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私相授受
司馬懿嗤笑一聲:「三天又如何?難道你蔣子通不願去壽春?」
「如何不願意去?只是心中所憂之事眾多,一時間不安罷了。」蔣濟輕嘆一聲:「這不是來找你這個司空解惑來了嗎?」
兩人一左一右走進書房內,司馬懿隨手關上了門。
「有什麼是你都想不明白的?」司馬懿問道。
蔣濟回道:「你看黃權黃公衡,打著天子親信的旗號去豫州,豫州境內屬他最大。而我去揚州,上面還頂著一個大司馬。」
「我這個揚州刺史,還是陛下撤掉了大司馬的揚州牧之後新設的職位。大司馬權重,我估計很難做事了。」
司馬懿揚眉問道:「你擔心曹休打壓於你?陛下和曹休說的明白,廢州牧設刺史、軍政分開這是國策。再說拿掉曹休的州牧之後,不是也賞了他一千戶嗎?」
「你不過是刺史而已,曹休氣量應該沒有這麼狹窄。」
蔣濟說道:「我與大司馬之間倒沒什麼,但大司馬的長史馮平,此人卻素來與我不和。」
「馮平?」司馬懿問道。
蔣濟點了點頭:「正是馮平。黃初五年年底回軍的時候,正是馮平替水軍規劃的路線。」
「冬季水淺、中瀆水又有許多地方結了冰。船隊在中瀆水中不得前行之時,上上下下對如何將船隊帶回一事有了爭議。」
「是馮平建議大司馬,留軍隊在當地屯田駐守,以求保全船隊。」蔣濟攤手說道:「後來先帝不是聽了我的建議嗎?馮平因此也失了功勞。」
司馬懿皺眉:「馮平此人我也見過數次,當年在鄴城的時候,我與他公事之間還有過交流。竟如此睚眥必報嗎?」
蔣濟說道:「倒也不完全是馮平的錯……」
司馬懿白了蔣濟一眼:「是不是你對馮平使什麼壞了?」
蔣濟攤手,露出一副無奈的神情:「馮平如此少智,他所提的計劃只會坑了數萬軍隊,當時我就此事向先帝上表彈劾於他。」
「後來才知道,大司馬當時想要調馮平入朝中為官,就差一個功勞、被我給攪黃了。我也不是刻意為之的!」
司馬懿搖了搖頭,起身將桌案上的幾卷竹簡拿起,轉身放到書架之上,同時口中說道:「現在知道怕別人給你穿小鞋了?」
「子通,你且做個人吧。」
蔣濟嘆道:「那當如何?誰能想到現在我能去揚州當刺史?」
「大司馬當揚州牧,揚州政事都是馮平幫大司馬處置的。如今我去揚州奪馮平的權,馮平不搞我就怪了。」
司馬懿側過頭來盯著蔣濟的臉,沒有說話。
蔣濟低聲說道:「仲達,仲達公,司空!這個忙你可務必要幫我一幫。」
司馬懿捋了捋須,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過了半晌,司馬懿緩緩說道:「也就是你蔣子通,若是別人遇到這種事,我是斷然不會管的。」
蔣濟臉上露出笑容:「仲達有何妙計?」
司馬懿道:「馮平當時是想入朝做什麼官?哪裡的兩千石?」
「一個大郡還是要的。」蔣濟說道:「我記得當時南陽太守是有空缺的,恐怕大司馬是想將馮平放到南陽去。」
「南陽……」司馬懿問道:「現在這種大郡肯定是不好換的。」
司馬懿在書房中踱步了片刻,理清思緒之後方才說道:
「洛陽怎麼樣?」
「洛陽?」蔣濟不解。
「我是說河南尹。」司馬懿解釋道:「都城洛陽所在的河南尹。」
蔣濟驚呼起來:「仲達,我一個揚州刺史,當得起用河南尹來換嗎?」
司馬懿冷笑著說道:「如何當不起?我就問你,河南尹是好還是不好?」
「當然好了!」蔣濟從坐席中站起:「河南尹負責天子腳下,乃是和先漢的京兆尹一般的職位。河南尹權責極重,怎麼不如……」
蔣濟此時也反應過來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蔣濟說道:「如今衛臻為司隸校尉,又極受陛下信重。河南尹歸屬司隸校尉監察,已經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蔣濟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你這個司空不在乎,但不代表大司馬不在乎。」
司馬懿點了點頭:「如何?河南尹換揚州刺史,想必大司馬定然不會拒絕,你這個揚州刺史也能坐穩了。」
「揚州用武之地,這個買賣做得!」蔣濟咬了咬牙:「你那個族弟能聽你的話嗎?」
「如何不能?」司馬懿說道:「黃初二年,正是我將司馬芝從陽平太守的位子上調至河南尹的。」
「如今讓他換個地方而已,又如何不能行?」
蔣濟問:「調到哪去?現在可沒有大郡空缺!」
司馬懿輕輕搖頭:「這你就不用管了!既然你明早就走,那就暫且稍待,我現在就給曹休寫一封私信,你一併帶到揚州去。」
蔣濟的神情也舒緩了許多:「那就多謝司馬司空了!」
「顧好揚州!給你子孫掙個公爵出來。」
蔣濟咧嘴,沒有繼續說話,而是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司馬懿動筆。
司馬懿文才極好,一封私信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就已寫完。
蔣濟將左伯紙拿起,放到旁邊的小几上晾著。
「仲達,」蔣濟說道:「如今我去揚州了,你在洛陽要多保重啊。」
一直以來,司馬懿在蔣濟面前都是智珠在握的形象。可當蔣濟話音剛落之後,司馬懿卻輕輕的嘆了口氣。
蔣濟不解:「有什麼事情是你這個司空還要擔憂的?」
「陛下不是剛點了你進北宮的東閣麼?這般恩寵,即使有個衛臻摻沙子又能如何,他又大不過你!」
「哪裡還要你教?」司馬懿說道:「不是衛臻。陛下安排他來分我的權,也是情理之中,我是先帝選的老臣嘛。」
「之前在洛陽中,我和陳群都是錄尚書事,常常以陳群為主。現在衛臻來了,也改變不了以我為主的情況。」
「那是何事?」蔣濟不解。
「我也是想了兩日才知道的。」司馬懿搖頭嘆息:「我本以為陛下讓黃權去做豫州刺史,也只是單純讓黃權去做事的。」
蔣濟眉毛揚起,一雙眼睛盯住了司馬懿的面孔。
「子通,我問你,豫州現在有幾郡?」司馬懿說道。
「譙、沛、梁、陳、潁川、汝南。」蔣濟答道。
司馬懿握拳輕輕砸了一下桌子:「我才反應過來,陛下的用意是在潁川!」
蔣濟也隨即說道:「清查豫州隱逸人口一事,是為了潁川一郡?」
「不好說,說不好。」司馬懿道:「子通,你有沒有發現,自陛下即位以來,幾乎處處針對潁川人?」
「我從未往這個地方想過。」蔣濟看向司馬懿:「仲達,你不是和潁川士人相交甚好嗎?」
「是又如何?」司馬懿說道:「我又不是潁川人!這話還是陛下尚未回京之時,衛臻在尚書台內對我說的。」
「又是衛臻……」蔣濟皺眉。
司馬懿道:「子通你看,陛下即位之後唯一一次去大臣家中,就是去了鍾繇鐘太傅那裡。」
蔣濟點頭:「陛下這是用鐘太傅的兒子鍾毓,來將鐘太傅徹底捆住了。六十歲才得了這麼一個寶貝兒子,鐘太傅豈能放棄鍾毓的前程?」
「是啊。」司馬懿繼續說道:「鍾繇是潁川的,陳群也是潁川的。借著東吳進犯江夏的時候,陛下將陳群攆出了洛陽之外。」
「當時我還想,陛下為什麼派陳群去、而不是派我去。現在我算看明白了,正因為陳群是潁川人。」
蔣濟疑惑道:「那荀氏謀逆一案,陛下將荀氏之人關押在詔獄之中,衛臻也遲遲不肯結案。莫非也是在針對潁川人?」
「定然如此!」司馬懿嘆息道:「潁川士人,一直以來都以荀、鍾、陳三家為首。」
「鍾繇被捏住了七寸、陳群到了襄陽還打了敗仗,只剩下一個荀氏、如今又要岌岌可危。」
蔣濟略微思考了片刻,嗤笑著指著司馬懿:「仲達你在這替潁川人嘆什麼氣!天下士人,潁川人幾乎占了一半的權。換你坐那個位子,你弄不弄潁川人?」
「鐘太傅將死、陳群又被趕到了邊郡,加上荀氏這次又被一網打盡。」蔣濟冷笑道:「自此之後,天下士人不就以你司馬仲達為首了嗎?」
司馬懿搖了搖頭:「以我為首?四十幾歲的三公,還不至於。等我到六十歲的時候再說吧。」
蔣濟說道:「不急,不急,時間還早,一切都有機會。」
「仲達,方才你說讓馮平來做河南尹一事,多久能有分曉?我也好與大司馬透個底。」
司馬懿捻須想了片刻:「數月之間吧,上半年應該可以。」
蔣濟點頭,起身欲走:「那我也不問你如何去做了。你我多年老友,臨行之前也無需再多言了。」
司馬懿點頭:「子通保重!揚州是你家鄉之地,雖然不能錦衣而行,但也足夠誇耀的了。」
蔣濟笑了笑,隨即告辭。
司馬懿將蔣濟送到大門口之後,走回書房的路上,開始琢磨這自己這位族弟,現任河南尹的司馬芝之事。
司馬芝……曹洪……
是時候讓他去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