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河套胡市(中)

  朱儁同意龍領開胡市,目前只是意向性合作,諸多問題有待商榷決定。

  譬如說,需討論決定販售商品清單。

  哪些商品可販售,哪些商品不能賣胡人,重點是後者。

  一漢抵五胡,絕不僅僅是靠漢軍戰術優勢和紀律碾壓,還有裝備優勢,胡人冶煉技術遠遜漢人,造不出優勢兵甲,武器沒漢軍利,防具沒漢軍堅,打起仗來不吃虧才是怪事。大漢立國四百年,向來嚴禁胡市交易優質兵甲,就是不想胡人裝備更新換代,再起戰事,大漢將士需花更大代價擊敗對手,沒人希望看到漢人製造的優質裝備,成為胡人砍向漢人的兇器。

  還有很多細節:交易商品定價;胡市開市日期和頻率;市場具體位置;市場規模多大?安保怎麼落實?抽取多少稅合適?胡人出售的貨品誰接手,胡人需要的貨品誰提供?螞蟻商隊能不能吃下胡市所有份額?若不能,是否吸納更多商家商隊參與?吸納哪些商家?這不僅涉及商家利益談判,更是各商家背後勢力的大博弈,中間的水,深不見底……

  除此之外,與胡人互市是大事件,不理涼州軍真的可以?蘇三曾說過,涉外商隊幾乎沒幾家是純粹的商人,要麼為某個勢力服務,要麼乾脆就是某個勢力直接下場組建,初始最純粹的商人通常得找到靠山才能繼續生存。龍領開胡市,勢必觸碰其他商家利益。

  「在上郡,有朱車騎撐腰,誰能耐我們何?」翟冏不以為然道。

  魚不智淡然一笑,別看翟冏出自鹿門山,有資格代師授業的正式弟子,相當能幹,卻終究有點科班出身的味道,讀多了聖人言論,對世界的黑暗缺乏深刻認識,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得,讓他知道人間險惡的光榮任務,哥當仁不讓。

  「斷人財路,無異於殺人父母。」魚不智沉聲道:「不要低估那些勢力,哪怕是不起眼的小勢力,能延續不倒,皆有自立於塵世的道理和本錢。如果我們讓他們沒飯吃,他們會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報復和破壞……」

  「你以為在上郡,別人管不著就絕對安全?」

  「別忘了,我們開的是胡市!」

  「跟異族做買賣,很容易被有心人帶風向,隨便造個謠,樂子就大了,不信?打個比方,說我們私下賣好刀給胡人,你琢磨琢磨,大家會怎麼想?」

  翟冏倒吸一口涼氣,這妥妥是漢奸行為,天下共誅之,絕對翻不了身。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而且謠言這東西未必止於智者,重點在帶風氣,帶情緒,哪怕是手段相對拙劣的栽贓,聲勢夠了,也能讓受害者百口莫辯。即便造謠者拿不出有力證據,但人家本就不需要過硬證據,自證清白的活,跟造謠者有關係嗎?就算有,也應該是多造幾次,讓闢謠者疲於奔命……

  翟冏想了半天,囁嚅道:「有朱車騎在……」

  「信不信朱車騎也被打成賣國賊?」魚不智要徹底打消翟冏僥倖念頭,冷哼道:「別以為車騎將軍是朝廷宿將、名臣,就不能黑?能黑他的點多了!他不肯去長安任職,跑到上郡割據,有良心的知道他是為了對付涼州武夫,匡扶漢室,沒良心的隨隨便便就能噴他目無天子,臨老了在河套當土皇帝。再加上造謠胡市賣違禁品,說是朱車騎幕後指使,作為他在河套盤踞條件,是不是很符合邏輯?嘖嘖,我突然覺得自己挖掘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個別人造謠還好,若是多個勢力趁火打劫,就此硬栽朱車騎頂帽子,你猜會怎麼著?涼州軍不必說,大概率順勢出兵上郡,提前消滅一個隱患,解北方隱患。關東諸侯不好說,也許按兵不動,也許落井下石,怎麼選擇,取決於河套胡市的價值,以及損害了他們多少利益……」

  「如果情況足夠嚴重,關東諸侯第二次聯手討伐國賊,並不是不可能,只是目標換作朱車騎,我們龍領作為幫凶,想來也有順手滅掉的資格……」

  「以大義為名,以謠言為引,可以做很多事……」

  「龍領歸屬不能公開,否則的話,加上我的名字,抵抗謠言要容易點,【拓土英傑】嘛,但也不可能完全防住,況且龍領歸屬沒到公開的時候……」

  翟冏聽得臉都綠了,腦門上全是冷汗。

  他壓根沒想到,開個胡市居然牽涉如此廣,蘊藏的風險更是難以估量。難怪前晚夜談的時候,朱儁和士孫瑞傾向於拉更多商家進來,把胡市做大,而非象自己希望的那樣螞蟻商隊獨攬,原來兩位前輩早就意識到這些問題。

  翟冏終於意識到,自己貌似接了個燙手山芋,還是自己親手烤的……

  怎麼辦?

  「回主城,召集大家開會!」魚不智道。

  為何不在龍領開會?成本問題!隨著巴郡太守府正式運行,領地精英多長駐主城,回主城出雙人傳送費,無論如何比主城那幫人傳送河套便宜。

  「好。」翟冏點頭。

  開設胡市,複雜程度大大超乎他的想像,不得不請求支援和協作。

  胡市這塊肥肉,逐鹿領沒能力獨吞,市場份額終究得跟其他勢力共享,這麼大的買賣,任何勢力都不可能獨占。不過,上郡所處環境比較特殊,朱儁又是名滿天下的名臣宿將,只要作出接受其他商家共同建設胡市姿態,相信那些商家背後的勢力也不必孤注一擲,不遺餘力的從中作梗。

  只要胡市能夠順利開起來,龍領作為地主,先就占了近水樓台的優勢。再加上朱儁也不是省油的燈,胡市開在上郡,收益大頭肯定歸上郡和龍領,拿小部分份額出來讓其他勢力公平競爭,利益捆綁,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同時,對胡市做大做強也大有好處。

  當然,如何平衡是技術活,容不得半點馬虎。

  與翟冏聯袂飛主城,順便讓陰陽家學徒傳訊叫人,魚不智進入城主府。

  目前貴為諸侯,主城又是郡治所在,太守府就設在逐鹿城。逐鹿人普遍認為,太守府代表逐鹿領的顏面,向來摳門的易副城主拆掉了大片建築,太守府面積頗大,氣派堂皇,但魚不智召大家議事時,還是習慣在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