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唯有利益永恆
「所以…該跟我們解釋一下了吧?這位東吳的公主大人為何會屈尊來此山林之中——呂公子,我們信任你,所以也請你能夠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夜深人靜時,山中再無喊殺震天,戰場陸陸續續的被山越人打掃乾淨之後,費棧彭虎,連同著那些從附近據點一道趕來的其他山越小首領,齊齊聚在村落的祠堂中。
只是,不似此前那份和氣的氛圍,孫鳳兒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孫尚香這件事情一經透露,便引得一眾山越人士大驚失色——反應過來之後呢,自然也如此前費棧所感受的那樣,他們認為,孫尚香故意隱瞞身份,才是引得他們與官兵不得不開戰的原因。
對此,易小天沒有否認。
因為無論如何,這場戰鬥,有許多山越人的同伴都免不了傷亡,雖然獲得了戰爭的勝利,但知曉此前或許是有機會避免的時候,許多人依舊是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費棧引了一個話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偏坐在祠堂一角的易小天等人。
孫尚香面露疲憊之色,雖然昨夜她跟易小天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但因為易小天的反應,孫尚香並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心理壓力。
今日,在親眼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消失在眾人之間後,那深深的負罪感已經幾乎壓垮了孫尚香。
也是知道這一點,易小天在進門之前就告訴孫尚香:
「向費棧他們解釋的工作就交給我,尚香你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就好。」
——
「首先,向諸位隱瞞身份這件事情,以及由此造成的一些犧牲和影響,我們難辭其咎,就這一點,諸位無論如何看待我們,我們都不會反駁。」
易小天走出角落,獨自一人站在一眾山越人的面前,用平和的語氣,陳述著事實。
但也因為他提到了犧牲二字,那些失去戰友,失去朋友的山越人難免面露悲傷與憤怒之意——
費棧緊緊閉著雙眼,額上的青筋也在不斷地涌動,看得出他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但如果諸位還原意念及此前的那段交情,願意聽我在這裡說出我們的苦楚的話——」
「呂公子,我只想問一句。」
緊追著前面一句話,易小天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還沒有開始說些什麼,費棧就打斷了他。
易小天自然沒有怨言,現在的當務之急,一定是要平復在場之人的情緒,否則的話,所有人都帶著憤怒的話,這場集會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他伸手比出一個「請」的手勢,費棧醞釀了一番,隨後用略微顫抖的聲音問道:
「之前呂公子所言,開採林木,製作墨硯,幫助我們山越人脫離困境的事情,可是你的真心話?你有沒有在利用我們?」
其實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易小天是非常頭疼的,因為他知道,如果費棧不是因為心中的信任出現了裂痕,他是絕對不會問出這樣的話的——因為他們兩伙人間合作或者說信任的基礎,僅僅只是靠著此前那空口承諾下來的未來所維繫著,一但說著信任的根基出現了裂痕,那他接下來的回答若是不能讓對方滿意,這場看起來還算和平的談判,絕對難以以和平的方式收場。
所以——
「有。」
易小天平靜的話語背後引來的是眼前山越人那排山倒海席捲而來的失望的情緒。
他明顯聽到眾人紛紛發出了難以克制的哀嘆,而有些人的呼吸則是因為他的承認,而變得急促且不穩定。
場間那積壓的情緒就快要爆發了。
呂玲綺和趙雲都緊緊皺著眉頭,手則緩緩的摸向了身邊的兵器。
費棧依舊面色平靜,唯有雙眼緊緊盯著易小天的眼睛,他知道易小天的話還沒有說完。
「若是以過程而論,我就是在利用諸位——利用諸位的勞動力,利用諸位對於外界生活的嚮往,利用諸位對於生存的渴望——沒有這些,我首先是做不到擊退強敵,保護尚香…其次也做不到接下來我們要談論的合作之事。」
「但——我從頭至尾所說的話,都是真誠的。」
易小天的話鋒一轉,反倒是說的愈發堅定,這種時候就不是依靠演技的時候了,易小天決定向這些可憐的人們說清當下局面的真相。
「從一開始,還沒有與諸位相遇之前,我就已經在構想制墨制硯的事情,苦於沒有合適的原材與充足的人手——諸位應該明白,我非為江東人士,自然在江東無論搞出什麼顯眼的動作,都會為本地的人士所提防排斥。」
「因此,諸位的力量是必須的。」
「雖然後面經歷了一些劍拔弩張,但在了解了諸位的心愿之後,我便構思了接下來的合作計劃。」
「我是個商人,追本逐利的商人,你們可以說我虛偽,可以說我骯髒,但作為商人的操守,合作時雙方的信賴,這些我沒有任何作假的必要。」
易小天拍著自己的胸膛,用洪亮的聲音宣言道。
「我不會平白無故的做個聖人,幫助你們這些看似窮苦的山越人脫離困境,我對這個沒有興趣,但——你們的善意讓我看到了合作的前景,我呂輕侯素來不受無功之祿,既然諸位有所訴求,又先一步拋來了合作之意,那應著利益的趨向,我願意促成這樣一場沒有任何虛假的生意。」
「還是那句話——由利益所維持的關聯才是真正永恆的。」
「諸位可以不相信我的為人,但請相信這條鐵律。」
「今日諸位有恩與我,已經超出了此前利益交換的範圍,利用是暫時的,犧牲是無法挽回的,但我願意承諾於諸位,今日你們損失幾何,來日我呂輕侯則數倍報之——」
從頭至尾,易小天就沒有提起一點孫尚香隱瞞身份的事情,因為即便是他,也是在前兩日才堪堪肯定了這個事實,現在很明顯如果易小天採取另外的一番說辭,只要告訴這些山越人,孫尚香把自己都騙了,那麼他就可以將自己完全摘出來,不必遭受山越人的信任危機。
然而,易小天卻選擇了另一條路,他把自己無限的貶低,自己來當這個惡人,甚至要冒著即便如此也不會被對方原諒的風險,也要這麼做,原因很簡單。
他承諾過孫尚香——連他都不站在孫尚香這一邊了,孫尚香這才是真正的舉目無親,孤立無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