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喬見劉琦猶豫,輕笑道:「將軍莫不是怕另有機關?」
「非也!」劉琦搖頭道:「夜色已深,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恐影響夫人名節。」
大喬幽幽一嘆:「此處與世隔絕,無人往來,有誰知曉?更何況君子不欺暗室,若非公子當年相救,或許我早已深陷泥潭,化為塵埃了。」
這話倒是不假,如果大喬真成了劉協的女人,那下場估計會很慘,就算逃過宮變,也難逃過董卓的魔爪!
大喬又道:「公子還有護衛隨行,不如一同前去,如何?」
「好吧!」劉琦略作猶豫,還是點頭答應,招呼趙雲一同往山下走去。
按照常理,大喬應該拒絕自己闖入住處才對,但她話里話外卻執意邀請,這讓劉琦愈發好奇,下面山崖中到底有什麼?
順著一條蜿蜒的甬道,走下石階,一股清涼的夜風吹來,便聽到瀑布的聲音。
這條瀑布在甘露寺劉琦就看到過,沒想到裡面還別有洞天,不禁想起了水簾洞。
走下台階,見這裡面修葺得十分整齊,雕樑畫棟一應俱全,甚至有還白玉鋪成的地板,完全不像是在山洞中。
左右各有房間,大喬徑直走向前方,只見一座三四丈方圓的佛殿,四尺見方的銅鑄佛像下,供著一個牌位,正是孫策。
趙雲先在四周觀察一圈,回來向劉琦言道:「末將在門外等候,瀑布聲可隔絕一切人聲。」
「子龍,你……」劉琦哭笑不得,這是在暗示什麼呢?
想不到常山趙子龍,濃眉大眼的傢伙,竟也有如此齷齪的思想。
大喬默默地點了香遞過來,雖然帶著面紗,但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卻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神情,讓劉琦心中一顫。
劉琦深吸一口氣收斂心神,規規矩矩拜了三拜,插到香爐里,慨然嘆道: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好詩!」大喬眼睛一亮,卻又嘆道:「可惜孫將軍終究不過小霸王,難如項羽那般馬踏中原,爭衡天下,死於奸人之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劉琦也無奈道:「我在荊州時,也是被人算計,蔡夫人在湯中下藥,險些與孫將軍一般,早早撒手人寰。」
大喬看著劉琦,忽然說道:「其實伯符他……也是死於下毒。」
「啊?」劉琦一愣,轉身問道:「孫將軍不是被刺客暗殺,不治身亡?」
大喬冷笑道:「孫伯符有霸王之勇,區區幾名刺客,焉能害了他性命?就算身受重傷,江東也有良醫,豈會醫治無效?其實在此之前,他便中了毒,只是不自知而已。」
「果然是中毒?」劉琦大驚:「你如何知道?」
大喬神色淒冷,緩緩道:「我事先也不知情,在為孫將軍換衣盛殮時,崩裂的傷口流血,便用絲巾擦拭,不小心掉在地上。等一切完畢,發現那絲巾上爬了許多螞蟻,卻全都抽搐死亡,才有所警覺……」
「竟有此事?」劉琦想不到竟有如此隱秘,如果孫策真是死於陰謀,那江東的這事可就大了。
佛像頭頂的山洞裡,周瑜和小喬也都臉色大變,本想現場捉姦,未料竟有如此驚人之密。
劉琦震驚莫名:「你沒有告訴吳侯或者周郎?」
大喬無力搖頭,苦笑道:「見慣了宮裡的爾虞我詐,我怎敢貿然質疑此事?定會惹來殺身之禍。」
劉琦眉頭緊皺,大喬在宮中那段時間,確實是最亂的時候,十常侍和百官、董太后和何皇后,都在爭權奪利,比宮心計還要兇險。
「我來時曾去探望喬公,看他似乎也並不知情,莫非此事至今只有你一人懷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不錯!」大喬看著劉琦,無助而又可憐,緩緩說道:「此事關乎整個江東安危,誰人能信,誰又值得相信?不知背後主謀,若貿然放出消息,非但自身難保,也會連累親人。」
在宮中的那些見聞,讓她學了不少自保手段,至少懂得不要胡亂開口。
劉琦一時也難以決斷,言道:「孫策與周瑜少年相知,肝膽相照,早已情同手足,他又是你妹夫,這還不可信?」
「周瑜?」大喬望向外面的月色,冷然一笑:「伯符遇害,只以刺客被殺便草草結束,再未過問過此事。他心中只有他的大業,只想著建功垂名於後世,哪有什麼情義?」
一席話說得崖洞中的周瑜渾身戰慄,鋼牙緊咬,他萬萬沒想到,在這裡竟聽到了心中疑惑多年的隱秘,而大喬對他的評價,竟是如此扎心。
劉琦回過神來,嘆道:「原來夫人忍辱負重,留在此處,是想查清此事,為小霸王昭雪。」
「昭雪?」大喬忽然竟怪笑起來,淚如雨下,似乎有些癲狂,大哭道:「我姐妹二人不過是他們戰後分享的戰利品罷了,小喬倒還好,與周郎相處日久,繼為夫人!我與孫策相處只有數日,無名無分,連個侍妾都不算,我何必為他忍辱負重,為他昭雪?」
劉琦驚得退了兩步,愕然道:「那夫人獨守靈位,卻是為何?」
「你以為我是自願的?」大喬雙目發紅,已經失去方才的端莊清冷,厲聲道:「守靈也是孫紹、沈氏之事,如何能輪得到我一個沒有名分的女子?」
「啊這?」劉琦渾身一震,驚問道:「夫人是被囚禁於此?」
孫策夫人沈氏,生一子三女,長子孫紹,顧雍長子顧邵和陸遜都是孫策女婿,看似善待孫策子女,其實也是孫權聯姻的工具。
大喬哭得坐倒在地,悲聲道:「我被人搶來,毫無名分,就因為是孫策的女人,便不能自由,不得改嫁,大好年華被關在這山崖度日,與在冷宮中有何不同?但我有何罪,要遭此禁錮之苦?」
劉琦在一旁伸出手,卻又不好攙扶,無奈嘆道:「如此說來,此事你只告訴我一人?但我不過是個過客,事關重大,恐怕愛莫能助啊!」
「不,我相信你!」大喬忽然爬起來,跪在劉琦面前,死死抓住衣袍,咬牙道:「八年……整整八年,你知道我這八年是怎麼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