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下馬威(上)

  「你們想做什麼?」

  甘寧看著面前的幾名磐石營士兵,一臉無辜。

  磐石營認定甘寧是在刺探領地秘密,遂向王戣和曲晨匯報。

  王戣最初對此也沒太在意,想發掘飛魚領秘密的人多了去,但飛魚軍民對這樣的情形早有防範,外人想有所收穫可不容易。他詢問了對方情形,得知甘寧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行為,認為很可能是誤入,便讓磐石營去幾個人,告訴對方不能在此地久留,順便把對方帶離這片區域便是。

  這麼處理,本不該出現什麼狀況。

  但因為一點小誤會,結果變得完全不一樣。

  一名轉職武將皺眉道:「交出武器,隨我等離開。」

  轉職武將本意,是暫時將甘寧武器收繳,等到飛魚城時再把武器還他。畢竟對方在這片海岸逗留了較長時間,一直在眺望海浪鎮,尤其是盯著戰船塢猛瞧,形跡可疑,甘寧一看就是練家子,孔武有力,又隨身攜帶兵刃。按照磐石營的安全規程,應該將對方兵刃暫時收繳,儘量避免意外發生。

  可甘寧初來乍到,並不清楚這是標準流程,反而視為繳械。

  堂堂水師主將,剛到飛魚領就有人要繳他的械……

  以後還怎麼混?

  將來水師怎麼抬得起頭?

  更何況,他們實力辣麼弱……

  絕對不能接受!

  「就憑你們幾個,也想繳我械?」

  甘寧本是水賊出身,性子非常高傲,以為磐石營要繳他械,傲氣勃發。他桀驁慣了,這句話出口極沖,分明是沒把這幾名磐石營的人放在眼裡。

  轉職武將沒料到對方如此囂張,不願解釋,哼道:「閣下想故意鬧事嗎?」

  甘寧火氣上來,再無顧忌,嗤笑道:「隨便爾等。」

  轉職武將面沉如水。

  甘寧覺得冀州磐石營實力不過如此,磐石營內部並不這樣看。

  這裡是冀州,沒有白毦、沒有無當,破虜騎剛剛組建,磐石營一直是飛魚領主力。他們曾剿滅過渤海郡的盜賊,偷過黑山軍勢力範圍內的人口,狼災時與狼群、鮮卑騎兵戰鬥,飛魚領能有今日之氣象,磐石營功勳卓著。被一個疑似探子的傢伙當面挑釁,磐石營將士同樣不能忍。

  轉職武將決定給對方些顏色看看。

  先揍一頓再講道理!

  動手很快,結束得更快。

  一眨眼工夫,三名磐石營的人,全部趴在地上啃沙子……

  看到這一幕,在海浪鎮值守的磐石營士兵不幹了,十多人立馬衝出去。附近訓練的數百磐石營也跑了過去,將甘寧團團圍住,怒罵不斷。

  甘寧知道這下事情鬧大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表明自己身份,以避免事情進一步惡化。不過,甘寧性子極傲,如果沒有人圍上去,他可能還會告訴大家他是自己人,可現在被這麼多人圍住,再說這些未免被視為心虛示弱,以甘寧的脾氣,萬萬不能接受。

  王戣和曲晨也趕緊向事發地點跑去。

  王戣怒容滿面。

  對方有窺探嫌疑,在磐石營正常履行公務時動手,可視為對領地挑釁。更過份的是,三名磐石營的人被一個人弄翻,全無回手之力,這臉丟大了。無論如何,得找回場子。

  兩人還沒跑攏,人群中一陣騷亂。

  義憤填膺的磐石營將士,見甘寧被圍仍一副很屌的模樣,心情更不爽,幾名急躁的士兵率先動手,結果又被甘寧赤手空拳輕鬆放翻。軍中最講究團結,其他磐石營士兵哪裡會任由袍澤挨揍,紛紛沖了上去。

  然而,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空有一腔熱血是沒有用的。

  磐石營一個個被甘寧擊倒,地上很快躺了一片。

  王戣目眥欲裂。

  他是逐鹿領老人,冀州磐石營主將,當年因為某位轉職武將被擊敗,堅持與熊棟公平較量,便不難看出對他而言,榮譽高於生命。現在眼看著磐石將士被一個外來者擊倒,王戣怒火中燒,恨不得馬上衝上去。

  曲晨攔住了他:「讓我來。」

  「為何?」

  「此人厲害,你不是他的對手。

  王戣有些不甘,辯解道:「可我是磐石營主……」

  曲晨打斷道:「他挑戰的不只磐石營,你上去輸了,大家面子上更難看。」

  王戣說不出話來,曲晨說的沒有錯,如果他也被擊敗,對磐石營士氣挫傷更大。他深知曲晨的本事,既然曲晨挑明了告訴他不是對手,那便意味著他幾乎沒有贏的可能。曲晨負責飛魚領整個軍隊事務,又曾經是磐石營老大,斷然不會坐視對方在此撒野。

  「住手!」

  一聲厲喝,磐石營將士紛紛退了下來。

  曲晨快步上前,人群潮水般退向兩邊,待曲晨通過,才再次圍攏上來。

  甘寧終於見到曲晨。

  藍衣、大戟、丰神俊朗,與傳說中的一般無二。

  曲晨一步步迫近的懾人氣勢,更是讓甘寧心中讚嘆,象甘寧這種高手,已能夠通過所謂的氣機感應,大致推測出對手實力,曲晨顯然也是位高手,而非他先前認為曲晨沾了領主義弟身份的光。

  短短一分鐘不到,地上倒了二十多位磐石營將士。

  曲晨掃了那些被擊倒在地的人一眼,面色稍霽。

  「閣下出手還算有分寸,只是讓他們暫時沒辦法再戰,沒有人受重傷。」

  「遭多人圍攻,還能做到舉重若輕,赤手空拳擊敗數十人,曲某佩服。不過,閣下窺探飛魚領機密在先,拒絕值守將士的勸離並出手傷人於後,曲某不得不領教一下。」

  曲晨只道甘寧是外人,言語間處處以「飛魚領」示人。

  甘寧倒是知道曲晨身份,先前只是猜測,「曲某」一出,他便確認無疑。這廝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況且已經動了手,心知很難善了。但曲晨剛才說得明明白白,他在此遠望戰船塢,被守軍視作探子,有權予以驅離,最近自己不僅不配合,反而與值守將士發生衝突,大打出手,占不了道理。

  甘寧心下忐忑,原本想痛痛快快打一場的念頭,霎時淡了幾分,分辨道:「在下不是不願離開,可他們要我交出武器……」

  曲晨冷冷道:「攜帶武器,窺探領地,我部當然有權暫扣武器。」

  甘寧一楞:「暫扣?」

  「當然是暫扣,送你離開時就會交還,這是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難道你以為,我飛魚領會覬覦閣下背上雙戟?」

  甘寧撓頭:「我以為他們想繳我械,原來是一場誤會……」

  曲晨哂然一笑:「誤不誤會,打了再說。」

  「我都說了是誤會,你為何不信?」

  「信。但是這麼多兄弟被你打倒,如果只憑一句誤會就任由閣下離開,未免會被別人笑話我飛魚領無人。你我先打一場,若能贏我,今天不會有人阻止你離開。如果你輸了,我會送你去行政中心,由荀副城主作出裁決。」

  送去荀衍那裡?

  哦no!

  不能輸,絕對不能輸!

  甘寧深吸一口氣,也不多言。

  從背後取下雙戟,雙手握住:「既如此,來吧!」

  曲晨一腳踢在戟杆上,戟尾離開地面,他順勢舞了個漂亮的戟花:「請!」

  兩名王級武將,各自執戟對峙。

  強者之爭,雖尚未交手,氣勢都在快速攀升。

  曲晨必須為逐鹿軍爭回顏面,甘寧則無法接受戰敗後被送到荀衍面前,兩人都有必須贏的理由。彼此氣機鎖定,兩人知道遇到難纏對手,再不敢有任何保留,凜然殺氣如有實質。

  旁邊的逐鹿將士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渾身起雞皮疙瘩,後頸似被人吹著涼氣。王戣忙提醒圍觀軍士散開,直到退出三十步以外,那種極端不舒服的感覺才逐漸消失。

  甘寧用的是雙戟。

  《吳書》中有記載,「寧能雙戟舞」。

  甘寧能用的兵器其實不止雙戟。

  攻皖時他被呂蒙保舉為升城督,用鐵鏈身先士卒,《三國志》中說:「寧手持鏈,身緣城。」降服青蛟龍時,甘寧就是用的鐵鏈。除此之外,甘寧箭術也很不錯,甘寧投吳之前在江夏太守黃祖帳下,孫權攻江夏,甘寧隔船射殺了東吳大將凌操,從此被凌操之子凌統視為不共戴天的敵人。

  鐵鏈是用在攻城作戰,甘寧最趁手的武器,還是雙戟。

  這是因為甘寧是水師將領。

  步將或騎將作戰多用長兵或重兵,水將因戰鬥方式不同,很多使短兵,甘寧水戰用的就是雙戟。史料記載,甘寧有一次差點在軍帳中與凌統動手,被眾將勸住,拿的也是雙戟。

  海灘上,氣氛凝重。

  一朵雲緩緩遮擋住陽光。

  光線轉黯淡的一剎那,甘寧發出一聲怪叫,旋風般掩近,手中雙戟不斷上下佯動,不讓曲晨輕易判斷出攻擊方向。曲晨則絲毫不為所動,大戟平指,微微向上斜挑,漠然注視著甘寧,以不變應萬變。

  甘寧找不到破綻,左手戟砍向大戟戟枝,隨即右手戟跟進,殺伐勇烈。

  曲晨卻不與他硬拼,腕間略微一轉,戟枝已避過甘寧前戟,毒蛇般反刺向甘寧脖頸。甘寧後戟立即變招,迎向曲晨大戟,但電光石火之間,曲晨大戟在空中頓了頓,打了個時間差,讓甘寧後戟同樣無功而返。

  待後戟力道用盡,大戟再次閃電般斜撩,目標仍是甘寧脖頸!

  好在甘寧另一支戟已收了回來,橫戟頸前,準備硬接。

  大戟卻突然變向,改削甘寧手肘。

  甘寧腳下發力,身體旋轉著險險避過大戟的攻擊,同時一大篷沙子向曲晨面部飛去。不等旋轉停將下來,甘寧已如出閘猛虎一般,俯身向曲晨衝去,趁曲晨視線受阻拉近距離的意圖十分明顯。

  圍觀將士一片譁然。

  「拋沙子!」

  「這廝好卑鄙!」

  「太不講究了!」

  ……

  甘寧對這些喝罵無動於衷。

  別看他平時很要面子,可那也得看什麼情況,甘寧水賊出身,拋沙子如果能贏得戰鬥,為什麼不用?戰鬥本就殘酷,很多時候非生即死,只要能獲得優勢的手段,他用起來不會有任何心理障礙。

  他需要拉近距離,距離是關鍵。

  一寸長,一寸強。

  一寸短,一寸險。

  曲晨大戟是長兵,甘寧雙戟是短兵,近不了身,無法對曲晨帶來威脅,如果一直被對手壓制在有效攻擊距離之外,失敗是遲早的事情。反之,拉近了距離,短兵的優勢會越來越明顯,長兵則因為失去施展空間,變得處處受制。

  曲晨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大戟輕靈得象一隻蝴蝶,上下飛舞,或刺或削,或封或劈,招招不離甘寧要害,將長戟優勢發揮到了極致。他對大戟的精細控制讓人嘆為觀止,不斷變招,以快打快,如此高強度的戰鬥,兩人的兵器竟然從未接觸!

  甘寧其實巴不得硬拼,打亂曲晨戟勢。

  這種情況出現,完全是曲晨刻意為之。

  面對一位王級武將,在高強度的戰鬥中還能做到這一點,足以看出曲晨恐怖的變招速度與實力。

  圍觀將士見甘寧被壓制,不斷鼓譟歡呼。

  王戣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實力比在場其他人都強,這場交戰看似波瀾不驚,甚至到現在連兵器交擊都沒有過,但其中兇險,卻遠比那些乒桌球乓亂砸一氣的戰鬥更甚。

  轉眼間,百招已過。

  甘寧依然無法突破長戟封鎖,進入能夠直接攻擊到曲晨的位置,但在他不懈努力下,已經成功拉近雙方距離。一直大開大闔的甘寧,耗費了更多體力,但他並不在意,因為他已經一點點向對方靠近,即將取得突破。

  就是現在!

  甘寧猛然躍起,雙戟向下猛砸。

  甘寧也善用戟,打了這麼久,自問已經摸透幾分曲晨的戟法。

  曲晨戟法精妙,天馬行空般變化莫測,變招更是快到極點,是他迄今為止僅見的強勁對手。不過,但凡精於招式者,力量通常會相對遜色一些,靠招式彌補力量上的不足,是很常見的思路,曲晨一直避免與他雙戟硬拼,想必就是這個原因。

  甘寧這下躍起下砸,正是曲晨來不及變招的時候。

  曲晨只有兩個選擇;避讓或硬擋。

  避讓,甘寧將進入足夠攻擊到曲晨的位置,搶到主動;硬擋,甘寧凌空下擊,曲晨如果向上硬擋,還需額外承受甘寧體重,甘寧不認為曲晨有跟他硬碰硬的資本,硬擋必定占不到便宜,還是他搶到主動。

  這一擊,便是他凌厲反撲的開始!

  就在這時,曲晨嘴角浮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他不退反進,大戟似緩實疾,挑向甘寧雙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