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判罰，乏善可陳。
不過百姓們得知崔烈並不會被砍頭之後，都有些失望。
別以為他們殘忍，實際上這個時代，是文明與野蠻並存的時代，百姓們的生活，大多苦不堪言，而唯一的娛樂項目，也就是偶爾能在菜市場看到有人被砍頭或者腰斬了。
而這年頭最流行的「棄市」，就是在人潮聚集的鬧市區，對犯人執行死刑，以達到震懾的目的。
死的往往還是大人物，一般人都沒這種待遇。
但也就百姓失望罷了，人群中，諸如司馬懿這樣的權貴子弟，一個個卻是看得頭皮發麻。
崔烈被整成這樣，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還不如剛才就死了呢！
士孫瑞看著昔日的同僚，如今的案犯，心中也是感慨頗多，宣讀了最後的判罰：「依照陛下最新頒布的法令，崔家侵犯了天工坊的相關專利權，限期半年之內，賠償一千萬錢。」
在現場旁聽的百姓們，剛聽完這句話，當場直接沸騰了。
「皇天在上，一千萬錢？我沒聽錯吧！」
「瘋了瘋了，這是什麼世道啊！」
普通三口之家，年收入也不過一萬二千錢左右，這還得是自家有地的自耕農才能獲得的待遇，替大戶人家種地的佃戶那是想都別想，連吃飽飯都是一種奢望。
但即使是自耕農，除去生活花銷之後，其實真到手的也沒多少錢，遇到災年甚至必須抵押土地借貸才能生存下去。
種田人就是這麼慘，比打工人還要慘。
可陸宇通過此案，讓老百姓明白了專利究竟是一種什麼東西。
太複雜的名詞解釋，大字不識一個的貧苦百姓他們或許聽不懂，但是當專利等於錢，等於一大筆錢，等於一千萬錢。
只要把專利和錢聯繫在一起，百姓們再傻也都秒懂了。
還有什麼宣傳，比得上這種方式？
想要發家致富，是人的生存本能，而陸宇只通過一個案子，沒費什麼勁，就讓專利的概念深入人心。
就算眼下沒什麼用，可當這個意識在百姓心中紮下了根，就會對他們乃至對他們的子孫後代，都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畢竟人一出生，就會有階級屬性，會被分出三六九等。
在以前，世家和豪族，永遠高高在上，普通人難有出人頭地的機會。畢竟無論是舉孝廉還是做官，沒點背景根本不用指望。
可專利不一樣，這個只看各人的學識和才華。
你只要努力，只要奮鬥，就同樣有著改變命運，擺脫貧窮的機會！
「借題發揮，因勢利導，神武侯這一手，玩得很是高明啊。」
人群中，司馬懿年紀雖小，卻是目光深沉，看到了許多同齡人都看不到的東西。
司馬朗也是直到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神武侯的目的，竟是這個，之前我還以為他只是藉機報復崔烈和崔家，看來是我格局小了。」
司馬懿幽幽嘆氣：「此例一開，大勢難擋，之後神武侯無論是要推行專利保護法令，還是創立帝國工程院，都再無人能夠阻擋了。」
利字當頭，有的是奮不顧身的人來拼命。
更何況這其中的利益，就算是世家豪門見了，也難保自己能不心動。
司馬朗看著自己這個聰明過頭的弟弟，小聲詢問說道：「那之後我們司馬家該怎麼辦？」
司馬懿歪著腦袋，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既然打不過，那自然只能加入啊？滔滔大勢，席捲而來，司馬家想要延續榮光，最不能做的，就是逆勢而動。」
「唉，也不知道這種改變，究竟是好是壞。」
司馬朗雖然也在孟津書院求學過，甚至一度對墨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本質上，他還是傳統的士族，心中擺在第一位的，也永遠是司馬家的家族利益。
家國天下。
家，國，天下！
家族，朝廷，天下百姓，在士族眼中，究竟孰輕孰重，看看這個排位，其實就已經表現得很明白了。
喜歡新事物，不一定就代表司馬朗喜歡世道被改變，尤其是原本世家豪族為尊的社會體系，一旦發生了改變，就代表自身所處的階層，很快就會被強大的外部力量所打破。
就如同當初春秋戰國，貴族高高在上，結構秦朝一統，皇權之下，人人皆成螻蟻，而後才有天下皆反的格局。
曾經六國合力都無法推翻的暴秦，在一群六國餘孽的奮死反撲之下，居然就這麼二世而亡了。
究竟是曾經的六國太弱，還是餘孽太強？
只能說，不到生死關頭，人是不會豁出去一切選擇拼命的。
眼下的格局也是一樣，陸宇最初推行改革的時候，就有人起身反對，例如種輯和王服，他們甚至陰謀起兵造反。
然而大多數的世家豪門，都選擇了沉默，選擇了觀望，他們還沒有拼命反抗的覺悟。
因為陸宇還給了活路，只要他們肯低頭，依舊有利益，有好處。
司馬朗卻是擔心：「等哪天神武侯真要圖窮匕見的時候，吾等士族，還有反抗之力嗎？」
司馬懿笑道：「大哥何須擔心，昔日暴秦，何等強橫？最後惡了天下，不也轉眼消亡嗎？一家一族之力，又怎及得上天下人的齊心合力？如今陸宇勢大，司馬家萬萬不可與之對抗，否則崔家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鑑。」
「唉，也唯有如此了。」
司馬朗收拾心情，顯然是接受了司馬懿的這番安慰。
司馬懿卻提醒他說道：「大哥，接下來你還是要如以往一般，多去孟津書院，多與陸宇走動，你有才能，他又求才若渴，這就是機會。一切都是為了家族利益，還請大哥委屈一二。」
「唉，這算得什麼委屈？我去就是了。」
司馬朗沒有拒絕，畢竟司馬家還不夠強大，想要生存，就得左右逢源，兩邊下注。
無論是站在士族的立場上，還是追隨陸宇推行改革，只要司馬家還有人站在關鍵的位置上，就註定不會沒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這，才是成大事者應該有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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