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0章 勸諫

  「主公,大事不好!」

  翟冏跌跌撞撞地衝進辦公室,滿頭大汗,一臉惶急的樣子。

  「嗯?」

  「龍領外來了大群暴徒,揚言要麼讓子龍跟他們會面,要麼血洗龍領!」翟冏臉上全是委屈和驚恐,而眼眸深處,卻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哦。」魚不智恍然大悟狀,應了一聲,繼續埋頭看文案,不再說什麼。

  翟冏被晾在一邊,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半晌,見魚不智仍然沒說話的意思,翟冏不得不硬著頭皮低聲道:「主公,他們揚言要血洗龍領……」

  「守得住吧?」魚不智頭也沒抬。

  「這…守得住。」翟冏很想說「未必」,可他臉皮實在沒那麼厚。

  對面不過是一群玩家,龍領五千重步、三千輕步外加趙雲統領的北營,不遠處的五龍山里還有紅菽部落隨時馳援,以冒險玩家當前的戰力,來多少都是送菜。再說了,龍領石制城牆接近合龍,實在打不過,重步兵把城牆缺口一堵,若這樣都還能被玩家攻進城,龍領駐軍集體抹脖子算了。

  「那就行了嘛,你擔心什麼?」魚不智輕描淡寫道。

  「他們聚集城外,難免對龍領正常生產秩序是有影響的!」

  「敢擋路礙事,殺唄。」

  「這,這不好吧?」翟冏腦門上汗更多了。

  魚不道總算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端起桌上水杯,抿了兩口,悠悠道:「破壞秩序,上哪都不占理,殺了白殺。他們要是不服氣,打就是了。或者找上級官府告狀,請太守大人主持公道嘛……」

  翟冏尷尬地笑著,說不出話來。

  上級官府確有權力約束轄區玩家不當行為,可前提是得有「不當行為」。因據點被騷擾圍困動武,那叫正當反擊,「不當行為」的幌子肯定扣到對方頭上,官府但凡沒得失心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判龍領肆意殺人。當然了,這種情況下動武清場,具體細節方面若處理不當,還是非常容易落下口實,但上郡太守可是朱儁,能讓龍領吃虧?

  「妄加殺戮,總是有傷天和。」翟冏訕笑道。

  「汝以為,當作何處置?搗蛋的不殺,難道由著他們鬧?」

  「這個,這個……」翟冏一時語塞,有心道出真實想法,又覺著時機不對,深恐反而激怒了眼前以對外強硬著稱的這位,一時間糾結得蛋疼。

  見翟冏嘴上「這個」念叨不停,魚不智面色一沉,沉聲道:「有話直說!」

  翟冏心頭頓時一個哆嗦。

  魚不智極其護短,對待部屬向來寬厚,但沒人會天真地以為他沒脾氣,只是不輕易發作罷了。翟冏貴為三大副城主之一,平日裡深受魚不智信任,卻也比普通逐鹿人更清楚領主的脾氣,聽出魚不智明顯有些不滿,翟冏不禁暗暗叫苦,開始有些後悔不該自作聰明。

  翟冏面色陰晴不定,全落在魚不智眼裡。

  他好歹也在遊戲中跟不少歷史人物打過交道,其中不乏朱儁、袁紹、劉焉這樣的大佬級人物,察言觀色、聞弦歌知雅意的本事突飛猛進。翟冏道行跟幾位大佬相比差太遠,其真實來意,豈能瞞過魚不智的法眼!

  簡單講,翟冏這次明為報憂,實為勸諫。

  主城名人業務順風順水,收入喜人,兩個特別領地沒想法才是怪事。

  由於人事調整的緣故,飛魚領拿得出手的名人僅剩下甘寧,但甘寧身份尚未暴露,其麾下水師還肩負著護衛別府城的任務,實不方便在飛魚領做這種拋頭露面的活動。倪禕對此非常遺憾,也還是希望有所作為,特地回了趟主城,徵詢讓費伯仁出面接客的可能性,被否決後也只能直面現實,權當沒有這麼一回事。

  另一位副城主翟冏,對名人業務卻是志在必得。

  都知道名人系列業務出自魚不智之手,但活動全在主城開展,自然算是易風的績效。翟冏正慚愧實績沒同門師弟出色呢,見易風又撿了大紅包,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他也知道龍領資源跟主城沒法比,可龍領也不缺人才,人氣頗高的趙雲就在龍領,而且身份早被玩家認證過了,不存在泄密問題,趙雲號召力顯然超強,翟冏遂一門心思把他推出去,希望能以龍領名義,單獨安排趙雲參加活動。

  但魚不智拒絕了翟冏的請求。

  原因很簡單:趙雲沒有曝光的問題,龍領有。

  龍領始終未對玩家開放,雖說外界普遍猜測龍領是刺血領的特別領地,但刺血領因為領主長期遲滯未歸,領地近期發展堪稱龜速,跟龍領的日新月異形成鮮明對比,已經受到外界質疑,只是玩家沒辦法更多地了解龍領,刺血領的掩護作用尚能維持。一旦決定讓趙雲賺錢,龍領勢必迎來更多外人,龍領真實身份曝光機率難免增加。這樣的風險,魚不智認為應該避免。

  翟冏當然明白領主在擔憂什麼。

  翟冏承認的確會存在龍領漏底風險,但他認為風險不大,並堅持認為,讓趙雲與玩家互動帶來的收益,遠比龍領底細被外界知曉的風險更為重要。

  按翟冏想法:最壞結果無外乎被人知道龍領屬於逐鹿領,但那又怎樣?逐鹿領並非普通領地,而是諸侯主城,魚不智又因接連拿下兩個異域據點,成為朝野一致稱頌的【拓土英傑】,不客氣地講,逐鹿領已經過了為求自保韜光養晦的階段,持續對外界隱藏兩個特別領地的存在,更多是出於慣性,未必真是擔心敵對勢力知道後對特別領地不利。

  往好的一面想,特別領地暴露後,讓敵對勢力看到逐鹿領的真實實力,說不定反而能起到震懾作用,更好地保護領地,讓逐鹿領離戰爭更遠一些。

  時移,勢易!

  沒有人能忽視逐鹿軍的強悍,可長期以來,逐鹿領給外界印象除了強悍,另一個重要標籤就是偏居西南一隅。以一領之力勞師擊遠,並非智者所為,就算一定要遠征,也得尊重客觀規律,有個最大作戰範圍界限。玩家軍事達人紙上談兵的鑽研結果顯示,作戰地點離本據超過一個月行程,遠征獲勝機率將大幅降低,除非就近得到有效後勤支援。

  復仇者聯盟三番兩次圍攻逐鹿領,部分遠征軍靠的就是有同伴的支持,並篤定地認為逐鹿領很難發起遠程報復,心存僥倖。

  若是他們知道逐鹿領還有兩個特別領地,會發現逐鹿軍並非僅步卒強,實際上還有現成騎兵和水師編制。以玩家們普通認同的軍事理論,逐鹿領倘若動用騎兵或水師,遠征輻射範圍幾乎覆蓋半個神州,相信很多站在魚不智對立面的領主會寢食難安。

  正因如此,翟冏才會在魚不智明明已拒絕的情況下,仍舊不放棄努力。

  翟冏畢竟是世家出身,雖說沒落了,世家子弟該有的分寸感本能猶存,即便決心已定,也不必搞成犯顏直諫、死諫那樣犯忌諱,大可繞著彎來嘛。

  不得不說,翟冏做事是很講究方法的。

  為說服魚不智讓趙雲參加名人活動,他已專程回城幾次。

  第一次,親自陳情請求,被拒。

  第二次,說服了趙雲,然後代表趙雲回城「主動請戰」,仍被拒。

  這是第三次,直接拿玩家威脅要「血洗」龍領。

  當然,不能說翟冏胡編亂造,確實有很多玩家堵在龍領外面要見趙雲,也的確有玩家說過類似的話,不過究其本質,跟小孩打架輸了說「回家叫我爸揍你」沒多大區別,肯定不能解讀為真實威脅。但翟冏就這樣煞有介事地匯報,魚不智明知他葫蘆里賣什麼藥,也沒辦法真生他氣,哭笑不得。

  「順勢而為有實惠,否則遲早必生事端。」翟冏不得不正面回答。

  魚不智被翟冏的話給氣樂了:「他們真敢血洗龍領?」

  「明知有來無回,本應不敢,但群情激憤,未必沒人鋌而走險。」翟冏嘆道。他說的還是實話,龍領外玩家要見子龍的瘋狂勁頭,著實不可理喻,執著程度遠超出了正常人想像,若任由情緒發酵,真保不住有人硬闖龍領。玩家自帶不怕死不怕事光環,有人帶頭,事情發展到哪一步,殊難預料。

  「鎮壓便是,能奈我何?」魚不智理所當然道,不是他草菅人命,外人若強行衝擊,那是暴徒行徑,領地當然有自衛權,總不能綁起手腳任人調戲吧?遊戲中最不值錢的就是玩家的命,殺起來完全沒有心理壓力……

  「今日難奈我何,將來卻未必。」翟冏神情肅然,補充道:「龍領來歷遲早會暴露,待將來真相大白,龍領殺戮舊帳翻起,世人未必記得我等之苦衷,恐有損主公聲譽。主公乃朝野上下有口皆碑的忠義之士,英明神武,萬人景仰,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豈能因小節損英名乎?」

  魚不智看著翟冏,半晌沒有說話。

  要不要讓趙雲參加名人活動,他的立場其實並不是那麼堅定,風險固然有,但客觀講也不能說風險大到哪去,可能的收益倒是實實在在夠誘人。魚不智不願找麻煩,卻也承認翟冏的看法是有道理的,只是心中天平對謹慎的重視壓過對收益的期待,自然而然地予以否決。

  他沒想到的是,向來很有分寸的翟冏,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得相當執著。翟冏的勸諫方式是迂迴的,很克制,也很巧妙,小心翼翼地避免觸怒領主,也正因如此,反而促使魚不智以更嚴肅的態度反思自己的決定。

  他有過動搖,只是翟冏的勸諫理由沒抓到要點,不足以讓他改變初衷。

  直到剛才。

  對聲名受損的擔憂,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對他這樣的玩家而言,遊戲中的名聲好壞實在太重要了。

  「我可以答應你,但有兩個前提。」

  「主公請講!」

  「一,嚴控頻率,不可將子龍當搖錢樹;二,不可勉強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