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云,我陳家世家望族之後,怎可為他董卓效力?他董卓不過一西涼武夫,你是昏頭了麼?」
陳群坐在家主之位上,居高臨下,單手撐頭,邊翻閱手中竹卷邊質問陳慶之。
「族兄!不要再以門第之見來判斷一個人了,董卓此人志在天下!他在兗州的這些政策你不是已經看見了麼!荀家叔侄也已拜入董卓門下,門第出生,真的有這麼重要麼?」
陳慶之蒼白著臉,在管家的攙扶下據理力爭。
「陳慶之!別跟我提荀彧,潁川士子的臉都給他丟盡了!你也是,終究是陳家撿來的養子,哼,缺乏名仕之風!」
陳群站起身來,將手中竹卷狠狠砸在了桌上。
「爛泥扶不上牆,狗改不了吃屎的傢伙。」
然後幾乎是自言自語一般小聲說出了後半句傷人的話。
哪怕聲音再小,這真心話還是進了陳慶之的耳朵里。
「還有荀彧這傢伙也是,居然棄袁投董,做出這等愚昧之事,簡直丟盡了潁川世家的臉面,他董卓在許昌城開闢書館,教育興學。這不是擺明了跟世家作對?他荀彧到底怎麼想的?」
陳群是越想越生氣。
「你!」
陳慶之看著陳群口不擇言的模樣,心中對陳群越發失望。
「若是我執意要投董公呢?」
「那從今日起,你便不是我陳家弟子,滾吧,別礙了我的眼。」
「族兄保重。」
陳慶之面色如霜,對陳群已是心灰意冷。在管家的攙扶下正準備退出去,陳群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福叔,這陳慶之已經不是我潁川陳家之人了,你還扶著他做什麼?還不快趕他走?」
「家主,我......」
陳慶之淡然一笑,看著糾結的福叔,輕撫老管家雙手,點了點頭。從容一笑,便走出了陳府大門。
「家主,老爺把陳家交給您時,特別叮囑過,只要您與子云少爺勠力同心,陳家方可扶搖而上啊!」
福叔掙扎說道。
「閉嘴,我已是陳家的家主,陳家有我一人就夠了!陳家有我一人就能走向興旺!陳家,不需要外面的野種。」
門外的陳慶之嘆息一聲,再沒有對潁川陳家的任何留念,不帶任何盤纏細軟慢步朝著許昌方向走了。
陳家已無他的容身之處,養父陳諶的恩情,只得來世再報了。
陳慶之的身體自幼年時便羸弱不堪,倒也不生病,只是單純的體弱,行不到二里地,就得找一巨石靠著歇息。潁川到許昌不過六七十里的功夫,陳慶之走了兩三個時辰都還未行到一半。
「哐當,哐當,哐當。」
陳慶之只聽到身後一陣響,一隊商隊跟了上來,駕車的那人生得闊臉方腮,眼鮮耳大,貌丑形粗,宛如鬼差一般,十分嚇人。
這隊商隊正是舉家遷徙前往許昌的撲天雕李應,這駕車之人則是跟隨李應一起入世的鬼臉兒杜興。
陳慶之也顧不得杜興相貌嚇人,再說這光天化日之下又哪來的鬼差,立刻起身站在路中間,想要攔下馬車,看是否能搭個順風車。
那杜興看一文弱書生從旁邊道路旁竄了出來,橫在道路上,只得放慢速度,將車停在了陳慶之身前一丈遠。
「哎,我說你這書呆子,何故擋我等去路?還不快快讓出道來!」
杜興瞪著個銅鈴眼睛,催促陳慶之趕緊讓開。
「怎麼了,杜興?」
見馬車停了下來,一七尺漢子從車駕內探出頭來,以為出了什麼變故,那漢子生的虎頭鷹眼,氣勢逼人。
「在下潁川陳慶之,欲投許昌董卓公,只是鄙人身弱,若是順路,兩位官人可否載我一程?」
「呵呵,平常人見了我這僕人樣貌,早就嚇得魂都丟了。你這書生倒是膽大,某叫李應,江湖上喚作撲天雕,正好順路,上來吧,書生!」
李應見陳慶之雖然生得瘦弱,但衣著華服且談吐得體,猜想是哪家的士子與家中鬧了矛盾,反正順路,就載他一程,結個善緣。
陳慶之謝過李應,正想登上車駕,旁邊窄道之中,殺出兩人,都騎著黃騾子馬,渾身衣物殘破不堪。
「奶奶的,終於快到許昌了,正好截些客商,混些油水。」
黃臉的漢子提著兩柄板斧氣喘吁吁。另一人則是提著個鐵槍歪著個脖子在看商隊的長度以及護衛人數。
一見將近二十輛車的商隊卻只有二三十人護衛,一下子就放心了。
孟良,焦贊二人原本在徐州附近做些無本的買賣,手下也有個三五百人的隊伍,日子過得也算滋潤,只是有一日看上了一小白臉將軍的戰馬,本想占個便宜,沒想到那小白臉下手是真黑啊,看著白白嫩嫩,一手出神入化的槍法瞬殺了自己幾十個兄弟。
自己與孟良合力攻那小白臉,又戰他不過,只得先跑了。可憐自己剩下那些兄弟被追上來的一隊白馬騎兵殺完了。
二人路上一合計,沒了去處,索性投那董卓去得了。早聽說他用人不問出處,兄弟倆又有些武藝,一拍即合就上路了,行了小半月,堪堪來到潁川。
「打,打,打,打劫!」孟良還沒緩過來,說話還有些喘。
「人可以走,東西留下。」焦贊手持長槍,指著正前方的李應。
「兩位好漢,若是要些許財物,我李應倒是願意給你,我等正欲去投許昌的董公,不願意與二位好漢動兵戈。」
李應神色淡然,在進入兗州之前,一路之上也遇到了好多撥山賊,遇到識趣的就散些財物,遇到不識趣的全都成了他槍下之魂。秉承著和氣生財的原則,李應還是不太願意跟別人動刀戈的。
「孟哥,他們也說是去投董卓,咱還劫不?」焦贊歪過頭,詢問孟良。
「這爺們一看就是不缺錢的主,咱遇到貴人了,別說話,跟我下馬,看哥操作!」
孟良立刻翻身下馬,兩柄板斧往後腰一掛,拱手向李應拜道。
「小人孟良,這位是我兄弟焦贊,也是聽聞董卓公廣納天下豪傑,正欲去投!沒想到在此邂逅了同樣目的李兄,實在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沒認出一家人。小人給李兄在此賠罪,二人願護衛李兄一行前往許昌。」
孟良一席話說得相當有水平,不光說得謙卑有禮,又擺明了自己的去處立場,甚至願意主動去當李應的護衛。
給足了李應面子的同時,也表明了潛在意思,哥幾個以後都是在董卓公手下做事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混個臉熟怎麼樣。
李應哈哈一笑,表示都多餘了!邀請二人共同乘坐車駕,讓僕人代焦贊孟良二人牽馬。
他李應帶著家眷家資遠赴許昌,人生地不熟,多個朋友就是多個照應,孟良此話,不就是一段天賜的善緣。
四人坐在車駕之上,互作了介紹,聽到陳慶之坦然說出自己為了投靠董卓,被陳家逐出家門之事時,四人既是尊重又是惋惜。好一個有膽魄的書生!
孟良表示,這糟心事已經過去了,假以時日,等陳慶之成了董卓重謀,還請多多照顧一下兄弟三個。
而陳慶之的回答,則是讓三人面上變得古怪起來。
「孟兄此言差矣,大丈夫,當持三尺青鋒,立不世之功!我的志向是做董卓公的統兵大將!」
「啊?你這說幾句話的功夫都喘的不行,還要統兵打仗?乖乖,你要是能統兵,俺焦贊就做你的中軍侍衛!俺死了都不會讓你死!我滴個龜龜,統兵大將!你這書生也是真敢想。」
直腸子焦贊,口無遮攔直接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開玩笑,你要是真能帶兵,老子直接就跟你混。
「額,萬一陳兄真做了統兵將軍,別忘了我孟良,我倒是願意成為陳兄先鋒。不過弟以為,以陳兄的才華,還是以成為董卓公的謀主為目標比較現實。」
孟良情商比較高,說得比較委婉。
陳慶之輕笑搖頭,表示到時候,還望二人履行約定,一人做他中軍侍衛,一人做他先鋒。
李應三人聽完陳慶之言語,只當他在自嘲,紛紛拍著陳慶之肩膀善意大笑。
李應則是最後捋著短須說明自己志向,自己倒沒有投軍的想法,能混個閒散的錢糧官最好,若是不能,就只想在許昌城中做些買賣,做個富家翁,若有需要,定會資助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