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鄉野村夫的分析
趙雲不是趙雄淵,這是自然的。
不過呂輕侯這個名字,其實也是某人的惡趣味罷了。
只是當下他確實需要這樣的一個名字來方便行事,加上他本人演技逼真,趙雲這個土生土長的東漢人當然發現不了其中的端倪。
趙雲一下子就蒙了,自己臨走之前的坦白,結果到現在卻成了兒戲一樣的行為。
吃驚?惱怒?羞愧?不解?
趙雲的心情很複雜,但他更想聽自己從一開始就看不透的這個男人的說法,自己…明明什麼身世都未曾透露,對方又是如何知曉了自己的身份?
「呂大哥…你…你是怎麼…」
話到嘴邊的時候,趙雲有些緊張…他哪怕是面對劉備,面對諸葛亮,都沒有這樣的緊張,偏偏這個月前救了自己,擔下自己吃住的山野漢子,卻能夠給趙雲無盡的壓力。
怪事怪事——
仿佛早就知曉了趙雲的疑惑,呂輕侯開口:
「趙雄淵這個名字——應該很有來頭吧?」
對方這麼一問,趙雲反倒是前所未有的驚愕。
「呃——」
像是被喚起了多少塵封的記憶那般,趙雲僵在原地,看向呂輕侯的時候,眼中更顯錯愕。
這是被說中了內心秘密的表現。
趙雄淵…這個名字,確實有著不小的來頭。
「名字的事情倒不是一開始就有的疑惑,察覺你身份異常,實則是在我們二人將你救起之前的時候了。」
呂輕侯攤了攤手,臉上露出稍有的笑容。
這些天來,趙雲一直只見對面那中年的男子表情憂鬱,神色滄桑,從未見過此人露出笑容。
即便是看向自己的妹妹,似乎也不能讓那男人打起太多的精神,有時候,反倒會更加的憂鬱。
哦——這個倒不是趙雲的錯覺。
他對面這人憂鬱的其實並不是關於自己這個突然被救下的異鄉人,他對面這人憂鬱的是最近東吳人像發了瘋一樣的盤查路人,從柴桑延展開來,各個峽道附近都是難以想像的關隘關卡,耽擱了他不少行程。
另一邊——那男人最擔心的無過於他身邊的女子…是的,看樣子,那男人似乎並不是很想把這個叫做呂玲綺的姑娘帶在身邊。
要說為什麼嘛…大概是因為他原本要帶的人,其實不是呂玲綺,只不過走到半道才發現,呂玲綺竟然已經把自己原本打算帶的年輕小子給逼走了。
結果,木已成舟,再後悔也不及,畢竟時間永遠在流逝,總不能在路上一直耽擱。
——
「什麼?二位…二位在救起在下之時已經發現了異樣?那…那!」
呂輕侯這麼一說,趙雲就更不敢想像了。
深山老林,溪流飛澗…突然有一個身受重傷,連人帶馬都不知底細的傢伙出現在眼前…對方如果發現了自己的身份,是為敵軍的大將,究竟要有怎樣的決心,才能夠瞞住秘密,不向州郡稟報,反倒是要把自己私藏起來,還為自己療傷…
最最重要的是,趙雲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卻發現對方坦誠無比——
也就是說,直到現在,對方放走自己的想法也是千真萬確,毫無弄虛作假的…
這…這…趙雲想不通了。
對,就是這幅大腦宕機的模樣,呂輕侯看了覺得相當有趣,他不殺對方的理由多得是。
這些天相處下來,倒覺得眼前這個趙子龍確實如自己記憶中的史文所言——絕對擔得起順平侯的順平二字:柔順慈惠曰順;執事有班曰平;克定禍亂曰平。
順平可不是字面意義上,順從平和的意思;能擔得起順平二字的人,性格要溫厚,人格要忠誠高尚,做事上面也要恪盡職守——
這也是為什麼,當呂玲綺打算抽刀保護自己,自己卻攔住了呂玲綺的原因。
因為他相信,如趙雲這般的忠義之人,是不會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拔刀相向的。
這亦是為何,現在即便挑明了雙方的身份,兩人都不會太過於劍拔弩張,呂輕侯甚至還能笑得出來。
「誒…子龍啊,如此叫你可好?子龍…你只需要思考一番,當時的局面,整個柴桑的百姓都被發動起來,去往此處山林間尋找一位負傷的敵將…」
「而湊巧,也是在這個時候,我與玲綺在這山中發現了你與白龍——」
「若是你,你會沒有想法嗎?」
「唔…好像…好像是這樣的。」
一開始腦子還沒轉過來彎兒,呂輕侯這麼一說,事情突然就變得特別簡單。
這個邏輯相當正常啊:有人負傷——官府找人——發現傷員,所以這個傷員的身份,哪有那麼的巧合?
不都是事出有因嗎?
「當然,這裡只是懷疑你的身份特殊,而確定你的身份,也花了我不少時間。」
——這句話其實是在兜圈子,呂輕侯其實一眼就認出對方身份來了…哪怕對方負傷,哪怕對方的長槍不在身邊,白馬銀甲,長相俊逸,人高馬大,關鍵還有如傳聞所言的雄淵二字,作為猜想的蓋棺定論,東漢末年哪有那麼多巧合?
這人若不是趙子龍,他易…他呂輕侯生吃了自己手上的錘子!
開玩笑…
「不過也僅限於花一些時間了,我托人去問了下最近發生的戰事,得知我們的偏將軍呂蒙此前領了五萬兵馬,偷襲了長沙,而實際上長沙這一戰,並未真正有將領負傷…真正有負傷傳言的,唯有那此前傳出的,關於桂陽方面發生的那場原桂陽太守倒戈向我們東吳的大事…」
呂輕侯在趙雲眼前娓娓道來,不知怎的,聽著此人的講述,趙雲卻有種安心的感覺。
「問題就在於…桂陽倒戈,那趙范只是臨時掌握了兵權,而原本鎮守桂陽的人是誰呢?他去了哪裡?」
指了指趙雲,呂輕侯微微一笑,動作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雖然劉備已經儘可能的將子龍你負傷失蹤的消息壓下去了,但真要想找,還是找得出其中端倪的。」
「這…是一個月前的事情。」
「那…呂大哥…您所說的其他方面,到底是什麼?」
趙雲吞了口唾沫,呂輕侯的分析分毫不差,大概,大概冷靜下來的趙雲去細細思考的話,也只會是以這個思路來探查譬如自己的身份,只是不會有這麼清晰有條理罷了。
對!
趙雲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面前的這個中年男子,看面相雖然不老,但絕對跟自己年紀相仿,甚至還要比自己更大一些…這樣的一個口口聲聲說自己生於鄉野,以手藝為生的人,竟然有這樣不同尋常的思考能力——
「莫非是不世出的隱者?」
趙雲早心裡嘀咕著,對方也接著說道:
「關鍵還有雄淵這個名字作參照嘛。」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雄淵二字,可是取自於你親近之人?」
聽到這裡,趙雲心裡咯噔一番…倒不是害怕了,他是確定了,確定了眼前之人,絕對不是等閒之輩,心裡已經肅然起敬,再不敢將對方僅僅當作鄉野村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