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五章天才的隕落與再起
當然,誤會解除之後,話也就說開了。
這個被皇象叫做北辰的小伙子,當然也不是什么小混混。
他的真名是徐北辰,聽說是當年皇象在丹陽過路的時候,被一幫歹人纏住,這個徐北辰拎著一桿長槍就把那群歹人打的落花流水。
事後,皇象看徐北辰衣服破破爛爛,一問原來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年輕人,一合計就直接讓徐北辰跟著自己來到了會稽。
這一待可就是將近十年之久。
不過,有一點是值得注意的——十年之前,皇象似乎生活過得相當滋潤。
一切的變故,也是這十年間發生的,不然他也淪落不到如此境地——
易小天走進府中的第一眼印象,就是這個宅邸有些過於荒涼了。
不說家徒四壁吧,處處院牆無人照料,似乎都退了色。
而院子的角落裡堆滿了不知道經年幾許的落葉與髒污。
空地上沒有什麼傢伙什,有的只是孤零零的一張石桌。
桌上如今還有一碟花生,一盅小酒,似乎是剛才這個徐北辰吃喝留下的。
府中除開正堂正廳之外,有幾間小偏房,偏房再往裡走一些,就是一件很小的柴房,看起來廚房也與之相連。
屋檐上落滿了灰塵土屑,門窗上儘是那些蛛網小蟲,不…這可不只是荒涼了,再進一步這府邸簡直就是要報廢了的樣子。
從這些景象,易小天至少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這個徐北辰一定不是一個好僕人。
不過也確實啦,看徐北辰這幅混混模樣,可能打架他還比較在行,讓他做這些下人精通的事情,確實有些難為他了。
只是即便這樣窮困潦倒,皇象依舊養著他,皇象這個人的個性也確實有些奇怪了。
——
「寒舍有些破落,還請展堂你不要介意,這些年我光顧著搜羅字畫,實在是無心打理家中瑣事。」
「這…是家裡最好的茶葉,不知道展堂喝不喝得慣。」
坐在堂前,不一會,皇象便親自端來了茶水,奇怪的是見自家老爺這樣辛勞,那徐北辰依舊翹著腿,吃著花生,看似煩悶不樂的喝著小酒,一點都沒有在乎這邊的意思。
「休明見外了,我們又不是什麼富家子弟,講究不來。」
易小天讓皇象坐下,皇象這才抻了抻腰杆,有些艱難的坐在椅子上。
…
接下來的時間,易小天自然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真正的來意。
他並不特別著急,主要是他對皇象此人還不夠了解,雖然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這個人應該不是什麼奸邪之人,但…萬事有例外。
由易小天開了話頭,一說到書法字帖的時候,皇象就來了精神,也不見他之前那般勞累,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皇象的嘴巴如同機關槍一樣開始瘋狂的向易小天輸出他的那些理論。
也得虧是易小天,換個人來,恐怕真的會接受不了皇象這般狂熱的模樣。
關鍵易小天還總能從旁應和兩句,這讓皇象不知道積壓了多久的表達欲在今天一股腦的爆炸開來。
徐北辰明顯是知道這一點,早早地端著花生小碟溜到門口,倚著門框看起那過路的鄰家姑娘,時不時的還興奮的吹個口哨,戲弄別人一番——
「果然,他就是個小混混吧?」
易小天在心中暗道,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有些口乾舌燥了,皇象頓了頓,發覺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這才回憶起最初對方問詢自己的問題…
「遭了,展堂,我似乎…似乎說的太過起興,沒…沒耽擱到你的時間吧?」
皇象一臉不好意思,有些惶恐的說道,似乎害怕易小天因為自己過於羅嗦,很快就要離開了。
讓皇象感到驚喜和放鬆的是,易小天依舊保持著微笑,似乎並不介意之前他瘋狂輸出了那麼多的樣子。
「無妨——休明果真對於書法是有著自己獨到見解的,至少在這理論與技藝方面,我還未見有人能夠超越你,說你是大師,絕非是恭維,而是名副其實啊。」
「哎呀…展堂你這麼說…讓…實在是讓我這老臉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謬讚謬讚…」
「或許年輕的時候,我還真的有心思去與他人爭鋒這技藝高下,但現在…嗯,果然啊,物是人非了,現在的我,不過是眾人眼中一個賣女求榮的老頑固…」
終於說到這個點子上了。
易小天一直有些奇怪,看皇象這樣,雖然他對於書法的熱情是有些高漲了,但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行事循禮,都不難看出皇象絕對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了。
甚至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即便窮困潦倒成這副模樣,皇象依舊保持著一介文人的儒雅氣質。
這是最為難得的。
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會是傳言之中那樣行徑惡劣的…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恐怕外界的傳言忽略了很多隱情吧?」
「如果…如果展堂你願意聽的話…」
皇象嘆了一口氣…終於將事情娓娓道來。
——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皇象早年間書法水平便為人所稱道,很早的時候就出名了。
他的字帖自然價格水漲船高。
年輕有衝勁的他,靠著這些,娶了妻子,生了女兒,家庭美滿,似乎生活就要這麼一直幸福下去。
他人生的轉折大概是在當年妻子病故之後吧。
當時他變賣了家中所有的資產,僅僅留了一個宅邸,千金求醫,最終也沒能救回妻子的性命。
自那以後,皇象整個人就變了樣子。
他開始渾渾噩噩,書法字帖被他拋到一邊,不求上進也就算了,甚至開始夜不歸宿,每每人們總是能在城中各種的角落,看到爛醉如泥的皇象。
人們都說,皇象這個天才算是徹底廢了。
可能最給他打擊的,還是他女兒的作為吧?
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兒一時間失去了自己擁有的一切,母親的死可能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打擊。
反倒是皇象變賣家產的行為被他女兒一直念叨著。
直到有人上門說媒。
說要迎娶他那唯一的女兒。
皇象才真的從渾噩之中醒來。
這一次…他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對方。
只因為對方是縣城臭名昭著的一家富豪…
欺壓百姓,搶占土地,無惡不作…這樣的人,皇象說什麼也不願意嫁走自己的女兒。
可偏偏他的女兒就是看中了人家的家財,結果就趁著皇象不在的時候,私自定下了婚約——
後面的事情,也就如傳言那般,皇象不願意與之同流合污,說要字畫,皇象堅決不給。
緊接著她的女兒懷恨在心,聯合著他的夫家,一同搞臭了皇象的名聲。
可能對方唯一沒有料到的一點,就是皇象偏偏在這樣的情況下,重新鑽研起了書畫,化悲痛為力量,技藝達到了更高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