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我感覺一直活在張韓的陰影里

  「伯常現在何處?」曹操在自喜片刻後,忙關切的問道。

  「君侯已經沿著去的道路,繞行退回,按照行軍速度,明日就可回到南側。」

  「為何不直接去延津匯合?」曹操的眉頭皺了一下,這捨近求遠,似乎有些失策吧?難道他還打算自為誘餌,再引袁紹出兵嗎?

  「呃,」哨騎錯愕了片刻,苦笑道:「因為去延津的路,被關將軍用巨石擋住,還未能清除路障。」

  「喔,對。」

  曹操擺了擺手,讓哨騎出去休息,又回到了案牘前,低頭看其上的地圖,他大致知道徐晃當初尋找開闢的那條小道在何處。

  他面容冷肅,略有遲疑,直覺讓他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文丑得到的兵馬,應該是在兩萬之數,只會更多。

  被關羽折損了不少,又遭到張韓伏擊,加在一起損失不過大幾千。

  這麼說來,不像是一人領兩萬餘精兵,而是兩人共領。

  張韓他……走遠路回去,如果還有一人在附近,就危險了。

  「奉孝、公達!」曹操驀然轉身,神情說不出的凝重,甚至還有些許怒意,這和方才那種閒適玩笑的模樣截然不同,有一種令人心悸不敢言語的豪氣。

  「主公。」

  兩人下意識的,微微躬身,拱手而問,雖不知他想到了什麼,但已率先專注了起來。

  「文丑人數多於雲長,在遭到雲長伏擊之後,他沒有選擇立刻清除路上的巨石障礙,而是緩緩撤軍退後,他難道會願意一經伏擊就立刻放棄目標,轉而回去請罪?」

  「或許……不是!」郭嘉的雙眸陡然圓瞪,仿佛受驚,忌憚的喃喃自語:「這更像是去請援的……」

  「奉孝,你也察覺到了吧?」曹操充滿希冀的看向他,以往,曹操因為身負重任,居於高位,背負了太多的責任,所以不能隨意的做出決斷,一般這個時候,就需要郭嘉來下論斷。

  郭嘉,是曹操身邊所有謀臣之中,判斷局勢最為果斷,也最敢開口斷言的人。

  「不錯,定是去請援,」郭嘉的雙眸忽然間閃過一絲狠辣,動作敏捷的抱拳道:「主公,在下建議,立刻出兵,追逐袁紹,不惜一切代價追打他們,將袁軍驅趕至黎陽境內。」

  「嗯,我正有此意。」

  曹操掃視向帳內眾人,他本來沒打算再出兵的,但是眼下的情況,讓他不得不權衡張韓的處境。

  他極有可能,會在回軍的途中,遭到另外一撥袁軍的追殺。

  「打!」

  曹操捏緊了拳頭,朗聲道:「你們帶上自己所有部曲,哪怕是將現有的戰利所得,戰略優勢全部打光,也要把袁紹打得不敢分心,死守黎陽,讓他不敢出關隘半步!」

  「唯!!」

  「遵命!」

  ……

  延津。

  月色下,關羽正在讀書,聽到門外動靜之後,收起了書柬,抬眼看向來人。

  簡雍一身灰袍,表情複雜,趨步而進,拱手道:「雲長,我得到消息,張韓奇襲了文丑後方,斬殺文丑,破敵三千,俘虜數百人,而今戰績恐怕已經傳遍了大河兩岸的戰場了。」

  「……」

  關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陷入了長足的呆滯狀態中。

  此時帳內連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簡雍也一下子煎熬起來,在旁稍作等待,不敢催促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關羽嘆了口氣,道:「他本事的確很大,又讓他行軍繞到了文丑之後,先行伏擊,想來走的是當初公明走過的那條道路。」

  簡雍微微點頭,頗為贊同,方才一路走來時,還在驚嘆張韓的本事,居然可以神兵天降到敵後伏擊,真是防不勝防。

  但現在關羽一說,他自然也就明白了原來還有徐公明這條路。

  徐晃是張韓在迎天子的時候收降的守將,自然是對他心存感激,肯將這條路的功績獻出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現在張伯常在何處?」關羽平靜的問道,不喜不怒,看不出他此刻什麼心情。

  但是簡雍知道,方才沉默長達十幾個呼吸,已經足夠說明他心裡的並不平靜。

  以二兄弟雲長的脾氣,決議某事思而後定,一旦定下,天塌不改,勇猛直前。

  「雲長,我們之前砸毀了回延津的小路,恐怕伯常君侯不能在半日內到達此地駐守,反而要花費一日半走來時的路返回。」

  「這樣的話,在下認為是不是應當去接應?」

  「嗯?」關羽也沒想到會這樣,但若是不砸毀道路,以巨石路障抵擋,怎能止住他們的騎軍?

  正是那些錯落不齊,深淺不一的石坑,讓戰馬不敢前行,方才令文丑退去。

  沒想到,還擋住了張韓,可他既然有計策突襲於兵馬之後,應該早想到了這一點才是。

  這時,門外又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鎧甲碰撞的金鐵交鳴,一個牛犢般的壯碩身軀出現在外,掀開了門帘。

  「雲長。」

  「公明,」關羽起身,投以微笑。

  「憲和先生,」徐晃又打了個招呼,徑直走到關羽身前,抱拳道:「君侯已斬殺文丑,派兵到我處告知。」

  「方才已經知道了,」關羽瞥了一眼簡雍。

  「嗯,」徐晃目光肅穆,點了點頭,接著也不婉轉,直接道明了來意,「君侯在出兵之前,曾經與我約定,聽到突襲得勝的消息後,請派遣兵馬至道路半途埋伏,以迎接黑袍騎回來。」

  「敵軍若是反應快速,定然會追殺,就算是敵軍遲鈍,君侯也會在半途慢慢等待,袁紹連損顏良、文丑兩員愛將,一定會震怒,如此設計,可以讓他再吃一敗。」

  「若是袁紹畏縮不前,實在不敢追逐,則君侯可以在袁駐軍之地大肆宣揚,耀武揚威,帶回不少路上流民,打擊袁紹名望,怎麼都不會虧。」

  「哈哈,」關羽乾脆的笑了兩聲,「他自然一點不虧,而我卻要勞師動眾,去給他接應,天下豈有這等好事?」

  「雲長不願?」徐晃眉頭一皺,登時詫異,他以為說完之後,關羽肯定會大加讚賞,然後欣然同往。

  沒想到……

  「哼,他既如此高傲,為何還需關某去救?」關羽傲然撇開了頭,自然的伸出手捋順了長須。

  接著嘴角一癟道:「公明也不得前去迎接,延津乃是戰略要地,不可冒防備空虛之險,以免敵人有機可乘。」

  「雲長!」

  徐晃一下急了,忙道:「不該如此啊,伯常此前與我說過,雲長義薄雲天,天下無人比你更重義氣二字,同袍有難必然不會袖手旁觀,怎麼你……」

  「噢?」關羽眼睛微微睜開,「他真這麼說!?」

  「千真萬確,」徐晃的臉色是誠懇的,長相又很老實,骨骼形狀有鐵骨錚錚之感,說的話很容易讓人相信。

  關羽嘆了口氣,思索片刻,道:「伯常實在是太胡鬧了。」

  「不遵軍令,擅自出擊,雖說立下奇功,但卻也犯了軍中大忌,若是將士以此效法,日後不能服眾,終究是禍患。」

  他,簡直就是個毒瘤。

  因為剛才關羽在沉默的十幾個呼吸里,居然也想自己帶兵殺到後方,不聽軍令放棄延津,斬殺幾名袁紹大將來還丞相恩情,同時揚威北地。

  想了很久,忽然驚醒!

  經歷一番後怕冷意,憑藉超群的意志力強行令自己冷靜下來,那一刻,關羽才發現張韓就是特喵的毒瘤!

  純毒瘤!!

  差點把關某也帶偏了,不聽軍令立奇功如此之香,那以後正面大戰誰還會去廝殺拼搏!

  之前大兄還對他讚不絕口,想要得到張韓青睞跟隨,日後相助大業功績。

  千萬不行!一定不能!我們兄弟三人可真經不起張韓折騰。

  這天底下,恐怕只有曹丞相適合做他的主公,因為二人十分契合,都有一種……瀟灑寫意、放浪不羈的作風。

  「但——」關羽話鋒一轉,終究還是柔軟了下來,鬆口道:「如何懲治,乃是丞相的事,關某職責,應是將伯常送回丞相身前,的確不該負氣,方才是我心胸狹隘了。」

  「雲長坦蕩,就憑你這句話,便足以說明仁兄心胸開闊,並非狹隘之人。」

  「留下三百人,駐守延津,防備敵襲,其餘所部兩千五百,同去埋伏,準備好弓矢。」

  「公明,你知曉路途,就勞你在前軍帶路了。」

  ……

  曹軍原本駐紮在延津南岸,渡河之後去北岸而行,在諸多山林道路之中,穿插一條行軍的小道出來,避開大道行軍被人知曉。

  這很不容易,也只有徐晃這走過幾次的將領,方才能輕車熟路。

  在凌晨還未天亮的時候,徐晃帶隊到達了約定的地點,距離北岸十二里左右的山林里。

  是張韓回軍的必經之地,而且過了此處,之後就是更加茂密的山林小道,敵軍一定不敢深追。

  關羽下令,在山壁上、林間設了多處伏擊地點,把曹操特意調配給他的箭矢全部分發,又準備了滾石存放於道路兩旁,讓輕騎攜帶的火油侵泡草木,再層層捆縛纏繞捆縛於滾石上。

  準備一夜之後,以綠草掩體,靜靜等待,死守。

  關羽在這一路上冷靜下來之後,其實也不怎麼後悔出兵來救。

  剛才在營帳里,聽完徐晃轉述的那句「義薄雲天」的評價後,確實當時有點上頭。

  但現在那股沖頭的勁已經過去了,可轉念一想,關羽又有了別的道理。

  關某並非擅離職守。

  關某乃是伺機而動,靈性領軍,因張韓擅離職守、孤軍深入而去營救。

  他先戰場抗命,我跟著他去,肯定就不能算抗命了嘛,這是大局遠見、隨機應變,乃是才能!

  此刻的延津北岸。

  黑袍騎帶俘虜走了許久,剛要入山的時候,張韓派出去兩翼之外迂迴奔騎的哨騎飛奔而回。

  告知有至少兩倍於己的鐵騎正在狂奔猛衝追殺而來。

  張韓臉都揪緊了,拉住韁繩到隊伍一側來減緩了速度,其餘騎兵則是繼續行路。

  「數倍兵馬?來得也太快了!」張韓咋舌感慨,就算是飛著去找袁紹,也不至於這麼快就請來幾千騎兵啊。

  這來回,怎麼也有幾十里,中間還要停下來吃水吃乾糧,到了黎陽想要見到袁紹,不還得再通傳幾柱香。

  然後,袁紹不得糾結幾個時辰,睡一覺再決定!?

  「君侯,方才詢問了幾個俘虜,得知袁紹分兵取延津時,派了兩撥將領。」

  「其一乃是文丑為先鋒在前,取下延津之後可繼續行軍,威脅我軍後方。」

  「第二便是淳于瓊、郭圖領兵,在後方隨時遲緩,兩軍前後相隔一日出動,故此來得極快。」

  「現在文丑戰敗的軍情,應該是剛剛送到鄴城、黎陽等地才對。」

  高順從隊伍中出來,將所知盡皆稟報,這些情報不算太重要,現在才撬出來,說來文丑所帶的這一支軍也算是硬氣了。

  張韓只是想了一小會,苦惱的笑了起來,「沒辦法了,立刻問誰人願意歸降!不降者就地扔下,留下那名將領即可,加速行軍!!」

  「遵命!」

  黑袍騎後軍那些人得令後,紛紛解開了用以輔助固定的布帶捆縛,把人從馬背上扔了下去。

  數百名俘虜摔落在地,嗚呼哀嚎,背後雙手依然被反捆,在一片黃沙之中被掩蓋。

  黑袍騎丟了這些俘虜,速度又加快了些許,繼續奔馳在大路上。

  狂奔幾里之後,逐漸轉入小路,穿過一片山林,出來時張韓又下令道:「扔下繳獲的盔甲、輜重在路邊。」

  「是!!」

  黑袍騎齊齊應和,又聽令行事,趙雲、黃忠等人這時候也明白了張韓所想,紛紛催促下令,讓所部照做,不允許私藏。

  黑袍騎整齊劃一的丟下了甲冑,一時間道路上滿是戰甲、兵刃、長弓等物,琳琅滿目,仿佛丟盔棄甲了一般。

  又過了幾里地,張韓眼看快要到約定的地點,他一抬頭,便看到了露出上半身來的一名將領,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徐晃。

  「公明!」

  張韓連忙立身抬手,雙手高舉,在馬背上站了起來,絕影「噗嚕嚕」興奮的叫喊了幾聲,加快速度直線狂奔,宛如離弦之箭沖向前去,群馬之中最快。

  這時,他又下令道:「丟下金銀財寶,有多少丟多少,千萬不可吝嗇,解開多餘的戰馬,一匹也不要留!」

  「丟在道路上,一路撒著走,所有人不能私藏,全部拿出來,若能平安回去,我傾盡家產也定會挨個打賞你們!」

  得了吧,典韋癟了癟嘴,你那家產就從來沒傾盡過。

  「丟錢財!」典韋吼聲如雷盛怒,響徹前軍,將命令快速如漣漪一般傳了開去。

  嘩啦啦!

  黑袍騎絲毫不猶豫,紛紛解開了馬背上的布袋、皮袋子,橙黃、白淨的金銀嘩啦啦的滾落出來,還有珠寶首飾,玉器布匹。

  這些是在文丑軍中繳獲,來自於那些軍士、將領隨身攜帶所藏。

  不光如此,還解了一百幾十匹戰馬,直接放生在了道路上。

  關羽在遠處看得十分詫異,「伯常這是幹什麼?都已到此處了,我們隨時可以救下他,喝止追來之敵,為何還要如此?」

  剛有此疑,張韓已經帶著黑袍騎通過了此地,繼續狂奔向前。

  不多時,遠處傳來了沉重雜亂的戰馬奔騰之聲,聽其勢,只怕有幾千騎!

  好傢夥!

  徐晃和關羽同時內心一凜,爬伏在坡上不敢露頭,靜靜的看著前方。

  過了沒多久,那馬蹄聲就已經近在眼前,還有此起彼伏的將士高喝之聲。

  撥開草叢看去,只見追來的騎兵有的拿著戰甲,手中奇怪的拿著多餘的兵器,看到地上散落的金錢玉器,還有遠處的高頭戰馬,正有不少人在興奮的大喊著。

  「曹軍已被我們嚇怕了!」

  「只敢奔逃,丟盔棄甲,現在連一點負重也不敢要!」

  「哈哈哈!我發財啦!這麼大塊黃金!」

  「別搶,追敵!這些東西回來可撿!!」

  「混帳,丟了這些,先去追敵!不可亂,不可亂!!!」

  騎兵們在追進來小道之前看到俘虜,已去詢問過他們,張韓下令丟棄俘虜,快速撤離,命令只有逃回延津南岸大營。

  這是不顧一切奔逃回去,不能給袁軍追殺之機。

  後來又看到了文丑敗軍被奪走的上千軍備。

  將領們多年征戰,一眼就判斷出來,黑袍騎的戰馬肯定非常疲憊,一定跑不遠,否則不會這般卸重。

  而現在,又看到了金銀財寶,價值不菲的高頭大馬,那些此前錯過了搶軍備的將士再也忍不住,一時間哄搶起來。

  領兵的統帥竟然一時間喝止不住,整個騎軍幾乎停了下來,亂成一團。

  「好機會!」

  關羽和徐晃看得來不及讚嘆,畢竟此刻展現在眼前的便是一個天大的戰機!

  他不光提前預知了危機,讓關、徐二人埋伏於此接應,甚至還能臨陣設計,把敵軍這般破綻暴露於眼前。

  張伯常,深諳戰法,如此靈性!竟將兵不厭詐用到這般境界,有丞相之風也!

  關羽心中贊道。

  同時也稍稍有些失落。

  如此智計勇武,本該是關某所向,怎生如此羨慕之心,只覺活在他之下耳。

  關羽此刻竟然,有一種既生羽,何生韓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