廣闊了。」

  曹睿長嘆一聲,隨即說道:「看來張郃在略陽,只能指望牽招和中軍去援他了!」

  「牽招還有三、四日方能到略陽,大將軍呢?」

  「大將軍比我們早一日,現在應該到達武功了。」辛毗回應道:「至少還要七日!」

  七日……那就是要到十二月二十日左右,才能到略陽了。

  營救上邽急不得、馳援略陽慢不得。

  其中利害種種,辛毗與司馬懿兩位智謀之士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

  蜀軍約三萬人圍略陽,靠張郃的一萬人守在城中,加上遠道而來又疲憊不堪的牽招部和曹真部,也就剛剛到達三萬人這個數字。

  倘若蜀軍再向略陽增兵呢?又該如何是好?

  曹睿心中已然決斷,站起身來看向殿中群臣:「朕意已定,明日朕親率一萬六千騎兵前往略陽援救!」

  「至於關中之事……」曹睿頓了一頓,最後將目光放在了辛毗的身上:「辛卿!關中現在尚有八千五百外軍、以及京兆、馮翎、扶風三郡的九千郡兵,共計一萬七千餘眾。」

  「朕準備令朱蓋統領這八千五百外軍。同時任命辛卿為關中護軍,統領此九千郡兵、兼護朱蓋所部。」

  辛毗有些意外,但隨即便肅然了起來。張郃、郭淮俱在關西、皇帝身邊的司馬懿等人都定是要一同去隴右的。算來算去,似乎只有自己適合作為這個關中護軍的人選。

  辛毗剛要回話,曹睿卻繼續說道:「辛卿的責任是最重的!其一為督糧、其二替朕保住後路!」

  「辛卿願為此任嗎?」

  辛毗再也不遲疑,躬身一禮:「臣定為竭力陛下看顧好關中!還望陛下在隴右平亂順捷!」「定會順捷。」曹睿點了點頭:「明日清晨便全軍出發!告訴後面的許褚和曹洪,一日都不能停,全軍隨著朕後面跟著過來。」

  「諸葛亮不是要打略陽嗎?朕就將全部的中軍都帶上,好好與他爭一番這個小小的略陽城!」

  ……

  且不說曹睿如何在長安自我鼓勁,準備親自帶兵增援到略陽來。

  已經十二月十三日了,距離趙雲來到略陽城中已經過了五日。此時略陽城中的形勢,卻有些不容樂觀。

  倒不是說張郃守不住城,略陽城雖小、但蜀軍一時半會也難攻下。略陽城兩面臨河,蜀軍前幾日欲要臨河建營、都被張郃率軍給打退了。

  於是蜀軍也放棄了在略陽城附近的河邊建營的想法,而是分出了魏延和吳班部的一萬多兵來,在略陽城東北八里處、隴山道通往略陽的要道旁紮下營壘,鎖住了魏軍來援略陽的道路。

  魏軍只不過一萬人,之前攻擊鄧芝部時,陣亡加上受傷了的,不能作戰的約有三百多人。

  而此時略陽城外,有趙雲、王平所部的共計一萬五千人。趙雲也是用兵一輩子了的宿將,與張郃對峙起來,倒是伯仲之間旗鼓相當。

  真正影響略陽守軍的,乃是雍涼都督、左將軍張郃本人的身體狀態。

  張郃病了,而且還是感染了風寒的那種生病。

  雖說張郃戎馬一生、體魄比起尋常人等強壯不少,但畢竟也是年過六旬了。率騎軍一日一百二十里、奔襲到略陽倒也不算什麼。

  真正讓張郃染病的,除了過冷的天氣、頻繁的督戰之外,而且還有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態。

  一切都來源於信息差。

  在這個通訊全靠馬匹的年代,在從隴右、到關中、再到洛陽這般廣闊的地域上,所有人力求解決和研判的,其實都是信息差。

  從張郃的角度來說,他知曉郭淮部僅有五千兵,也知道涼州方向的郝昭與夏侯霸、會按照自己的指令疾速馳援隴西郡。

  關於援軍,張郃也只是在八日上午、蜀軍並未將隴山道堵上時,得知了牽招率一萬五千步兵、在二日從長安出發來援的事情。

  但隴山道這不是被蜀軍堵上了嘛!而且以張郃現在的兵力,全然無力打穿這一部蜀軍。

  加之張郃又不清楚中軍的動向、不知曉洛陽的皇帝、大將軍會如何行動、會不會出動中軍來援、會不會盲目的信任自己……

  總而言之,外部的寒冷天氣、張郃的六旬之身、加之憂慮不斷的心緒,讓這位鐵漢一般的大魏名將染上了風寒。按照醫生的說法,張郃的病乃是被外邪所侵引起的風寒。

  自從兩天前,張郃強挺著親自率軍擊退一次蜀軍後,回到城內、張郃晚間便開始發起了燒。

  略陽畢竟是個縣,城中有醫館、也有藥材。退了燒幾個時辰,便再度的發起燒來,如此反覆了幾次,今日下午方才好上些許。

  陳憑跪坐在張郃榻邊,親自給毛巾蘸水、替張郃擦拭著額頭與面孔。

  「城外情況如何了?」張郃閉眼臥在榻上問道:「蜀軍有沒有什麼新的動向?」

  「回都督的話,蜀軍這兩日沒有進攻的意思。斥候偵查得知,他們這兩日在砍伐樹木、打造攻城所用的器械。」

  張郃聽聞此言,又猛烈的咳了幾聲。接過陳憑遞過來的溫水,小口吞服了一些後,方才勉力說道:「八日那天,我們收到牽招的傳訊。算起時間,再過四日他就要到了。」

  「可現在有蜀軍鎖住道路,不知牽招能否過得來啊!」

  陳憑頓了一頓,隨即說道:「前日都督因風寒昏睡之時,屬下已經派斥候向西北成紀的方向、經水洛水向隴山道尋牽鎮西去了。」

  「說不得再過兩日,就能與牽鎮西所部碰上了。」

  張郃抬眼,看向了這個平日自己認為有些許不開竅的參軍:「你做的?不錯,不錯。」

  陳憑咧嘴一笑,但看到張郃仍然憔悴的面孔,隨即也笑不出來了:「都督還是趕緊好轉起來吧。牽鎮西若來,恐怕也只能牽制些許、難以為略陽真正解圍。」

  張郃長嘆一聲:「說的是啊!將藥端過來,今日我要喝兩倍的藥量。」

  「區區風寒罷了,能奈我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