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慕容垂自絕於前,青石谷底火勢起
輸了。
慕容垂無力的跪倒在地上,面前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碎屍,仿若鋪蓋在人間點綴的嫣紅。無不彰顯著他的無能。
回顧自己的一生,好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所崇敬之人乃是名將慕容恪。
自始至終將魏之冉閔當作自己的對手、假想敵。
可真正一而再再而三的擊敗他的並非是大將軍冉閔,而是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王猛!
一個邋遢農戶,初出茅廬身上長虱子的腌臢貨色!
僅僅只有一步之遙啊!
只差一步,他就能向世人證明,王猛的無能,洗刷自己的恥辱。
他要證明,出生高貴的他絕不會敗於山野村夫之手。
命運又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除了悲嘆一聲『人算不如天算』。他又能如何?
魏之晉武都活了!
憑無敵驍勇之姿,帥僅三千之眾。將胡人大軍殺了個對穿,一路策馬帥帳之前,將大魏的黑龍旗掛在了胡人帥營之上。
這,便是赤果果的羞辱。
三尺長劍出鞘,橫架脖頸間。
「將軍!!」拓跋羜見慕容垂要自尋短見,心頭大急,伸手抓住劍刃,敖紅的血順著指尖不斷滴落下來:「我們還有機會,我們有四十萬大軍三十多萬大軍!他們不是要回營飲酒去了嗎?只要您再將大軍調動一次,只一次!必定能打開營口處的缺口,逃出生天!」
「錯了,」慕容垂苦笑望著飄揚在頭頂的黑龍旗:「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機會了。似那王景略,睡覺都睜一隻眼,豈會留下隱患等你去攻。不說現在我根本指使不動軍馬。便是真要組織突圍。也是無功而返,何必自討其辱。」
慕容垂的兩萬嫡系已在前夜阻擋魏軍兵鋒時死傷殆盡。
如今他真的是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了,又拿什麼跟王猛斗?
「將軍死且不懼,何懼一戰!試試總是好的。」
「你知道嗎?那王猛也是像你這般想的。他便是要看著我在絕境中苦苦掙扎,四處碰壁,最終不甘的在絕望中死去。我豈能遂了他的意!」
拓跋羜沉默了。
他是慕容垂絕對的親信,自然也是熟悉王猛為人的。
那人表面上謙謙君子,內里就是個玩弄敵人的惡劣村夫。
他會讓你在希望和絕望之間無限徘徊,最終在心神俱疲後不甘死去。
縱觀以往,只要是王猛占據了上風的戰役中。
明明他們都有看到希望,但就沒有一次能翻盤成功的。
越是糾結,越是損兵折將,輸得更多。
「撒手吧!他想我活,我偏死給他看。這一回,定不教王景略贏我!」
「將軍.」
「撒手!!」
手掌緩緩攤開,只聽嗤啦一聲,一股血箭沖天而起。
帶血的劍尖緩緩垂地。
一代梟雄以近乎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一刻他眼底帶笑,嘴角勾開。
仿佛又回來了才入軍陣之際,少年鋒芒何等耀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天下沉浮盡在掌中翻騰。
周圍親衛一陣慟哭之後,紛紛選擇跟隨自家主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血,染紅了曾經的帥帳。
天色大亮之際。
戰事徹底平穩之後,其餘部族首領才姍姍來遲般的殺了回來。
「慕容垂,你這廢物,怎叫漢人殺穿了帥營。像你這般人,根本不配為我等大單于.」
眾首領近前一觀,發覺慕容垂早已沒了氣息。
垂劍帥帳前,脖頸間印著一道深深的紅痕,氣絕而身形不倒。
周邊,近三百人也是一番自盡的模樣。
一將去,千軍隨。
令人動容。
無論慕容垂再如何,在他的嫡系看來,他都是一位值得效死的領袖。
如今領袖已死,他們隨之失了生的希望。
修羅場中,只活著拓跋羜一人,獨坐營帳前,以木牌篆刻每一人的名字,篆刻好一人便開始挖坑掩埋。
匈奴單于劉髦出馬,一記馬鞭狠狠的抽在其背上:「戰敗的野狗就該曝屍荒野,他們也配被埋葬?滾開,我要將慕容垂的屍體掛在匈奴的王帳上,讓你們都看看,延誤戰機消極待戰是個什麼下場!」
拓跋羜冷冷的回首直視劉髦,好像早有準備一般扯開地上的布幔,露出一地被火油覆蓋的乾草。
慕容垂縱火燒山,自然有準備大量的火油。
而作為親信,他自然知曉貯存火油之地。
拓跋羜原本只防患於未然罷了,慕容垂死志太堅定,即便是死前都不願再回到胡人隊列中再作一番努力。
正因如此,拓跋羜才以人性中的惡稍稍揣測了一下眾首領的下一步動作。
「滾出去!」
「你」劉髦還想再說什麼,可看看拓跋羜那毫無感情色彩的眸子,喉頭的話終沒膽量說出口來。
橫得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拓跋羜之所以沒有追隨慕容垂而去並不是因為他惜命,只是他習慣了替自家將軍善後。
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便是最後的最後他也要做到最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拓跋羜的汗水打濕了土地,口唇泛白,周身已快脫力。
「兄弟們,原諒我沒有能力將你們盡數安葬,相信你們也不在乎,忠義之輩生生世世追隨將軍,豈圖死後容身之處,對吧。我們下去了再聚,再好好痛飲一番!」
慕容垂的身體被輕輕搬動放入土坑中作掩埋。
做完這一切後。
從懷中掏出兩支打火石輕輕一碰。
營帳火勢乘風起。
火光中,拓跋羜喃喃道:「將軍,寬心吧。不會有人打擾到你的安歇。我真想看看,離了你,他們拿什麼去與王賊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