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章要恨便恨我吧
「都…都督！您…您在開玩笑吧！哈哈…伯言…伯言他怎麼可能是叛徒？」
「他…叛誰了？江東嗎？難道他投敵了？這…這絕對不可能啊！以…以伯言的為人…」
潘璋的表情相當難看，而周泰已經是徹底慌了。
在場之人沒有一個不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周瑜——大家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陸遜怎麼會是叛徒？
周瑜忍受著身上的疼痛感，狠著心穿上了衣服——
突然，他伸手指著天邊，引得眾人一陣驚疑，完全沒搞明白的周泰趕忙問道：
「都督…還…還請解惑！」
他現在打心底里是對不起陸遜的，可以說，他是在場之人里，最為關心陸遜狀況的人，周瑜這一聲「叛徒」，很明顯，會影響到後面周泰對於陸遜的態度——甚至進而影響到他尋常對人時的信賴程度。
周瑜當然沒有再開什麼玩笑的心情了，他撇了撇嘴，沉聲說道：
「他背叛的是主公…他不是我們這一邊的…」
——
是的，自打從周泰的嘴裡聽到了陸遜的動向之後，周瑜只在一瞬間，就將過去幾天裡發生的事情全部聯繫了起來。
果不其然，陸遜現在就是站在世家大族那一邊——或者進一步說，是站在打算攪黃這場聯姻之事的所有勢力那一邊。
其中就包括了那個此前帶走了孫尚香的呂輕侯。
如今呂輕侯仍在暗處，這是周瑜不得不考量的一個敵人。
而他這幾日來對於世家大族的態度之曖昧，一直沒有真的摸清對方的想法。
昨日的那場宴席，回想起來，確實是疑點重重。
張昭、顧邵委身參加那麼一場不正經的宴席，陸遜派出了陸績來模糊自己的判斷，令自己失去了掌控全場的前提——一切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他不清楚昨日那些人有沒有在酒里下毒，但只要將結果與對方的立場聯繫起來，那麼對方的目的便水落石出。
對方就是要借著一場宴席，迷惑他的判斷，阻撓他與孫權的會和，最終，則是為了讓他耽擱行程——在某件事情即將發生的重要時刻，他必須被排除在外。
而那件事情，不用多想，自然就是陸遜匆匆忙忙，哪怕撒謊，將天大的功勞拱手讓出，也要加快進程的聯姻之事。
一切——瞬間明了。
也正因如此，周瑜意識到現在的情況比他原先預想的還要緊急。
「沒時間解釋了…今夜！今夜我必須趕到鄴城！」
「不然的話…他們一定會在聯姻之時做出什麼難以想像的舉動！」
周瑜昂著脖子，對著周泰與潘璋吼道。
手忙腳亂的他們，終於開始遵照周瑜的命令，迅速的為其備好馬車。
周瑜——定著一身的傷痛，再度踏上了馬車，已然察覺到對手陰謀的他，不得不爭分奪秒的趕往建業。
可…事情真能如他所願嗎？
——
夜深人靜。
建鄴城即便再過繁華，到了夜半，也絕不會再有何等嘈亂之聲傳出。
除了一戶人家——
孫府之中，即便月亮高懸，臨至夜半，許多布置仍舊還在準備之中。
畢竟這是一次相當重要的聯姻。
孫權必須再三確認，免得明日正戲上演，再被劉備等人笑話了。
不過…見眾人大都一臉疲態，估摸著距離天亮還有一些時間，孫權突然叫住了來來往往的僕從們，對著他們擺了擺手：
「行了，時候不早了，都先回去歇息幾個時辰，天明時再把最後收尾的事情做完！」
得了孫權的吩咐，大伙兒也是一陣歡呼雀躍。
忙碌了一天，終於得到了休息的機會，這可真是相當難得。
隨著眾人紛紛回到自己的住所歇息，府中也歸為平靜。
陸遜剛才藉口離開，如今堂屋裡已經只剩孫權一人。
觀四下無人，端了一整日的孫權，終於放下了自己的架子，一條胳膊撐著腦袋，一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呼……」
「不知…不知小妹睡了沒…」
他自言自語的念叨著，而一但心裡生出了念頭，腿腳似乎便會不自主的向著某處邁去。
——
他愧疚了嗎？
孫權不知何時，獨自一人站在了孫尚香的閨房之前。
茫然不知所措的他，看著屋內似乎並未熄滅的燈火，一時間感慨萬千。
噠噠噠——
他再度敲門，握手成拳，緊張之中，他還多了些害怕。
「門外何人？」
孫尚香的聲音傳來。
『果然沒睡！』
孫權心裡驚喜，但話到嘴邊，卻磕磕巴巴的：
「是…是我…小妹…你…你還好嗎？」
門內似乎沉默了許久，等待中的孫權比誰都要焦急。
「兄長…這麼晚了，沒什麼事情，就請回吧，我還要休息呢…」
「不…不！」
「有！有事！」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有…有事…」
門內又是一陣沉默，良久之後，才傳來回應：
「何事快說…」
孫權聽到這番回應，閉著眼睛，大口的吐息著，直到內心徹底平靜下來，他的臉上露出了倦怠的笑容。
緊接著，他拍了拍衣擺，俯身向後，直接坐在了台階之上。
「我…我想跟你聊聊…聊聊小妹你不在的這些天，我…是怎麼想的。」
——
「兄長去世之後，你便是我唯一的姊妹——說真的，雖然你可能不太會相信了，但…在這事之前，我都堅定的認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身為兄長…我…一定會保護好小妹你——」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孫尚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怒意。
「我知道！我知道…」
而孫權則是趕忙安撫道。
「其實在那天你聽到我與公瑾他們談論之前，我們還談論過…談論過要將嫂嫂嫁出去的事情——」
孫權突然說到了這件事情，門內也忽的傳來一陣騷動。
不過孫權並未介意什麼，他只是平靜的在敘述著一些他的親身感受。
「公瑾說最好的選擇，便是將嫂嫂嫁出去——你還年輕，也是很多人寵愛的對象…」
「但是我拒絕了他。」
「嫂嫂…嫂嫂這些年來都不容易。」
「你知道的…兄長是我這輩子，除了父親以外，對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將來長眠之後，在地下無顏面見兄長——委屈你…真是抱歉了。」
「還是那句話…你還年輕…無論你是怨恨，還是失望…我們…我們總有機會再相見。」
「我只怕與嫂嫂一別，便是一生無緣再見——說到底…說到底淪落到這番境地，都是我的過錯——」
孫權突然苦笑著說道：
「公瑾今天不在，我也就不強撐什麼了…我很信任公瑾，但…身為一介主君…儘是將事情交付於臣下…那是萬萬不夠的。我想成為父親那樣的英雄，想成為兄長那樣的豪傑——因此，我需要自己的功績。」
「但…嗯…說到底都是我的錯，你知道這個就夠了，要恨…就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