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入朝為官

  第153章 入朝為官

  曹睿看著曹植說道:「朕不知兵,因此在南征途中,身邊有十餘萬大軍在側,朕也從不親自指揮一兵一卒上陣。」

  「而皇叔,」曹睿搖了搖頭:「若皇叔是個能領兵的,早在建安之時、以武帝對皇叔的寵愛,為何彼時不去領兵為『一校之任』,何必今日再來與朕分說呢?」

  曹植神色也逐漸變得黯然。曾經自己確實有過這樣的機會,可是機會卻被自己白白丟掉、抓在手中卻又從指縫中溜走了。

  建安二十四年,曹仁在襄樊被關羽所圍,情急之下,武帝曹操欲要遣曹植為南中郎將、行征虜將軍、督身側最為精銳的七軍南下從而解救曹仁。

  但曹植卻因為酒醉而不能受任,前線戰況危急之時,曹操不得已派遣外姓將領于禁統兵南下。

  再後來……再後來就是關羽水淹七軍、于禁臨危而降、龐德死戰不屈的故事了。

  曹植心中一陣哀嘆。

  皇帝方才所言雖然尖銳,但並非沒有道理。

  其一,自己並沒有領兵作戰的經歷,朝廷不可能在戰時拿將士性命來給自己做領兵的嘗試。

  其二,自己是個與先帝爭儲的『嫌疑之人』,並不該向朝廷要哪怕一兵一卒的兵權。

  這兩個事情曹植其實都懂,但還是難以抑制想要被任用之情,忍不住多次上表求一任命。

  就像大道理所有人都懂,又有多少人又能真正過好這一生呢?

  曹植神色有些落寞的拱手說道:「啟稟陛下,臣明白了,臣再也不會向朝廷請求此事了。」

  「朕知曉了。」曹睿回應道:「下午朕還有公事要辦,皇叔稍微歇息片刻吧,今晚朕與皇叔一同用宴。」

  曹植行禮後告退。

  而曹睿則背著手在後面看著曹植遠去的身影,似乎在想些什麼。

  入夜,陳留王府中已經備好了酒宴。

  雖說是宴席,但入席之人卻只有三位:當今皇帝、皇叔雍丘王曹植、以及皇帝的親信之臣毌丘儉。

  皇帝曹睿自然是坐於堂中最上的。

  雍丘王曹植坐於右手邊,而毌丘儉的桌子則小了一號,位於左邊更下一些的位子,算是個陪宴之人。

  曹植和毌丘儉二人早早到了堂中。皇帝沒到,兩人也沒法入座,而是站立在堂中互相寒暄著。

  見皇帝到來,曹植和毌丘儉位置一前一後,紛紛向皇帝行禮。

  曹睿笑著說道:「皇叔、仲恭,都入座吧。」

  見皇帝入席之後,兩人也紛紛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侍女們魚貫而入,在每個桌案上都放上了八份精美的菜餚,當然少不了的還有美酒。

  曹植是個好酒之人,這在大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曹睿指著桌案身邊的酒說道:「皇叔試著嘗一下,今日這酒如何?」

  一旁的侍女早已將酒樽滿上。曹植端起酒樽抿了一口,面露一絲驚喜的說道:「陛下,如果臣沒猜錯的話,這當是譙縣所產的九釀春酒吧?」

  曹睿笑著點了點頭:「朕從壽春北歸的時候,經過譙縣之時,曹氏宗親進貢給朕的。」

  曹植略微感慨的說道:「這酒釀製不易,臣也是多年未飲過了。」

  「臣記得此酒須在臘月初將酒麴浸泡在流水之中,三十斤酒麴配流水五石。從正月開始,每三日加一斛稻米,先後番九次乃成,二月初才有的飲。」

  曹睿說道:「正是二月新釀之酒,現在飲來正是時節。」

  「皇叔,此酒可值幾錢啊?」

  曹植見皇帝如此問,也笑著說道:「既是陛下御賜之酒,可斗酒十千也。」

  曹睿點了點頭:「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曹植的眼睛微微睜大:「這是陛下所作之詩嗎,此言極妙!」

  一個頂尖的文人,是可以從隻言片語中感覺到好詩詞的精妙之處的。

  曹睿笑著搖頭:「朕須沒有這般文才,這詩句乃是李太白所作,朕只不過是引用罷了。」

  「李太白……」曹植問道:「此人之名臣從未聽說過,是哪裡人士?」

  「大概是西域人士吧,他還頗為喜愛皇叔的詩賦呢。」曹睿隨口說道:「皇叔開始用宴吧。」

  皇帝不願說,曹植也無法勉強:「臣謝陛下之宴。」

  酒宴剛開始的時候是不宜談什么正事的。

  酒過三巡之後,曹植從懷中摸出一迭折起來的左伯紙:「陛下既然喜愛臣的文字,臣前幾年有一篇賦從未示人,今日臣願將其獻於陛下。」

  若是詩還好一些。但若說到賦……不會是那篇千古之名的《洛神賦》吧?

  毌丘儉自覺的走到曹植的桌前,將這篇賦接了過來,隨即走到皇帝的桌案前呈了上去。

  曹睿打開一看,右側最大的三個字,清楚明白的寫著『感鄄賦』三個字。

  曹睿凝神看了下去,嘴裡小聲念著『黃初三年,余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

  這不就是《洛神賦》嗎?

  曹睿當然知道這樁公案,後人有人揣測什麼甄氏名為甄宓、曹植寫宓妃意指嫂子等等。

  但現在的曹睿看起來自然是無比荒唐的,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這種傳言和謠言!更何況,文昭甄皇后本名甄嫣,與宓妃又何曾有半枚五銖錢的關係?

  曹睿接著讀了下去:「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曹睿沒有繼續看下去,反而將這張寫著《洛神賦》的左伯紙迭起來放在了一邊。

  曹植微微失望,還以為皇帝不喜歡這篇賦。自從黃初三年曹植寫了這篇賦後,便一直珍藏起來從未示人。

  今日曹植見皇帝喜愛自己文才,這才拿出來向皇帝展示,希望能在皇帝身前刷一波好感。可皇帝竟然不喜歡嗎?

  曹睿右手端起了酒樽:「讀皇叔此賦,當飲一樽酒。來,皇叔,舉白!」

  兩人一同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曹睿喝掉樽中酒後,借著酒意輕輕敲著桌面:「皇叔是借宓妃之口來寫對先帝之怨吧?」

  曹植也有些醉意了:「臣不敢!宓妃就是宓妃,與臣無關。」

  曹睿笑了一聲:「先帝的詩朕盡皆讀過,皇叔的閨怨詩朕也讀過。皇叔可要聽聽朕對先帝和皇叔二人詩作的對比?」

  曹植說道:「臣恭聽聖意。」

  曹睿用手指了指天:「先帝的游宴詩多是樂極哀來、先敘事再抒情。皇叔的游宴詩雖也是樂極哀來,但總是先寫景再抒情。」

  「先帝的閨怨詩,在詩中以怨婦代言己身,如『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之語。實則是在講武帝不信於己。」

  「而皇叔的閨怨詩,則是總是以美女佳人自比。如今的這篇《感鄄賦》,不也是如此、以洛水宓妃自比嗎!」

  「今日將《感鄄賦》所呈於朕,也是在說朕不用皇叔。」

  曹睿笑了幾聲,用手指著曹植說道:「皇叔,朕說的是也不是?」

  曹植剛站起欲要行禮,卻被曹睿阻止了:「朕與皇叔在飲酒,為何又站起身來?快坐!」

  曹植無奈,坐於席上拱手說道:「臣並無此意,只是將此賦獻於陛下而已。」

  曹睿想了片刻:「皇叔此賦處處都在寫洛神、而非自己所在的鄄城。朕給此賦改個名字吧,去掉『感鄄賦』,就名為『洛神賦』吧!」

  曹植拱手說道:「臣謝陛下賜名!洛神賦確實比感鄄賦更為貼切。」

  曹睿點頭說道:「皇叔還能再飲嗎?」

  曹植答道:「臣當然能飲。陛下讓臣飲多少,臣自然會飲多少。」

  曹睿看向毌丘儉:「仲恭!卿去為雍丘王斟酒。」

  「是。」毌丘儉站起拱手行禮,隨即向前跪坐到了曹植的桌案之側,趕走了原來的侍女。

  曹植不解的看向皇帝:「陛下,這是何意?」

  曹睿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皇叔不是說朕讓你飲多少,皇叔就能飲多少嗎?」

  話是曹植自己剛剛說出口的,此時也不能不應:「陛下,是臣方才所說。」

  曹睿點頭:「那好,朕問你一個問題,皇叔就要飲一樽酒。若答得對了,朕自有賞賜。若答的不對,朕也有說法。」

  曹植飲到一半也有酒意,接著酒意壯著膽子說道:「臣遵命,請陛下來問臣吧。」

  「好!」曹睿笑著說道:「皇叔每飲一樽,朕也陪你飲一樽就是!」

  曹睿盯著曹植的眼睛:「漢末亂起,為何少有宗室拱衛劉氏?」

  曹植想了幾瞬說道:「無才,無權,無兵!」

  「舉白!」曹睿右手舉起酒樽,二人一飲而盡。

  曹睿又問:「我大魏宗室應當領兵嗎?」

  曹植答道:「如臣這般有嫌疑之人,自然不該領兵。但無嫌疑之人,可以領兵。」

  兩人又同時飲了一樽。

  曹睿繼續問道:「宗室應當居於封地,還是被監管在洛陽?」

  這下曹植沒有答的那麼快了。想了片刻後,曹植舉起酒樽嘆氣說道:「應當居於封地!但同樣被監管的話,臣寧願居於洛陽。」

  曹睿輕輕搖了搖頭:「這杯朕不能飲,皇叔自飲一杯。」

  曹植也不猶豫,雙手端起酒來仰頭一飲而盡,飲盡之後還將酒樽倒了過來展示。

  曹睿盯著曹植的眼睛來看:「宗室之人若有才學,應當任官嗎?」

  曹植想了半晌,長嘆一口氣說道:「此事全憑上意,臣不能言。」

  曹睿說道:「這杯朕還是不飲,皇叔也不必飲了。」

  曹睿緩緩起身,看向毌丘儉:「仲恭可有筆墨?朕說,卿來寫!」

  毌丘儉拱手答道:「臣早已準備好了。」隨即坐到堂內角落裡的一張小几案後,右手端正的拿起毛筆。

  曹睿看著曹植的面孔,口中緩緩說道:「傳令尚書台,在洛陽城內設崇文觀,以示『尊儒貴學』、『經學為先』之意。」

  「設祭酒一人、副祭酒二人。以大儒高堂隆為崇文觀祭酒,征雍丘王曹植入朝為官、為崇文觀副祭酒,剩餘一人缺員候補。」

  曹植先是一愣,緊接著臉上就是欣喜的表情。再過了幾瞬,反倒從欣喜變成釋然了,眼中也有淚水湧出。

  曹植起身來到堂中叩首。這次曹睿並沒阻止,反而坦然的接受了此拜。

  真可謂是『七年牢籠盡解、一朝得入朝中』。曹植哭一哭、拜一拜,就隨他去吧!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曹植《七哀詩》

  寫這幾章的時候,查了很多曹植、曹丕的詩句,正是此句令我最為感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