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七章我是來支持你的
此刻恭坐在曹丕對面的人，就是他如今的老師，崔琰。
但…為什麼是崔琰，曹丕也想知道。
最不可能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現在就堂堂正正的坐在對面，這讓曹丕一時有些恍惚。
「老師…您…您回來了？」
「嗯，聽到鄴城最近有些亂，便暫且將冀州的事情託付給長史，我是連夜趕回，今日早上才剛到。」
「這…這…您…您難道是…是為了勸我不要參加…」
曹丕其實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這也怨不得他，崔琰自從成為了曹丕的老師之後，對於曹丕那是嚴厲有加——即便曹丕本人有著能夠隱忍，非常沉穩的性子，但架不住面對無比威嚴的崔琰，曹丕只能縮起脖子學習。
某種程度上來說，曹操給曹丕選的這個老師，確實是非常合適，因為崔琰還真是少有的能夠僅從氣勢上就壓制住曹丕的人。
曹操身邊的謀士，哪怕是荀彧，哪怕是賈詡他們來了，都會對多多少少對曹丕有著尊卑的態度，這無關乎他們個人是否諂媚，而是作為曹操的臣下，多信任曹操，他們就多麼尊敬曹操的兒子。
可崔琰不一樣，靈帝在位之時，崔嚴便舉孝廉出仕，年紀輕輕便拜入大儒鄭玄的身下，除了學盡了他老師的學識之外，他還習得一手好劍法，這麼多年，崔琰沒有上戰場，但這不代表崔琰本人就是什麼文若書生了。
說他是文武雙全也未嘗不可。
可能也是因為這兩方面的原因吧？出身儒門，又習武健身，鍛鍊出來的崔琰的性子就是無比剛直坦然的那一類。
就算他不說話，走在路上也是不怒自威。
時間一直來到這幾年——這麼多年，曹操南征北戰，後方一直交代給自己極其信任的幾位臣下管理。
而崔琰當年在袁紹身邊任職，最終因各方面原因鋃鐺入獄，直到曹操擊敗了袁紹及袁紹的幾個兒子後，崔琰才得以獲救——從那以後，崔琰也就加入到曹操後方的智囊團中。
因為崔琰剛直不阿的性子，他經常在曹操身邊說出一些讓曹操非常不舒服的話。
但偏偏曹操還沒有辦法指責崔琰，久而久之，包括曹操在內的很多人，都對崔琰有了一種不由自主的敬畏之意。
曹操安排崔琰教導曹丕的時候，可能還真的沒有多想什麼。
他唯獨考慮的估計就是讓崔琰離自己遠點，哪怕霍霍曹丕也不要讓自己不舒服。
可問題就在於這裡——
出身儒門的崔琰，雖然供職於曹操，但他的背景，卻是相當複雜的。
首先，崔琰所代表的的一股勢力，是名為士族的與曹操完全衝突的力量。
崔琰生於冀州清河郡東武城縣，源自姜姓的清河崔氏，正是在崔琰這一點徹底躋身於關東望族之列。
雖體量還比不上江東四姓那般龐然巨物，但清河崔氏有崔琰在前，已經是與真正的寒門徹底無關了。
其次出身儒門的他，起初之所以會追隨袁紹，原因就是他相信袁紹可以扶植漢室，終結亂世。
結果事實證明，他當時的眼光是非常平庸的。
而後鋃鐺入獄，乃是佐證了他對於原形畢露的袁紹的失望。
哪怕後面他被曹操解救了，他跟曹操之間，也完全沒有任何親近的可能。
事實就是，他的骨子裡，根本就是一個扶漢的舊派，甚至比起當年與曹操正面衝突的荀彧，可能還要堅定。
曹操這兩年做了很多事情。
雖然看起來他沒有再發動什麼戰爭了，但有時候，一個王朝的崩殂，一個時代的終結，也不會總是因為戰爭。
譬如依託於鹽業改革而對北方士族進行的大規模清洗，譬如將許都的基業全部遷往北方，遠程遙控著許都保皇舊派的一言一行。
譬如與立嗣之爭同時流行起來的另一個傳言——曹操打算稱公建國，立太子以備篡漢。
這些是跟崔琰的根本信仰完全不合的。
崔琰是一個剛直不阿的人，也是一個堅持正義的人。
他支持曹操剿滅那些偽裝扶漢——實則只是在借扶漢之名，另行爭霸之事的傢伙。
但同樣，也也鄙視曹操那借天子之名，鞏固自己統治的行為。
然而這些…都不算真的讓崔琰忍無可忍。
他知道時代是在變化的，他也知道大漢很大的概率已經沒有救了。
但…只要還有一絲的可能性，崔琰就會守住自己的底線。
真正讓崔琰忍無可忍的事情，是在於某天…司馬懿告訴了自己一件事情。
「不…我是來支持你的。」
崔琰笑了，兩年前起，崔琰開始教導曹丕，這兩年的時間，曹丕從來沒有看到過崔琰笑。
崔琰這一笑，讓曹丕無比錯愕：
「這…這怎麼可能…四弟那裡…」
曹丕依舊是有些想不通…因為朝上所有人都知道崔琰跟曹植的關係。
他們是親家啊，前不久曹植名門正娶的崔氏正是崔琰的侄女，有了這層關係，其實這些天有很多人都以為崔琰一定會是曹植背後最大的支持者。
大家都看得出來，雖然崔琰跟曹丕之間乃是師徒的關係，但他們實際上根本就不親近，就更不用提什麼支持不支持了。
然而…
「放心，我都會解釋的，但我這次來，不光是為了跟徒兒你解釋這些，我還想知道你對於立嗣這件事情的態度——」
「啊？」
曹丕大驚，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這位名副其實的「正派」老師，似乎已經說明了自己即將參與立嗣之爭的決定，這讓曹丕簡直無法想像。
同樣的，聽到崔琰的這番話，曹丕猛然看向一邊，那裡…司馬懿正端著茶水緩緩向兩人走來，他的表情仍舊平靜，但卻讓曹丕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老師…司馬懿說的那些話，是…是您的指示？」
曹丕忽然想起了數日前，司馬懿說出的那番擾亂了自己心境的話語——「四公子，他人不奪嫡，自有退路可選，可您若是不能名正言順的成為繼承者…您當真以為，只要最終放棄競爭，您就能夠保住性命了？」
曹丕不理解…但…他隱約覺得…自己如果不能成為曹操真正的繼承人，他真的經歷十分危險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