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一事無成

  次日一早,辛毗開城迎接漢軍進城,百姓夾道相迎,都為一睹臥龍風采。

  到了府衙,諸葛亮命人出榜安民,仍以辛毗為滎陽太守,於府中設宴慶功,接待大小官吏,安撫人心。

  辛毗言道:「曹軍於關中失利,軍師又奇襲河南,今洛陽空虛,何不趁勢一舉破之?」

  諸葛亮言道:「鍾元常亦忠良也,昔日扶天子於危難之間,輾轉東西二京,矢志不渝,若能順勢而為,全取東都,則可匡正朝廷,再續氣運。此正當延續漢祚,天道歸統之時,以鍾公之智,豈能不知?」

  辛毗言道:「鍾繇深受曹操器重,未知其意若何,徐晃已退至河東,軍師若要勸降,當早派人送信。」

  諸葛亮笑道:「吾早已派人去了洛陽,縱然鍾繇猶豫,關中近二十萬大軍出動,夏侯楙安能守住潼關?潼關若失,徐晃殘兵敗將,已被吾截斷歸路,亦回天乏術。」

  辛毗也知以當前局勢,漢軍已勢不可當,問道:「洛陽既為囊中之物,軍師莫非意在許昌?」

  「官渡!」諸葛亮雙目微凜,緩緩道:「昔日曹操以弱勝強,官渡大捷,今吾再戰官渡,此亦曹氏之命數也!」

  ……

  洛陽城東,皇城西苑,原本是御花園的位置,曹操命人專建丹青台,流水亭榭,花開正艷,以專供書畫、文人遊樂。

  湖心一座八角亭中,鍾繇提著筆悵然而立,比長安時形容更為消瘦,鬚髮散亂,甚至有幾分憔悴。

  這裡有一塊黃河青石,鍾繇每日都要來此蘸水練習書法,數月前將篆書、隸書融為一體,忽有心得,正演練之時,關中消息傳來,攪得他心神不寧。

  那種呼之欲出,卻又不知從何下手的感覺,讓他近乎發狂。

  仿佛尿急如廁,解開褲子,卻又撒不出尿來,又像每日與小妾傳宗接代,卻總不能盡興。

  自回洛陽後,聽聞道長左慈頗為靈驗,鍾繇也曾親自到少室山拜訪問卦,詢問子嗣香火之事。

  左慈暗示他逆天道而行,所託非人,此乃陰司懲罰,若不能多積陰德,或回歸正途,將註定無後。

  此簽如同一塊巨石壓在心頭,讓鍾繇整日悶悶不樂,甚至放棄每夜辛勤耕耘,既然所作無果,又何必耗費精力,累得腰酸背痛,頭暈眼花?

  正感慨一事無成,忽然親兵快步跑進,到花池旁大聲稟告,滎陽失守,荊州軍正往虎牢關而來。

  啪嗒——

  鍾繇渾身一顫,手中筆掉在地上,指著外面大聲道:「快,速去催徐公明來!」

  滎陽失守,洛陽腹背受敵,只靠虎牢關和函谷關恐怕難以守住,關中已失,若被諸葛亮攻破兗州,洛陽變成孤城,此時唯有徐晃儘快回城,方可挽回敗局。

  急匆匆回到府衙,眾官員皆已到齊,原本關中消息就讓眾人心中不安,滎陽又失守,頓覺危機臨頭。

  鍾繇雖心中焦急,但到門口便穩下身形,緩步而入,對眾人言道:「虎牢關有重兵把守,諸位勿憂,徐晃不日便領兵到洛陽。待大軍到時,可與張遼同時出兵,前後夾擊,一舉安定中原。」

  眾人這才稍微鬆了口氣,鍾繇又安慰一陣,命其各司其職,安撫人心,不可自相生亂。

  次日正命人打探滎陽消息,諸葛亮取滎陽後並未急於進兵,而是接收河南諸縣,出榜安民,宣傳荊州新政,百姓無不歡悅。

  鍾繇聞報眉頭緊皺,若諸葛亮緊急發兵攻打虎牢關,兩軍相持,百姓怨恨,便可伺機反撲,如此收買人心,穩紮穩打,實為大患。

  正思索如何破局,家將來報,有人求見,鍾繇接過拜帖,見字跡十分眼熟,不由心頭一跳,失聲道:「來者何人?」

  「正是公子長倩。」

  鍾繇臉色微變,忙吩咐道:「速請到後院青鸞閣,不可叫其他人看到。」

  家將退下,鍾繇又將書信拿起來仔細看了一遍,不自覺搖頭道:「嘶——此子筆跡竟能與文若相同,分毫不差,奇哉怪哉!」

  來人正是荀彧長子荀惲,鍾繇雖意外他的到來,但更為震驚的,還是拜帖上的字。

  若論當今書法造詣,除了前輩蔡邕外,能與鍾繇相比的寥寥無幾,要想在筆跡上騙他,無異於班門弄斧。

  當年程昱為騙徐庶到許昌,曾模仿徐母筆跡,曹操等人都認為足以以假亂真,還曾專門派人將書送到長安,請鍾繇分辨,鍾繇一眼便看出是模仿筆跡。

  但荀惲的拜帖字跡,竟與荀彧如出一轍,毫無痕跡,怎能不讓鍾繇心驚?

  快步來到密室,見荀惲一身青衣,做方士打扮,見禮後顧不得問來意,指著信箋言道:「賢侄書法造詣驚人,竟與文若不差分毫,如同己出,不知有何心得,還望賜教。」

  「這……」荀惲吃了一驚,忙躬身道:「學生書法多蒙世叔指教,尚未窺門徑,豈敢班門弄斧?」

  「那這?」鍾繇再看書信,還是分辨不出差別,不禁自我懷疑起來,「難道我年邁眼花,竟看錯了筆跡?」

  仔細看了一陣,不但那些字都變得陌生起來,又覺得也不像荀彧筆跡。

  輕嘆一聲將信放下,示意荀惲重新落座,收斂心神問道:「賢侄不在家守孝,何以如此裝扮到了洛陽?」

  荀惲抱拳道:「晚輩此來,是勸世叔早識時務,不可步家父後塵。」

  「你說什麼?」鍾繇剛平復心緒,聞言猛地起身,盯著荀惲沉聲道:「孺子敢教吾做事?」

  「學生不敢!」荀惲抱拳道:「世叔方才說我筆跡與家父不差分毫,可曾想過,這並非不才有心得,而是另有隱情?」

  「另有隱情?」鍾繇微微一怔,冷哼道:「天下模仿他人筆跡,以假亂真者不計其數,但休想逃過吾眼,此書中筆跡勁頭、氣韻與文若無二,到此境者更是屈指可數,除非……」

  「你是說……」說到這裡,鍾繇忽然臉色大變,顫聲道:「文若……何在?」

  荀惲又取出兩封書信遞上:「世叔看過此書,自見分曉。」

  鍾繇急忙取過來,見一封是荀彧,另一封卻是諸葛亮,喃喃道:「原來如此,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