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第144章 君侯,你放過老夫吧!

  第144章 君侯,你放過老夫吧!

  「陛下,此筆錄一定有誤!」

  「一定?」鍾繇站直了身子,負手而立,緩緩瞥向董承,道:「董將軍未曾審訊,不去查探,單憑嘴便可說一定,還要影響陛下論斷,是何居心?」

  「我等既得陛下恩准,行此大權,座此大位,應當奉公守法,方才能得公允,張校尉此事,若是不信大理寺,你盡可自己去問詢。」

  「若是不信陛下,那董將軍不如告上天庭吧。」

  鍾繇的語氣非常平靜,但是話語卻是十分尖銳,一言一語均是在打壓董承的氣焰。

  同時,也算是在抒發心中的不滿,大理寺乃是公允之地,如今重設之後更是要暫代領廷尉之責。

  民、刑之事斷案都在大理寺,若是傳出不公之言,以後也可以說形同虛設了。

  這一兩年,最重要的就是信義,天子、朝堂、各部的信義若是沒有立起來,百姓依然不會安心,日後人心動盪,惶惶不安,便不會有人真心尊奉許都漢廷。

  沒有人尊奉,那麼現在堂上諸公,便好像是在玩樂把戲一樣。

  最終還是要交給刀兵強壓,那不就是只能靠曹公的兵馬麼。

  這番話,說得董承啞口無言,只能在殿上幾次動嘴唇,卻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去嗎?」鍾繇一點都不慣著他,催促著問道:「若是你要親自再去查一遍,便立刻向陛下請權,馬上再查張校尉宅邸。」

  「找出新的證據、人證,來推翻大理寺的記錄,若是不去,就別在大殿之上,只知唁唁狂吠!」

  「鍾繇,你——」董承並指舉臂,他當年就素來被鍾繇等人看不起,在長安時地位也不高,雖以名族董氏之後自居,但依舊沒能得到重視。

  也就是後來其女送宮中與天子做妃,才算是有了登堂聽言的資格,但要說出謀劃策,卻還是根本不夠格。

  現在到了許都來,鍾繇還是對他根本沒有半點尊重,從一開始就羞於同行,見面也只是很敷衍的招呼。

  現在更是直接在殿上破口大罵,絲毫不留情面。

  董承覺得很沒面子,同朝為官都是士族出身,且他還是被稱為國舅,怎能是這樣的局面,在朝堂上毫無尊嚴的被人指著鼻子唾罵。

  「董承!」劉協直接拍案而起,黑炮飄揚,怒視著直直走到他面前,憤怒的道:「伱們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難道,許都不寧,漢室再衰方才令你們心生歡喜嗎!?」

  「朕年少,但並不愚蠢!曹卿出身的確非是高耀門第,有宦官之統,但他才智無雙、心懷寬廣,對朕向來忠誠愛護,敬朕如仆、又念朕如子,絕非董賊、李郭之人!」

  「但——」董承抬起頭來,滿臉驚恐和不信,話到嘴邊又被劉協的眼神逼得生生咽下。

  他很想提醒一句,眼前的曹操貌似忠良,對劉協尊敬有加,但是!難道陛下就沒有發現,他的權勢正在一步步擴大嗎?

  先是京畿附近的兵力布防在一一占據,後以屯騎校尉張韓為點,不斷拉攏任用重要校尉之職。

  再是取司空之位,讓天子親自拜官司空,臨危受命。

  而許都土建不力之事,也用戰功抵消,同時令天子天顏大悅,只是誇讚卻無責備。

  又因宛城功績,取得設立校事府的權益。

  在這個過程中,河內、南陽、汝南三大要郡,都已經完全掌控在手中,還得了張繡三萬忠心耿耿的精銳舊部跟隨。

  甚至,曹操還在宛城得了一個神鬼莫測的威名。

  這些,若是細想下來,可怕至極,如果這是在盛世時,為人臣的曹操已然是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制衡了。

  他可以權傾朝野,說什麼也不會有人反對,這樣的人,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蒙蔽聖上,因為陛下本來就未曾真正理政,也不曾知曉民間疾苦。

  曹操稍微給他一點甜頭,他便就會沾沾自喜許久,繼而浮想聯翩,以為君臣和諧。

  「你還要構陷污衊伯常,這等結果你現在可滿意?!」

  「說話!朕問你,可否滿意!?你若是滿意了,朕才敢放人吶。」

  董承聽了這話,頓時大驚失色,他知道劉協肯定是真怒了,而且是心底里竟有怨恨之意。

  故而立刻跪伏於地,在地上匍匐著瑟瑟發抖,口中含糊不清的道:「陛,陛下……微臣不敢,絕不敢僭越,只是聽聞了坊間傳言,才誤會了伯常君侯。」

  「是嗎?」

  劉協冷笑一聲:「那豈不是將朕當做了你營私的手段了?朕沒有為你除掉屯騎校尉,你心中是否甚是不滿?」

  「不敢不敢,微臣絕不敢此意!」

  劉協居高臨下冰冷的看著他,又一字一頓的道:「你現在就告訴朕,若是曹卿遭貶、張侯受罰,朝堂亂而民不聊生,許都再無此時鼎盛,而是歸於當年荒蕪騷亂,你們能有何好處?朕能得到什麼好處?」

  「這……」

  「輔國將軍!回答朕!」劉協又看向了伏完,此時一個眼神,立即讓伏完心神震動,跪伏於地,同樣是瑟瑟發抖的匍匐著。

  兩人是檢舉張韓的官吏,並且當初聲稱得到了鐵證般的情報,一旦搜查其家,必能有所獲。

  現在的結果,當然不是二人所想,甚至他們懷疑,恐怕是張韓這個風口浪尖之人,故意引起跳出來,而後反客為主的。

  「你們二人,構陷大漢侯爵,自當遭罰,二位又是國戚,自己領職離開皇城。」

  「陛下!!」董承和伏完暗暗對視一眼,此刻已經是滿頭大汗,但卻不敢回絕,這個處罰……已經算很輕了。

  若是按照大理寺的法度,現在最輕都該是發配小地為令,不得再回許都。

  當然,就算是撤去當下職務,日後在許都也只能領清閒的虛職,很難再有所作為了。

  曹操他……豈不是又要拿回兩任將軍官位,鞏固其在許都的勢力。

  如此一來,陛下就真的成了籠中雀了,曹操的籠子,比董賊的要堅固太多,令人無從下手。

  當真可怕!!

  「滾出去!」劉協見兩人點頭應聲,不管聽沒聽清楚,當即頗為煩躁的叫他們滾蛋。

  這時,殿上已經只剩下了曹操、荀彧、鍾繇等人,而劉協則是回頭來觀察曹操的神色。

  過了許久,才輕聲問道:「曹卿,呃……張愛卿可還願意為官?朕不撤他的爵位,不撤他的官職,並因其忠義之舉,再加邑如何?」

  「或者,前將軍之職空缺,可令伯常暫任。」

  曹操苦笑搖頭,此刻臉上也已經沒有了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悲涼之意,嘆道:「陛下,其實如微臣這般,已仿佛秋日落葉的人,倒是不至於太過難受。」

  「但伯常這樣的年輕人不一樣,他正值青春年華,本該是熱血沸騰,為國報效之時,但現在……」

  「忠心會老,熱血易涼……伯常應當,也很傷心吧。」

  劉協一滯,好似被一刀刺中一般,他低下頭深思了起來,最終看向荀彧、楊彪,道:「太尉、中書令,將董、伏二人的官職,嚴厲控降三級。」

  「謹遵聖命。」

  接下來的時光,曹操就當年與眭固、於毒一戰之事,詳細的告知了劉協當年的戰報。

  張韓所言那些部眾,盡皆屬實,而且能夠大敗眭固,其實他們守關是立了功的。

  「區區數百人,能抵擋一萬六千人一個半時辰,為我大軍追擊贏得了時間,如何不算是立功呢?」

  「原來如此……賊寇之眾,當初的確令我朝兵馬始料未及。」

  「後來,人數眾多不在話下,當以精銳戰之,我大漢日夜操練的精兵,可以一敵十,其個中區別,皆在於軍心、軍魂也。」

  「陛下聖明,」曹操欣慰的笑著,暗暗點頭,又以幾次交戰的案例,給劉協當做教學,教了他一些兵法道理,讓劉協的心情也逐漸變好,拋去了董承、伏完二人引來的不快。

  不多時,曹操在話語間尋到了一個較為合適的時機,凝目深思的道:「交戰時,動機亦為顧慮之處,而尋常朝堂爭鬥亦然,陛下方才有句話,問得十分高明。」

  「哦?」劉協眼睛一亮,他最喜歡聽曹操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誇讚之語,從而自己得到些許滿足。

  「司空請說,是哪一句話?」

  「唔,便是,若許都再生亂世,那麼對於他們來說,能有什麼好處?微臣認為,動機乃是行事之源,若是沒有利益驅使,不可能如此處心積慮。」

  「不管這利益是實實在在的金錢、還是名望、又或者是前途,都屬利益驅使。」

  劉協暗暗點頭,其實從心底里覺得曹操所言甚是如此,他深為贊同。

  就像野心是人搏殺的原動力一般,任何利益都會是這些公卿大臣們如此心機奪權的動力所在。

  「若是許都盡毀,他們還有袁紹可投,此前董承、伏完就對袁紹讚不絕口,但東歸時,袁紹雖表面奉詔,實際上率軍行路卻是一拖再拖……」

  劉協苦澀的搖了搖頭,想起那時的兇險,也就不由得更加珍惜當前的安寧。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愣了愣,陷入了迷茫之中。

  俄傾猛然抬頭,緊盯著曹操,疑惑不解的問道:「曹愛卿,若按照此理來推測,豈不是……董承、伏完兩人,早已和袁紹互通有無,並不是為了許都著想,而是想要暗中挑撥朕與曹卿的關係,不惜令許都百姓遭難,不惜令安寧祥和破碎,都是為了袁紹,削弱如今曹卿的布防。」

  「什麼?!」曹操大驚失色,身子猛然震顫,兩眼瞳孔猛震,眼睛瞪得像銅鈴這麼大。

  「陛下一言,簡直驚醒微臣!若真是如此,許都危矣,袁氏兄弟看似決裂,可他們終究是兄弟。若是袁術篡逆,我必須要興兵攻伐,而此時,袁紹攻我後方,又有內應,陛下危險。」

  「微臣疏忽了,微臣疏忽了!!」曹操大汗淋漓,神色惶恐不安,竟然是一句話翻來覆去的說,顯然是心亂了。

  劉協哪裡看得了這場景,他只道自己發現了一個極其隱秘之患,竟是這位曹司空都不曾設想。

  現在,不能讓眼前的能臣亂了方寸,「曹愛卿!」

  劉協斷喝一聲,雙手搭在了曹操的肩上,鄭重不已的盯著他雙眸,道:「切莫驚慌失措,不可因此自亂陣腳。」

  「愛卿只管準備攻伐袁術,防備袁紹之事,後方有朕在,朕絕不會讓董承、伏完一黨有機可乘,方才從輕處罰……其實也是因為沾親帶故之由,朕心中也對他們失望透頂。」

  「陛下!」曹操大為感動,躬身大禮,被劉協一把扶住,君臣之間,相顧無言。

  然後,劉協向尚書台下令,將董、伏二人的官職再降一等,削去爵位,交出北皇城、內城、外城軍營的權力。

  各率餘部一千人,衛戍南城即可。

  ……

  張半城府。

  張韓得校事府專車送回,在門前拍了拍土,和典韋一齊進了大門,賈詡早在門口等候多時。

  「君侯——」

  「誒!」張韓連忙抬手止住,「現在已經不是君侯了,叫我小張就行了。」

  「小張……」

  「呸,你這人,君侯才剛剛遭難,結果未出,你居然真就叫得出口,忘恩負義之人!」典韋瞪了賈詡一眼。

  「嘖,別玩了,」賈詡無奈的咋舌了一聲,「二位,結果如何?」

  張韓笑著拍了拍他乾瘦的手臂,朗聲道:「多虧了文和提前預料此事,無礙也。」

  「這不是我的功勞,」賈詡臉色嚴肅的搖搖頭,「因為君侯真的為昔日戰死沙場的兄弟照顧家人,而且絲毫不吝嗇錢財,致以這七十三戶人家,都願捨命執言。」

  「這是君侯自己的功勞。」

  賈詡長長舒了一口氣,拱手而下,認真的道:「君侯,既然如此,在下也算為君侯立下大功,能不能,將在下舉薦出去,我年紀大了,不善戎馬行事,想去司空府謀個主簿……」

  「誒喲,不行不行,」張韓連忙拒絕,不斷搖頭,接著表情一破直接咧起嘴笑容滿面,「若非是文和,我幾乎命喪大理寺也。」

  「如此恩情,我怎能讓你隨意去做個主簿、長史?當然是留在身邊,日後好生對你。」

  「君侯,你放過我吧!!」賈詡直接跳腳起來。

  張韓和典韋詫異的對望了一眼。

  把個老頭兒逼瘋了……

  「在下雖愚昧,但也能從情報推斷,君侯初成文學掾時,就曾在壽張單騎救過鮑徐州的命。」

  「若是今次你真的栽了,最大可能,司空會保下君侯性命,罷黜不任,而後將君侯送去徐州,到了徐州,君侯的家底與身邊追隨之臣,半數都是徐州人。」

  「您去了徐州,那是更加如魚得水,不出一年就能捲土重來。」

  你背後有大把人,想要什麼政績撈不到?!

  「君侯,放過老夫吧!」

  賈詡愚昧就愚昧在,他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欠了張韓什麼,竟被他如此惦記!

  就非就在身邊不可,留在身邊就算了,也不禮遇有加、恭敬對待,甚至和典韋天天以折騰他一把老骨頭為樂。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