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邊讓陳宮,兗州止戰之策

  第150章 邊讓陳宮,兗州止戰之策

  禰衡見陳宮誠懇道歉,這才返回坐下:「陳議曹,恕我直言,倘若兗州人縱容劉岱擅自攻伐,今後這兗州,恐怕就得戰禍不斷了。」

  陳宮眉頭一跳:「禰從事,緣何這般說?」

  禰衡也不給陳宮賣關子,坦然直言道:「陳議曹可知劉岱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攻殺濟北相崔言和泰山郡應劭?」

  陳宮蹙眉道:「兗州諸郡國的太守和國相,素來不服劉兗州,劉兗州有攻殺之心並不奇怪。」

  禰衡大笑:「陳議曹何故欺我?難道真不知劉岱選擇在這個時候攻伐崔言和應劭,是受了袁紹的指使嗎?」

  「袁紹暗設連環計,先以劉岱攻殺崔言和應劭製造兗州戰亂,藉以隱藏豫州刺史周喁的行蹤。」

  「而周喁的目標是豫州!周喁搶奪豫州,袁術擔心豫州有失,就不得不將洛陽的孫堅調回豫州跟周喁爭鋒。」

  「但如此一來,袁術和孫堅的討董計劃就徹底宣告失敗!」

  「憤怒的袁術和孫堅,一定會舉兵北上,向袁紹問罪,而兗州首當其衝,袁術不會饒過跟袁紹聯姻的劉岱的。」

  「到時候兗州將會成為袁紹和袁術爭奪之地,戰禍將波及整個兗州。」

  「戰禍瀰漫,士民百姓的莊稼都會遭到破壞,兗州將會饑民遍地,如去年的青州一樣,幾十萬黃巾揭竿而起。」

  「陳議曹可曾想過兗州會有這般悽慘的未來?」

  青州群策群力推演出來的袁紹陰謀,禰衡亦是謹記在心。

  此刻用來遊說陳宮,足以令陳宮震撼。

  「本以為平原禰正平只擅長毒舌厲嘴、巧言辯才,沒想到對天下大勢竟然有這般深刻的見解。」陳宮暗暗吃了一驚,不由對禰衡肅然起敬。

  劉岱攻伐崔言和應劭,陳宮同樣在密切關注。

  但陳宮關注的核心在於劉岱此舉是否會影響兗州的春耕。

  崔言和應劭死不死,陳宮是不在意的。

  畢竟陳宮目前也是東郡的議曹,名義上也是劉岱的麾下。

  而兗州將成為袁紹袁術爭鬥的緩衝區,陳宮卻是沒能料到。

  陳宮蹙眉靜思。

  「禰正平的猜想、亦或者說是青州文武的判斷,並非沒有可能。」

  「袁紹向來自矜身份,又豈會輕易跟劉兗州聯姻,還故意遣送妻女為質?」

  「表面上是讓劉兗州攻殺崔言和應劭,實際上是阻撓袁術和孫堅的討董計劃,引起豫州的內亂。」

  「青徐豫三州本有結盟,周喁搶奪豫州,青州的劉備肯定不能坐視不理,所以這冀州也就顧不上了。」

  「袁紹,要準備奪冀州了!」

  「袁術見討董失敗,袁紹還得了冀州,這心中自然不會舒坦,那這兗州就真成了袁紹和袁術用兵的地方了。」

  陳宮雖然臨場反應慢了些,但智計並不差。

  只要給陳宮足夠的時間去推敲,就能將袁紹故意布下的迷霧給驅散。

  但在肯定了袁紹的陰謀後,陳宮心底不由滋生了憤怒。

  身為兗州人,陳宮自然是希望兗州安然無恙的。

  但現在,袁紹卻要讓兗州陷入戰禍之中,這讓陳宮如何能忍?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誰也忍不了啊。

  袁家兄弟要爭個高低,非得來兗州嗎?

  想到這,陳宮也不再藏拙了:「九江太守文禮公乃天下名仕,近日辭官返回了陳留。」

  「我會前往陳留延請文禮公,有文禮公出面,劉兗州即便心中不願,也得給文禮公幾分薄面。」

  禰衡斂容道:「文禮公也返回陳留了?昔日陳留文禮公、平原子林公、魯國文舉公,皆以辭賦文章齊顯名。」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跟陳議曹一同前往陳留?」

  陳宮本想拒絕,但想到眼前這人雖然言語中有傲氣,但也是以辭賦文章顯名,便同意道:「既如此,禰從事便在府中小憩一晚,明日再同往陳留。」

  九江太守邊讓,善辭賦,善辯論,年輕的時候就已經聲名在外,跟平原陶丘洪、魯國孔融齊名。

  中平元年,大將軍何進徵辟邊讓入洛陽,設禮接待邊讓,即便賓客滿堂,但無人不被邊讓的占射、辭對風采折服。

  當時還是司徒府掾吏的孔融和王朗都一起向邊讓遞交名帖,引為好友。

  議郎蔡邕更是親自向邊讓寫信,盛讚邊讓的能力,邊讓因此也被大將軍何進多次提拔。

  中平六年,邊讓被任命為九江郡太守,但邊讓自認為才不配位,待了一年多後,選擇了辭官返回陳留郡。

  但辭官並未讓邊讓的名聲受到影響,邊讓的「自謙」反而讓士人更是欽佩,認為邊讓沒有自恃才名辭去不匹配的官職,德行是士人表率。

  畢竟,不是誰都能自省能力不足而放棄一個太守職位的!

  得知是東郡名仕陳宮到訪,邊讓也是頗為高興。

  邊讓有才名,也有傲氣,瞧得起的都是有真才實學的。

  對於瞧不起的,同樣也會出言譏諷。

  從某些特徵上,邊讓跟禰衡一樣,都是個會直言懟人的。

  因此,在禰衡自報身份時,邊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平原禰正平,在下早有耳聞!最近流傳兗州的《農耕賦》,便是出自你手吧?」

  「賦文犀利,針砭時事,字字不提劉岱,卻字字都在諷刺劉岱,行文辭藻,皆是當世少有的佳作啊。」

  禰衡一路而來,有感而發,於是在東平國洋洋灑灑的寫下了《農耕賦》,將劉岱擅自攻伐影響士民百姓的春耕諸事,全都付諸於文字。

  早有好事者將《農耕賦》,送到了同樣擅長辭賦的邊讓手中。

  禰衡輕笑:「文禮公面前,豈敢自傲。文禮公當年一篇《章華賦》,借古諷今、立意高遠,至今誦讀,每每都令人嘆為觀止啊!」

  《章華賦》描寫了楚靈王為了追求驕奢生活,窮盡國力修建了宏偉壯麗的章華台。

  而楚王在此作長夜之飲,極盡歌舞宴飲之樂。

  後來楚王聽了大臣勸諫,罷長夜之飲,勵精圖治,教化百姓,讓楚國再次富強昌盛。

  靈帝末期,賣官鬻爵盛行,公卿百官極盡享樂,百姓苦不堪言,而靈帝也沒了最初的鬥志,效仿桓帝開始擺爛享樂。

  在這種的社會環境下,辭藻華麗又立意深遠的《章華賦》,借古諷今,針砭時事,如同巨石忽然墜入平靜的湖面一般,將士人傲骨和對國家的殷切期盼展現得淋漓盡致。

  邊讓也因此而名揚天下。

  即便是自恃才名的禰衡,在邊讓面前也保持了謙恭。

  邊讓輕嘆:「我雖然能寫出《章華賦》,但卻勸諫不了君王,也沒有足夠的才學去治理一方。」

  「我在九江郡待了一年多,本以為以我的才能可以教化士民,讓九江郡的百姓安居樂業,卻不曾想我連九江郡的貪官污吏都治不了。」

  「不想在九江郡尸位素餐,只能選擇辭官避世。」

  「上不能勸諫君王以報國家,下不能治理民政以安黎庶。」

  「我邊讓,終究也只是一個無用的腐儒啊!」

  以邊讓如今的盛名,卻自稱無用的腐儒,這讓陳宮和禰衡都十分震撼。

  陳宮凜然道:「文禮公切勿惆悵!九江郡積弊已深,文禮公身邊亦缺少能用的賢才,並非是文禮公無能。」

  禰衡卻是想到了初見鄭平時的過往,斂容道:「文禮公,昔日在下在平原郡初遇青州鄭別駕時。」

  「鄭別駕曾對我說:我輩士人,學的是興邦立業之術,自當以經世致用為基礎,學問必須有益於國事。」

  「我曾問鄭別駕,這般學問,是否功利性太重、非君子所為。」

  「鄭別駕又言:功過是非,自有後人點評。方今亂世,民不聊生,倘若有能力匡扶亂世的士人還只想著獨善其身,而不盡其才能兼濟天下,縱然有君子虛名,亦不過是一群自私自利之輩。」

  「燕雀,又怎知鴻鵠之志?」

  「我心中自是不服,便自薦請一縣令之職,治一縣之民。」

  「但鄭別駕卻說:亂世飄搖,文弱書生大抵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既不識這兵事兇險,也不知何為兵者國之大事。」

  「於是我便當了軍中一鼓吏!」

  陳宮吃了一驚:「以正平之才,縱然要隨軍磨礪,至少也得是一參軍,鄭別駕竟然只讓正平當一鼓吏?」

  禰衡笑道:「雖然只是一鼓吏,但鄭別駕讓我真正見識到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士子風流。上馬能治軍,下馬能治民。我引以為傲的辭賦於鄭別駕而言,只平日間用來陶冶性情的。」

  「在我頹廢之時,鄭別駕又以《卜居》勸我: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

  「若論治理一縣,我或許還比不上一個辭賦不通的普通散吏。」

  「但若論勸學,整個青州諸多俊才,沒有一人比得上我禰衡!」

  「只我一人數語,就能讓臨淄城官學的少年們,發憤圖強。」

  「我亦知曉如何撰寫州務文書,既可以讓士人傳頌,也能讓黎庶聽得明白。」

  「同樣,我也能肩負青州牧的重託,來這兗州止戰!」

  「文禮公之才,不在於治理一郡,而在於以辭賦文章、士林名望,讓如劉岱一般擅自攻伐而不顧春耕大事的人,能收斂好戰之心,與民更始,施恩於天下!」

  邊讓越聽越心驚。

  在九江郡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邊讓受到了人生中最沉重的打擊。

  向來自負的才能,在治理九江郡的時候卻屢屢被一群平日裡瞧不起的貪官污吏給戲耍。

  以至於邊讓最後無奈生出「才不配位」的感慨,最終選擇了辭官回家。

  這對邊讓的打擊是非常嚴重的,邊讓最近一直在懷疑自己擅長的,是否只是一些無用於國事的腐儒之才。

  但禰衡的話,卻讓邊讓抑鬱許久的心緒逐漸釋懷。

  「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

  「我自負博覽群書,通曉百家經典,卻連屈子的教誨都未能領會。」

  邊讓感慨一陣,起身向禰衡深躬一拜:「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禰先生教誨,令在下茅塞頓開!」

  禰衡連忙扶起邊讓,回禮道:「我亦只是借用了鄭別駕往日的勸諫之語,當不起文禮公一聲『先生』。」

  「文禮公喚我表字即可。」

  邊讓眸有敬佩之意:「那在下卻之不恭了,敢問正平口中的鄭別駕名諱?」

  禰衡語氣多了崇敬:「鄭別駕乃北海康成公之子,諱平,表字顯謀,以一己之力,助玄德公立足青州。」

  「其才堪比興周八百年之姜子牙,開漢四百年之張子房!」

  作為鄭平的小迷弟之一,禰衡除了用姜子牙和張子房來誇讚鄭平,已經尋不到更合適的詞來形容了。

  但聽在邊讓和陳宮耳中,卻是無比的震撼!

  姜子牙和張子房,那可是周初和漢初最傑出的俊傑,即便幾百年上千年過去,也令當今士人欽慕不已。

  而禰衡卻如此盛讚鄭平的才能,如何不讓邊讓和陳宮震撼?

  陳宮倒吸了一口涼氣,忽有所感:「莫非識破袁紹陰謀的,便是青州鄭別駕?」

  禰衡點頭:「除鄭別駕外,還有冀州的典學從事田豐田元皓,也識破了袁紹的詭計。」

  「但鄭別駕比田從事更勝一籌的是,在識破了袁紹詭計後,鄭別駕就已經定下了破局之策。」

  「我來兗州遊說,只是破局之策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環!」

  陳宮更是驚詫。

  邊讓卻是蹙眉:「公台,正平,你們剛才說的袁紹陰謀,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陳宮斂容道:「文禮公,袁紹為了一己私利,即將讓兗州陷入戰禍之中。」

  在邊讓驚訝的眼神下,陳宮將自禰衡處得到的情報以及自己的推斷,言簡意賅的陳述給邊讓聽。

  本就剛烈敢言的邊讓,不由拍案而起:「他袁家兄弟的爭鬥,憑什麼要讓兗州士民百姓來承受兵禍?」

  第三更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