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風雲又起

  「諸卿都坐吧,不要這樣站著了。」

  曹睿抬手向下虛按了一番,西閣東閣的四人與四位侍中,隨即紛紛坐回了椅子上。

  方才皇帝提及六曹改六部,在場眾人似乎都隱約發現了一個核心問題。

  那就是空出來的職位。

  且不論尚書左丞與尚書右丞這等要職,新多出來的六部尚書是由六曹尚書直升?

  若是新選六個人來,那到底要選誰?不選誰?

  就在眾人紛紛心中嘀咕之時,曹睿說道:「所謂六部,朕大約有個這樣的想法,諸卿都聽一聽。若朕哪裡有疏漏之處,也幫朕補充一下。」

  剛剛被降為領尚書右僕射、但還是尚書台職位最高的司馬懿,此時心中愈加困惑了。

  方才議論浮華案時,鍾毓剛剛將案情陳述出來,董昭就立即跳了出來要求嚴懲,陛下也順水推舟、定了處罰的標準。

  此事陛下未與自己通氣,若說是因為子元涉案、從而需要避嫌,倒是也可以。

  但改組尚書台一事,到底是誰給陛下進的主意?

  董昭?王朗?華歆?這群老頭子竟然欲要插手尚書台?

  可司馬懿卻想錯了,改組六部、弄出一大堆新官職的事情,若非皇帝主動提及,恐怕沒人會往這處想。起碼在兩起大案之後的當下是這樣的。

  曹睿說道:「六曹尚書升為六部尚書之後,官秩從原本的千石升為中兩千石,與太常、光祿勛、衛尉等九卿相同,以示尚書台權責之重。」

  頓了一頓後,曹睿笑著看向司馬懿和衛臻一眼:「右、左兩位僕射也同樣是中兩千石。原來的錄尚書事沒有俸祿,現在司空可以多領一份了。」

  「臣謝恩。」司馬懿尷尬一笑,拱了拱手。

  所謂兩千石,其實是高階官員的統稱,實際上可以分為中兩千石、真兩千石、兩千石、比兩千石四種。

  中兩千石,歲俸二千一百六十石,這是九卿的級別。而司馬懿身上的司空雖為『萬石』官職,但也只是號稱,實際上僅為四千二百石。

  當然了,這些重臣們除了侯爵封邑的收入,還有皇帝不時發下的各類賞賜,總不至於如尋常臣子般拮据的。

  曹睿繼續說道:「至於六部具體怎麼分劃、包含哪些曹,你們二人議論之後再與朕說。」

  「六部份成兩份,你們二位尚書僕射各管三部,而且衛師傅身上的吏部就不要兼著了,再選一人補上。」

  「遵旨,臣知曉了。」衛臻說道。

  司馬懿此時插話道:「陛下,那六部尚書的人選,還是由原來的幾位尚書來領嗎?」

  曹睿回應道:「朕記得現在有四名尚書對吧?」

  司馬懿答道:「度支尚書空缺,吏部曹原本由衛僕射兼任。客曹尚書徐宣、五兵尚書武周、田曹尚書衛覬、左民尚書傅巽,確為四人。」

  曹睿想了想說道:「前任的度支尚書是司馬孚對吧?」

  「正是。」司馬懿點頭。

  「補一位度支尚書、再補吏部尚書。剩餘四人即刻遷轉。」

  「遵旨。」司馬懿拱手應道。

  「若無其餘事項,諸卿就先各自回去吧。」曹睿看向辛毗:「對了,辛侍中,把今日廷議的結果擬詔,讓中書發給廷尉。」

  「臣這就去寫。」辛毗起身,向角落處的桌案走去,而此時董昭卻在一直盯著皇帝看。

  注意到了董昭的目光後,曹睿想了兩瞬便醒悟過來,接著補上一句:「浮華案禁錮的士子,限期兩日內離開洛陽、返回原籍郡中,由各郡太守負責監管。」

  片刻後,西閣內。

  司馬懿與衛臻並排進了門後,自嘲著說道:「你我一個右僕射、一個左僕射,同居一室,倒是也相得益彰。」

  衛臻也難得的開起了玩笑:「司空還是司空,倒是在下左遷了!」

  漢代以右為尊,右高而左低。因此官員被貶官外放,往往被稱為『左遷』。

  但這種說法也不是絕對的,在漢末以來的軍中,左將軍往往比右將軍更顯赫些,就如同當下的左將軍張郃與右將軍朱蓋一般。

  司馬懿倚在了椅子上後,看向衛臻:「公振,不如你我先將六部的事情議定為好。」

  「今日下午,我要告假半日回去料理家事。」

  衛臻苦笑一聲:「司空所言不錯,在下也要告假半日。」

  「你家子元是要回河內嗎?」

  司馬懿應道:「正是。郡中尚有不少親族,子元回去想必也有人照應。你的長子是回襄邑?」

  衛臻答道:「方才不是說回郡中嗎?我家主支不比你們司馬氏,人口少、襄邑族中都是旁支。」

  「我準備讓他去陳留。」

  司馬懿輕嘆道:「陳留也是大城。留個幾年,說不得也就能回來了,多少也算個磨礪。」

  衛臻沉默著點了點頭。

  司馬懿問道:「那六部該如何分成兩半?」

  衛臻嘆了口氣:「此事倒是不急,司空還是等明日再說吧!」

  司馬懿捋須不言。

  ……

  幾乎同時,幽州,代郡,代縣城中。

  「田公,田公!還請田公發兵救一救我兄長!」一名鮮卑青年貴族跪倒在地,用不標準的漢話大聲喊道。

  田豫坐於堂中,低眼看了看這名鮮卑人,沉聲說道:「本將見過你,你是素利的弟弟素提對吧?」

  「正是,正是!」素提重重的叩首在地,一連串磕了數個響頭,才抬頭說道:「我兄長按田公所令,在四月將一千馬匹賣給官府之後,被軻比能得知此事,竟威脅要發兵來攻。」

  「本以為軻比能是嚇唬我們,沒想到他真派兵來了!」

  田豫輕輕頷首,問道:「素利現在駐軍在哪?還在平城嗎?」

  素提急忙搖頭道:「哪敢在平城待著呢!軻比能從五原和雲中來,領了足足有兩萬騎!」

  「我兄長早就從平城撤回雁門郡內了!」

  田豫猛地起身,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的看向素提:「本將不一直讓素利守在桑乾水以北嗎?他過桑乾水向南了?」

  素提被田豫震懾住,又向左右看了眼堂中兩側站著的甲士,一時喏喏不敢出聲。

  「說話!」田豫皺眉:「素利現在在哪?」

  素提咬牙許久,方才說道:「離劇陽不遠……」

  「離劇陽不遠是哪裡?」田豫緩緩走到素提身前,一腳將素提踹翻在地。

  「你若再與我說不清楚,不等軻比能來,本將先砍了你的頭!」

  「田公恕罪!田公恕罪!」素提膝行幾步向後退去,接著說道:「我兄長此時正在汪陶,與軻比能隔河對峙。」

  「還望田公救上一救!」

  田豫卻絲毫不顧地上的素提,轉身看向頂盔摜甲侍立在堂中的曹爽:「昭伯,擂鼓升帳!」

  「喏!」曹爽拱手,隨即小步跑了出去。

  不得不說,邊地再威風的將軍,面對洛陽來的命令,都要慎重再慎重。

  曹爽是四月從洛陽出發北上,走了將近三十日,方才到了代郡。

  這個速度說慢倒也不慢,足夠領略沿途的地理景致。

  曹爽從洛陽出發,從孟津渡過黃河之後,沿溫縣、野王一路北上。經太行陘到上黨,出井陘至獲鹿,經蒲陰陘、飛狐陘,最終到達田豫駐地的代郡。

  三晉之地,表里山河。見過太行的巍峨、出井陘到獲鹿的開闊、飛狐陘的險峻後,曹爽的心中似乎也萌生了一些對軍事上的感悟。

  特別是經過井陘的時候。

  韓信、李左車……

  這些在書中冷冰冰的人物,似乎都在這壯麗山河前鮮活了起來。

  隨曹爽一併到達田豫處的,還有來自西閣的兩封書信。

  曹真的信其實就是簡單的軍令,令田豫將曹爽命為一名什長,沒有任何商量的口氣,尋常什長如何、田豫就必須讓曹爽也如何。

  而董昭的信,則更委婉的多。

  先是捧了一番田豫在幽并鎮守有功,接著嚇唬田豫若是曹爽出了半點差錯,不用朝廷治他的罪,董昭自己就先將田豫罷免!

  田豫雖然剛正清直,卻也並非不懂人情世故。你們兩位西閣的重臣都這般說了,我一個護烏桓校尉又當如何呢?

  乾脆放在我身邊做親衛算了!

  曹爽跑出去敲響軍鼓,三通鼓點不到,營中的長史、司馬、別部司馬、屯將,就一齊趕到了田豫的面前。

  「何信!」田豫說道。

  「末將在!」一名年近四旬的壯碩武士拱手應道。

  「本將命你去當城、潘縣、涿鹿三地收攏烏桓義從。只要三千精騎、一人雙馬,多了不要,三日內到達平舒!」

  「能否做到?」

  何信是田豫的司馬,也是他最信任的得力助手。

  當城在代縣以北,而潘縣、涿鹿兩地,則在當城北面的兩個方向。

  何信沉聲應道:「回將軍的話,若潘縣和逐鹿兩地都至,末將恐怕來不及,三日內末將只能徵到兩千騎。」

  「那你去逐鹿!」田豫轉身看向曹爽:「昭伯!」

  「屬下在!」曹爽也略微緊張的拱手應道。

  「附近的烏桓各部都認得何信的面孔。你直接持本將的令牌到潘縣,徵發一千烏桓到當城,等何司馬後至、一併發兵前往平舒,能否做到?」

  「屬下遵令,定能做到!」曹爽高聲呼道。

  「拿去。」田豫從腰間摸出令牌,扔給曹爽後,看向其餘眾人說道:「其餘人等,即刻準備隨本將南下平舒,今晚在平舒過夜!」

  「遵命!」堂中的眾人發出整齊的回稟聲。

  ……

  就在田豫和曹爽等人正在發兵與鮮卑作戰之時,下午時分,洛陽的司空府內,司馬師卻還在為前途憂心。

  靜靜聽父親將今日廷議之事陳述了一遍,司馬師嘆氣道:「是我對不起父親,實在是交友不慎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