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和機關獸出現在矮山之上,羌人弓手群一片慌亂。
羌人的軍隊組織不象漢軍那樣嚴密,不同兵種各有專長,因此羌人弓手並不象漢軍弓手那樣專精遠攻,近戰能力也不差,不至於全無還手之力。可換武器也要時間,黑袍人來得突然,羌人弓手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一時間便慌了手腳。
而那些機關獸,更是讓羌人產生極大恐慌。
神秘力量震懾再度瘋狂滋長……
羌人占據地利,又欺飛軍孤立無援,弓手們放心大膽地在半山腰站位,遠遠策應山下的近戰部隊。羌人弓手被黑袍人欺近,其他羌人即使想救援,也不是片刻就能趕到。雖說參狼羌族長立即派人接應,可看到那邊的情勢,那幾個黑袍人象是虎入羊群,殺得羌人弓手鬼哭狼嚎,只恨少生了幾條腿。
黑袍人顯然是為飛軍而來,但這些人與飛軍有著迥然不同。
首先是兵器。
山中夷民慣用武器跟漢人多有不同,王平的基本看法是尊重個體差異,允許成員選擇最適合自己的武器,再在訓練和實戰中發掘多兵器配合模式,追求極致戰鬥力。是故飛軍兵器種類繁多,武器以刀為主,再搭配一些斧、錘、槍矛、狼牙棒等兵器,稱得上是五花八門。
黑袍人則是清一色地使劍,出手間能看出精心雕鑿痕跡,少幾分隨意。
其次,兩撥人的戰鬥風格也有天壤之別。
別看飛軍所用兵器象一個大雜燴,可實際上這支部隊接受的是最正統、最嚴格的訓練。實戰就是飛軍注重配合,紀律嚴明,作戰風格偏簡單粗暴,戰鬥絕不拖泥帶水,必要時甚至不惜付出一定代價以便迅速達成戰術目標。王平一直給他們灌輸「死了的敵人才是好敵人」,怎麼快速有效怎麼來,至於戰鬥場面如何、招式是否規範,完全不在飛軍考慮範圍之內。
黑袍人則清一色使劍,他們更加擅長單打獨鬥,配合較飛軍稍有遜色;戰鬥風格也明顯不同,少了幾分狠辣凌厲,多了幾分沉穩堅韌。
簡單地講,這就是軍隊與非軍隊的戰法差異。
不過,更令人吃驚的是,這些黑袍人的戰鬥作風竟絲毫不比飛軍遜色,反而比飛軍更為堅決,也更為激進。場中一名黑袍人為堵住羌人弓手逃走的小徑,身中數箭血流如注仍不罷休,直到同伴趕到將敵人全部刺翻在地,那黑袍人才默然坐下,處理傷口,不難看出這些黑袍人意志多麼堅定。
明明不是軍人,卻有不輸於軍人的鐵血無畏的黑袍人,當然就是墨衛。
墨衛跟隨大部隊一路翻山越嶺,馬不停蹄直撲高原,顧不得稍事休整,便投入到緊張地搜救行動中。這五名墨衛組成的搜索小隊剛好行經到附近,循著廝殺打鬥聲悄然掩近,發現飛軍殘部陷入苦戰,形勢危殆,當即毫不猶豫地加入戰鬥。
領隊的墨者戰鬥經驗豐富,知道自己這幾個人全填進去,也很難改變矮山腳下的戰況,難解飛軍之危。但他發現羌人壓根沒想到飛軍會有支援,注意力多在飛軍過來的南面,對靈猿澗北面防範形同虛設,遂按捺住心情,帶著小隊成員從後方繞到羌人弓手所在區域,殺了羌人弓手一個措手不及。
羌人弓手遭受襲擊,對山腳下飛軍的遠程壓制自然無法保持。
更重要的是,墨衛的出現讓艱難逃亡多日的飛軍看到了希望。
救援來了!
在此之前,王平雖一直告訴大家,領地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救援大家,但每個人都清楚,逐鹿領要在羌人地區營救大家,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付出沉重代價是必然的,關鍵是偌大的高原,到哪去找飛軍殘部?太難了!
大家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早就做好了孤軍奮戰到死的準備。
如果最後大傢伙都回不去,交代在高原,也怨不得領地,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不是領地置大家於不顧,實在是救無可救,無從著手。
但墨衛來了!
哪怕現在只看到幾個人,卻分明在告訴大家,領地不會放棄大家!
眼看著那些黑袍人將羌人弓手攆得雞飛狗跳,然後衝下山來接應大家,飛軍將士百感交集,熱淚盈眶。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有的已是淚如雨下。
「殺!」
王平怒吼聲中,疲憊不堪的飛軍驟然爆發出驚人戰力,怒濤般的猛攻,讓山腳下羌人防線搖搖欲墜。墨衛和機關獸從背後撲來,成了壓垮羌人鬥志的最後一根稻草,飛軍殘部殺出一條血路!
這時候,矮山上羌人終於趕到,奮不顧身地糾纏飛軍不讓其順勢遠遁。更遠的地方,依稀看到有羌人正在狂奔,擺明打算繞到飛軍前方重組防線。一旦羌人再次組織起第二道防線,以飛軍現在的情況,怕是再難殺得出去。
墨衛從山上衝下來,比飛軍更靠近靈猿澗出口,本可繼續在前面帶路,但看到羌人殺了過來,飛軍難以擺脫,領隊的墨者當即改了主意。向幾名同伴招呼了一聲,毅然決然地往隊伍後方殺去。
「快走!」從王平身邊經過時,領隊的墨者扔過一件東西並沖他喊道。
「一起……」
「走!出去往東!」墨者聲音轉厲,語氣中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然。
王平身形一滯,悲從中來。
他認識這名墨者,論輩份,禽迪得稱他一聲師兄,是最早那批跟徐飄渺到逐鹿領聽調的二十位墨者之一,逐鹿領多次抗擊外敵的戰鬥都有參加。說他身經百戰有點誇張,卻絕對當得起「勞苦功高」四字。
數百羌人追殺之際替飛軍斷後,這幾名墨衛的結局不難想見。
墨家死士,視死如歸!
王平明白,除非有奇蹟出現,那麼他以後應該再也看不到這位墨者。
換作平時,王平絕對不會接受墨衛替飛軍戰死,但形勢比人強,飛軍已無力再戰,此時若遲疑,只能是大家一起交代在這裡,讓墨衛白白犧牲。王平悲憤莫名,卻只能咬牙招呼部屬,「走!」
飛軍眾將士也知道此時無法矯情,趕緊跟上。
飛軍殘部鼓起餘勇,王平親自率十多人擋住敵軍,不讓羌人完成阻截,為袍澤帶走傷兵爭取到些許寶貴時間。隨後賈氏兄弟帶人返身接應,軍團技連發,幫助王平等人擺脫羌人糾纏,回歸本隊。
王平等人衝出靈猿澗的時候,谷中廝殺聲漸漸平息。
場中一陣沉默。
大家明白,那幾個墨衛凶多吉少。
沒有時間悲痛,追兵漸近!
飛軍沖墨衛方向紛紛一禮,隨後踉蹌而去。
羌人窮追不捨,間或有羌人從斜刺里殺出,企圖拖住飛軍前進的步伐。
飛軍不敢戀戰,交替掩護奪路而逃。
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竭的情況下,墨衛現身所帶來的振奮感在迅速消褪。
不斷有人倒下!
不時有飛軍將士停下腳步擋住追兵,用身體為袍澤守護逃生的路。
但部隊仍頑強地向著前方突進。
爬上一道山樑,王平甩出墨者先前給他的東西。
那是一支造型精巧的鐵箭,箭頭上有幾個小孔,射出去之後發出響聲,名為「鳴鏑」。
鳴鏑就是大家熟悉的響箭。
響箭最早出現在西漢時期,其發明者便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冒頓單于,冒頓以響箭指引麾下射殺目標,不惜以寶馬、愛妾試驗麾下騎士的服從性,最終憑這一招弒父奪位,成為新任匈奴單于,如願攀上個人權力之巔。
響箭有呼喚示警功能,價值頗高,擅長製作機關的墨家早早開始借鑑。
墨者專注於劍,幾乎沒有墨者會修習箭術,即便有人會射箭,也不會弓不離身,因此傳統意義上的響箭其實不適合墨者。
好在墨家不僅有視死如歸的墨者,還有技藝精湛的機關師。
響箭並不複雜,機關師們將響箭原理吃透後,很快便製作出改裝版本。改造後的墨家響箭無需靠弓射出、僅靠腕力甩出便能達成同等鳴音效果,並且還能更進一步,墨家響箭在飛行最後階段會自爆,雖然沒什麼殺傷力,但鳴音加爆音的獨特組合,足以讓墨者清楚地分辨出自家人的存在。
墨者執行任務時,身上通常都會帶著響箭,以備不時之需。
墨衛以墨者為骨幹組建,接受墨家訓練,行事作風和墨者幾乎沒區別。禽迪和魚不智又是義兄弟關係,墨家視墨衛為宗門編外組織,原本宗門內部才有的一些小物件,都大大方方地給墨衛添置齊全,盡力提升墨衛實力。
響箭如是。
簡易機關獸亦如是。
靈猿澗有山壁包圍,王平擔心聲不及遠,逃到外面空曠處才敢釋放。
響箭沖向高空的聲音,在人跡罕至的高原分外清晰。
不久,三支響箭先後炸響,這幾支響箭來自不同方向,距離有遠有近。
附近幾支墨衛搜索隊,開始全速向第一支響箭方向狂奔。
「離營太遠。」
徐飄渺無奈搖頭,將一隻巴掌大的機關鼠重新收回懷中,
墨者精通劍術,卻很少有墨者能熟練操作機關獸,尤其是高級機關獸,徐飄渺是墨者裡面罕見的異類,機關獸操作水平接近宗門裡的那些機關師。懷中小鼠體型不大,卻是貨真價實的高級貨,能在操作者指引下到達事先設定的標記點,再原路返回出發地,最適合用來搬救兵。但離標記點越遠,小鼠回歸變數越大,此處已處於危險距離,是徐飄渺猶豫是否放小鼠回去的根本原因。
小鼠沒了就沒了,回去再領一個就是,領主絕不至於吝惜這點開銷。
可小鼠若是未能回營地搬來援軍,誤了大事,卻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木頭回去報信,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