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朱儁能用大義來矯飾自己的行動,但其實真正的答案,彼此早已心中有數。
政治,即使披上了光鮮的外衣,也無法改變血腥與殘忍的本質。
陸宇冷冷發笑:「太僕大人,你應該明白,對於上位者而言,底下人的性命,不過是一道道的籌碼,一次次的取捨。當結果無法兩全其美時,就註定了有人要被捨棄,要被犧牲。」
「昔日平亂,你們選擇犧牲的是底層百姓,而對於這份犧牲,文武百官沒人出聲。到了現在,死的是城中的富戶和權貴,你們卻心生不滿了?太僕大人,你告訴我,這算不算是雙重標準?」
連番質問之下,朱儁滿頭大汗,眼神慌亂。
陸宇的每一個問題,都仿佛在剜心挖肺,讓他痛苦得難以招架。
當血淋淋的事實,被無情的揭露,當光鮮的外皮,被直接扒開,朱儁終於明白,自己並非真的完美,而他心中的正義,也從來不是絕對的正義。
陸宇最後說道:「太僕大人,你質疑我的做法太殘酷,那你為何不去反問那些頑固的守舊勢力,是誰不肯接受改變?是誰逼得我不得不做出取捨?如果一定要有人流血,為什麼不能是你們?就因為你們的命,比普通百姓更貴嗎?」
朱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衛將軍府的,知道的坐上馬車時,依舊神情恍惚,手腳冰涼。
陸宇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扣問著他的內心,讓他不斷產生自我的質疑。
「難道,錯的人是我嗎?」
朱儁不由地回想起過去的自己,出身寒門,少年喪父親,是母親以販繒為家業將自己養大成人。
當年的自己,孝養母親,好義輕財,因此受到鄉里的敬重。
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視線里,再也沒有了那些出身貧寒的朋友喝故交,只剩下一個個身份顯赫的名士,權貴。
「唉,人啊,最難記住的事情,果然是初衷。」
看著馬車兩旁不斷閃過的景象,朱儁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年少時的回憶,回想著當初那個單純的自己,是如何想要為底層的百姓發聲,是如何渴望改變這個國家,改變那些陳腐的制度。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忘了初衷,站到了權貴與世家的陣線,變成了自己曾經最鄙視的人。
……
衛將軍府。
荀攸登門求見:「主上,聽聞剛才太僕的人來過了?」
「事情這麼快就傳開了?」
「太僕大人生性耿直,恐怕也是受人利用,他的話,主上切勿放在心上。」
陸宇聞言一笑:「哈,公達是擔心我一怒之下,鑄下大錯吧?放心,我的氣量,沒這麼狹小。」
朱儁是朝廷重臣,而且一生南征北戰,立功無數,身上的名望非同小可。
陸宇真要是一怒之下殺了他,還真的麻煩不小。
所以一聽此事,荀攸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見陸宇沒有要殺人泄憤的意思,荀攸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情商很高的他,趁機大拍馬屁:「主上的氣量,自然無人能及,是屬下過慮了。」
「嗯,你的稱讚,我收下了。不過我還是想要知曉,這次是誰,在背後找我的麻煩。我雖然寬宏大量,但卻不代表我沒脾氣,能夠容忍這種挑釁。」
陸宇的話,平淡之中,暗藏殺氣。
荀攸明知道這話不是針對自己,聽了之後都渾身冷汗:「是,暗衛已經著手調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嗯,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
離開衛將軍府的荀攸,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終於敢大口大口的喘氣。
現在的他,越來越來感覺到一種壓力了,面對陸宇的時候,有種伴君如伴虎的感覺。倒不是怕陸宇喜怒無常,而是當一個人的實力與氣場,都太過強大時,旁人越是靠近,就越是緊張和不安。
沒走多遠,荀攸遇到了賈詡:「文和,你也是來求見主上的嗎?」
賈詡笑著搖頭:「主上現在的心情一定不怎麼好,我就不去觸這眉頭了。」
「看來事情傳得還真是快啊。」
「有人在暗處推動,能不快嗎?」
賈詡和荀攸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事情太過巧合,就是陰謀。
「那你認為,暗中設局的人,會是誰呢?」
「那是暗衛的職責,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賈詡袖子一甩,表示這個鍋我不背。
荀攸被他憊懶的模樣弄得哭笑不得:「你啊你,就是不肯多做一件事情,以你的才智,但凡肯多出一點力,也不至於讓我手忙腳亂了。」
賈詡聽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能者多勞嘛,再說了,這世上事情,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看著賈詡離開的身影,荀攸若有所思,他聽懂了賈詡的弦外之音,但這份好意,他也只能心領了。
三日後,醉月樓西廂,有一中年文士自飲自酌。
他身穿布衣,卻是神態傲然,飛揚的雙眉下,是一雙充滿進攻性的眼睛,銳氣逼人。
荀攸忽然出現,走到這名文士對面:「這個位置,有人坐嗎?」
文士沒有抬頭,右手拿著酒壺給自己倒酒,說話更是毫不客氣:「如果我說有,你會離開嗎?」
「看來兄台並不歡迎在下。」
「呵~,來者不善,換做是你,你會歡迎嗎?」
「唉,來到主人家的地盤,不打一聲招呼就出手,想將濫殺大臣的罪名栽在我主的頭上,誰才是來者不善呢?」
荀攸凝視著眼前的文士,頓時有種棋逢對手的感覺,對方的智慧與謀略,恐怕不下於自己。
「這麼快就找到我了,暗衛,當真是名不虛傳啊。」
中年文士放下酒壺,姿態依舊傲然:「這酒也是好酒,只是飲起來,總感覺有點血腥味。」
荀攸聽出了對方話中有話:「兄台意有所指,詞帶嘲諷,看來是認為我主殺戮太過,不知你如何稱呼?」
「陳宮。」
陳宮冷笑著看向荀攸:「交淺言深,聽我一句勸,陰謀用得多了,你這一世人,都要藏身在黑暗之中,難見天日。」
荀攸想起了賈詡和自己說的話,含笑以對:「巧了,之前也有一個朋友,勸過我要適可而止,但人嘛,為了心中的理想,總是會變得固執。你說是嗎,公台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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