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用人不疑

  第145章 用人不疑

  「當壽八十……」黃權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隨即默不作聲了。

  即使洛陽官員之間流傳各種小道消息和謠言,也是限於一個個圈子之內的。黃權畢竟還算是『外人』,也只是最近半年由於職務的原因與劉曄交往更多,遠遠沒有渠道得知這些。

  「先帝駕崩前數日曾說過,朱建平所言的當壽八十,其實只是將晝夜分開而已。」劉曄看向黃權:「此事我又如何敢當眾對陛下說呢?」

  「還有周宣。先帝曾讓周宣解夢,夢中先帝見到有一股青氣從地面直衝雲霄。周宣對先帝說『天下當有貴女子冤死』。當時先帝剛剛發出要賜死文昭皇后的詔書,聽聞周宣之話後急命人去追,但終究沒能追上。」

  劉曄抬頭看著黃權的眼睛:「如何能與陛下說,又如何敢說呢?」

  黃權也相對無言。

  過了好一會,黃權向劉曄問道:「你與尚書台幾人所說的話,是誰告訴陛下的?」

  「哼,」劉曄面露嫌恨之意:「當日尚書台一共只有五人,陳群、司馬懿、陳矯、王思和衛臻。」

  「兩位輔臣主動問我,必不至於將此言告訴陛下。王思又病的快死了、陛下從未召見過他,那就是陳矯和衛臻之間了。」

  黃權觀察著劉曄的表情:「陳季弼素與子揚兄不和……」

  劉曄從席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袍服:「此事我自有計較,公衡且看吧。」

  說完這句話後,劉曄徑直走了出去,未有絲毫停留。黃權只是借嘴來問自己話罷了,既然該說的都已說了,還有什麼停留在此的必要?

  黃權見劉曄已走,就這樣合衣臥於榻上,心中雜念頗多。

  自己在做侍中之前,原本身上是掛了一個鎮南將軍的將軍號的,皇帝也一直沒有說奪了此號。而在壽春之時,皇帝卻當眾許了賈逵鎮南將軍。

  皇帝這是忘記了此事?還是單純去了自己的將軍號,抑或是有其他任命在等著?

  夜漸漸深了,黃權卻愈發的難以入睡。喝了一肚子的酒,越輾轉反側越口渴難耐,隨即起身穿鞋前往茅廁小解。隨著水流一泄而出、小腹的漲感開始變弱之後,晚風一吹,整個人都似乎通透了起來。

  黃權竟莫名想起了數年之前,劉備死訊傳到洛陽之時,魏國群臣都相互慶賀。當時先帝曹丕派使者召見自己。自己還未出門之時,路上催促的使者一個接著一個,自己府邸內的侍者們都嚇得魂飛魄散。

  自己強行忍住心神舉止自若,先帝見了自己後卻哈哈大笑,並未有絲毫處置。

  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曹字。為君者都這般喜歡試探人心嗎?

  ……

  譙縣之行很快就結束了,皇帝一行又要繼續北上、前往陳留郡的方向去了。

  而就在上午,皇帝的隊伍將要啟程的時候,幾名騎士從洛陽送來了一封密報。

  見使者前來,由中書令孫資前去從信使手中接過密報,簡單幾句問明情況之後,孫資揮了揮手示意信使退下,而又回身前往皇帝的駕前。

  「陛下,這是司隸校尉所承的密報。」孫資雙手托起裝著密報的信函,呈在了皇帝身前。

  曹睿點了點頭,拆開火漆拿出密報看了片刻,點了點頭後又將密報放了進去。

  聽聞是洛陽衛臻處來的密報,身旁隨侍的臣子們雖然都面不改色,但都湊起耳朵想要聽個真切。

  皇帝身邊的大臣們都是人精。

  如今衛臻在洛陽總攬政事和都城大小事宜,能在上午到達皇帝身邊的密報,一定是至關重要的要緊事。

  劉曄和黃權二人稍稍對視了一眼,目光接觸了一下之後又隨即分開。

  上一次從洛陽衛臻處傳來的急報,還是向皇帝通報都城中的謠言一事。

  劉曄黃權二人早就私下聊過。還在壽春的時候,洛陽中就有謠言說陛下死在淮南軍中了,還有人宣稱要擁立雍丘王曹植為帝。這種言論雖然滑稽,但事關皇帝的謠言還是非常值得警惕的。

  當今陛下即位大半年以來,雖然處事仁厚有德、也從來沒有殺過或者處罰過任何一個大臣。但久隨在皇帝身邊的侍中們可不會認為皇帝是個好欺負的性格。

  而皇帝又託付衛臻如此重任,還遣了毌丘儉率騎兵回洛陽報捷。莫非是衛臻在洛陽開始抓人了?

  臣子們雖然都是面色平靜,但內心中各種各樣的想法早就開始轉個不停了。

  見周圍的大臣都看向自己,曹睿笑了一聲:「郿縣張郃處來報,一月西平郡有個喚作麴英的本地大族造反,張郃已經派遣將領前去平定了。些許宵小作亂,有張郃在雍涼朕無憂也,且等著張郃的捷報吧。」

  這種當眾傳來的急報,曹睿認為該說還是要與臣子們說一說的,免得與身邊的近臣們產生嫌隙。

  眾臣也紛紛附和起來,表示涼州郡縣作亂也是常事,有皇帝的天威護佑、加之有良將在雍涼,定然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隊伍向北走去,曹睿將辛毗喚來詢問起了當年涼州之事。

  曹睿側身看向辛毗問道:「辛卿,你與蘇則也曾共事過,黃初元年那場西平郡的叛亂,前因後果究竟如何?」

  辛毗在馬上拱手答道:「回陛下,故侍中蘇則當時是金城太守,那場叛亂也是蘇則率軍平定的。方才陛下曾言,此番西平郡叛亂之人喚作麴英,而七年前西平郡叛亂之人喚作麴演。麴姓並不常見,看來兩者應該是同族之人。」

  「同族之人。」曹睿點頭說道:「那當時麴演之亂是如何平定的?」

  「臣不知陛下清不清楚。」辛毗說道:「黃初元年之時,麴演並不是叛亂一次,而是叛亂了兩次。」

  「兩次?」曹睿皺眉:「這個細節朕還真沒有注意到。如何是兩次叛亂?」

  辛毗小心解釋道:「陛下,麴演第一次叛亂是在武帝駕崩之訊傳到涼州之後。當時麴演自稱護羌校尉作亂,但並未占據城池。在蘇則率軍征討麴演之後,麴演畏懼蘇則而後請降,因此並未處置麴演。」

  曹睿沒有說話,示意辛毗繼續。當年武帝曹操在洛陽病逝之後,別說偏遠之際的西平郡了,就連洛陽的青州兵和徐州兵都以為天下將亂,在洛陽城邊都自行離去了。西平這種羌漢混居的地方亂上一亂,確實算不得什麼。

  辛毗說道:「在先帝重新設立涼州刺史之後,張掖、武威、西平三個郡又一時亂了起來。蘇則與毌丘興等人併力平亂,而蘇則趁機誘殺了麴演,涼州之地暫時安定了下來。」

  「不過這次平亂過後不到一年,河西諸郡就又亂了起來。先帝派大將軍曹真前去平亂,斬獲頗多。」辛毗邊說邊彎著手指:「從黃初二年底平定涼州到現在,已經有五年多了。」

  曹睿問道:「涼州安定五年就算不錯了?」

  「若是能一直安定才好。」辛毗看向皇帝:「陛下,臣有一問,西平郡此次叛亂狀況如何了?」

  有些事情當眾說不得,但不代表私下裡也說不得。

  「不太好。」曹睿輕輕搖頭:「西平郡一共四個縣,自張郃傳信之時,臨羌、西都兩個縣都被叛賊占據,臨羌令和西都長都已殉國。」

  辛毗倒吸了一口氣。

  西平郡是建安年間從原來的金城郡中分出來、由武帝曹操新設立的一個郡,轄區涵蓋了整個湟水谷地。而此番被叛賊攻陷的臨羌、西都兩個縣,所處之地正是湟水谷地的精華之處。

  過了好一會兒,辛毗說道:「陛下,此次西平郡的叛亂萬萬不可輕視。臨羌、西都兩縣之地都是精華之地,前漢的百年羌亂,起初最早都是由於爭奪湟水谷地開始的。」

  「臣以為,朝廷需要做好涼州羌人作亂的準備。」辛毗神色凝重的說道:「陛下不妨遣使節督促張郃小心行事,以防涼州事敗或者其餘之地的羌人也一併反叛。」

  曹睿用手輕拽了下韁繩,胯下的御馬也聰明的停下了步伐。見皇帝停止前進,整個隊伍也迅速停了下來。

  曹睿看向辛毗:「辛侍中認為應該派誰去監督張郃?」

  「這……」辛毗搖搖頭:「臣說不好,但涼州事錯綜複雜,臣只是怕涼州再叛亂影響陛下的大計。」

  「朕認為還是不派的好。」曹睿說道:「除非將大將軍派到涼州去。除了大將軍之外,還有誰能比張郃更清楚涼州之事嗎?還有誰能比張郃更熟悉涼州的作戰嗎?」

  「朕細細看過張郃的全部戰績。」曹睿想了片刻後說道:「建安十九年的時候,夏侯征西督諸將討伐宋建。宋建在枹罕、枹罕在臨洮以西。而宋建死後,夏侯淵正是派張郃率軍前往小湟中平定諸羌的。」

  「辛卿,」曹睿看向辛毗:「若是張郃都處理不好此事,朕實在想不出大魏還有誰能平定此地了。」

  辛毗在馬上朝皇帝行了一禮:「陛下說的對,是臣多想了。有張郃在,定然可以將西平郡之事處理好的。」

  曹睿點了點頭,用腳輕磕馬腹,又緩緩行了起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然用張郃都督雍涼,朕就完全相信張郃。」

  「且待張郃的消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