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閒庭坐看,風起雲湧

  眼看著就要入夏,蟬鳴不絕於耳,日頭不錯,該是個高興的好日子。Google搜索

  可…甄逸根本高興不起來,乃至於他的心情已經被揪起,臉色也有些不對。

  他一邊看著信,一邊輕吟:「柳觀主安排的事兒,竟這麼急…」

  的確,柳羽寄來的信箋,托他去做一件很急迫的事兒,算算日子,這事兒得在幾日內完成,的確很急。

  凝眉的功夫,甄逸注意到了劉備還在,連忙問道:「敢問玄德兄,柳觀主可還交代了什麼。」

  「說是讓甄兄按照信箋上的去做即可,並沒有其它的。」

  劉備如實回道。

  這事兒,他細緻的詢問過張玉蘭,張玉蘭都不知道信箋中的內容,自然也無可奉告。

  只是…

  劉備看甄逸的表情,似乎不太對。

  要知道,家道中落,販賣草鞋這麼多年,劉備練就了極強的「藏心術」,而擅長藏心者,往往也極其擅長窺探他人心境。

  從甄逸的面容來看,這信箋中的任務並不輕鬆。

  「甄兄,如果有需要用得上劉備的地方,但說無妨…」

  甄逸望向劉備,眸光閃爍。

  他好奇的問出一句。「玄德兄是如何結識柳觀主的!」

  這個…

  劉備微微一頓,旋即坦然回道。「不瞞甄兄,備久慕柳觀主大名,奈何緣鏗一面,柳觀主並不識得我,甚至連我劉備的名字也沒有聽過。」

  「那…」甄逸接著問。

  劉備就將如何救下張玉蘭,張玉蘭如何相托,如何將天師道的令牌與夫君的信箋交給他,娓娓講出。

  甄逸連連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上次柳觀主寄信來,提到他娶了一房夫人,我還尤自驚愕,倒不曾想,這次竟…」

  講到這兒,甄逸頓了一下,下意識的追問一句。

  「那玄德兄家承何業?」

  「在下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帝玄孫,奈何家道中落,以織席販履為生…」

  「這個無妨,我與柳觀主攀談時,他也是總是見『英雄不問出處』。」甄逸驚覺跑偏了,當即引回正題:「玄德既是弟妹信任的人,我甄逸也當信任,事不宜遲,玄德兄陪我去見個人。」

  「何人?」

  「一個胡人!」

  「胡人?」劉備驚愕了一下。

  甄逸點了點頭。

  「請恕在下不能講述太多,到那兒玄德就知道了!」

  一言畢,甄逸命人牽來兩匹好馬,他要見的胡人距離甄家並不遠,就在這中山國。

  …

  …

  白天還是艷陽天,入了夜,卻忽而下起了漂泊大雨,似乎上天提前預感到了這一夜的不平凡。

  河東解良縣,秦府的一處書房。

  幾名部曲站立在秦牛的面前,其中一名頭領稟報導。

  「老爺,一切都準備好了。」

  秦牛面朝一套蘭錡(兵器架),口中輕吟。「三日之期,今日是最後一天,按計劃進行!」

  「喏!」

  幾名部曲答應一聲,就去安排。

  秦牛摩搓著中指上那一枚碩大的翡翠戒指,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詭異且陰險的笑意浮現,口中則是輕吟——「關長生,只怪你多管閒事!」

  一旁的秦宜祿眉頭緊鎖。

  他沉吟了許久,方才張口。「父親…此舉,此舉有違…」

  「你讀聖人書都讀傻了不成?」不等秦宜祿的話講出,秦牛冷當即訓斥兒子。

  似乎是覺得,方才對兒子的話太過嚴厲了,秦牛接下來的語氣收斂了許多。「吾兒,你要知道,正義、公理或許存在,但…當此世道,爹當先想的,必須是讓咱家存活下去!」

  這…

  一時間,秦宜祿沉默。

  他意識到,這些年,若非父親做的這類傷天害理之事,他去哪上官學?去哪學習這儒家經典?又如何悟出所謂的「正義」與「公理」呢!

  有人為「刀俎」,有人就必須成為「魚肉」。

  幸運的是,他們秦家有幸成為「刀俎」…而毫無背景的關長生,只能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這世道,哪裡有什麼所謂的「公理」與「正義」?

  …

  …

  秦府的護院們紛紛抱怨著這鬼天氣,暴雨令地上泛起了蒙蒙一層水霧。

  他們鞋襪盡濕,不自主的渾身哆嗦,好不容易熬到了夜靜更闌,想著主家已經入睡,便偷偷回到值房裡,擺起了小酒。

  大家同是護院,自然有許多共同的話題。

  關羽也來值房換衣服,他本不喜歡這等熱鬧,可架不住暴雨天實在是有些冷,就過去討碗酒喝。

  一干護院看到關羽行來,頗為熱情,「關大哥,來,坐…」

  「討壺酒水,明日奉還。」

  關羽輕吟一句。

  哪曾想,一干護院連忙將關羽拉到桌案旁,「關大哥難得來喝酒,說什麼還不還的,那便是見外了,快,狗子,把我藏得那一小碟牛肉拿來。」

  「無需如此…」關羽推脫道。

  這護院再度開口:「關大哥武藝高強,每每清早就在院落中練武,小弟看的委實是心痒痒,不過是一小碟牛肉,幾杯薄酒,這算什麼?倘若關大哥能教小弟一招半式,那…小弟天天帶給關大哥好酒、好肉,也成啊!」

  這話,幾乎把關羽捧到天上去了。

  關羽骨子裡就是個高傲的人,聽到這一番吹捧,心中極是受用,一捋鬍鬚,「習武,好說!」

  他再不推遲,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天氣寒冷,且先飲三碗,權當小弟拜師用了!」

  護院笑著又遞上一碗…

  其它護院也紛紛附和。「關大哥,也教小弟幾招啊!」

  「聽說關大哥早年當護院之前,賣過『紅棗』,賣棗必打棗,想來關大哥的功夫,也與這有『打棗』有關吧?」

  誠如這護院所言,關羽小時候,父母省吃儉用供他去私塾讀書,但是關羽的成績一塌糊塗,唯獨對《春秋》感興趣,走到哪裡都把《春秋》帶在身上,更是幻想成為《春秋》中那些武藝高強、鋤強扶弱、匡扶社稷的英雄!

  故而…學業荒廢,更多的心思放在練武上。

  機緣巧合,得刀神「唐斬」傳授刀法,有幸學成武藝。

  怎奈父母病故,這讓關羽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為了生存,只能靠賣紅棗為生。

  賣棗就必須要「打棗」。

  北方打棗用的是一根長杆。

  打棗有點兒類似於「劈砍」,偏偏棗樹又有很大的彈性,每天瘋狂的打棗,幾年下來,關羽練出了一身力氣,就連刀法也更純熟了許多。

  甚至,他融會貫通,創造出了「春秋三十六路」刀法,更是著重練成了前三刀。

  這也是為何,在三國時期,大多數與關羽「斗將」的將領都慘死於前三刀。

  反倒是呂布、夏侯惇、黃忠、龐德這種,三刀之內,關羽拿不下的,往往會陷入持久戰,多半最後是個平手!

  當然,正史中的關羽沒有這麼誇張,可前三刀爆發力強那是公認的。

  雖說扛過前三刀的大有人在,但能在「單挑」、「斗將」上勝過關羽的,放眼三國,幾乎沒有。

  只是,

  此番聽到「紅棗」、「打棗」,關羽難免聯想到那萬惡的…聯想到杜小娥與秦宜祿的對話!

  登時,面靨上一陣紅暈。

  他趕忙滿飲一碗酒水,遮掩面頰。

  因為知曉了這些護院的目的,他也就放下戒心,不再拘束。「若是想習武,好說,明日一早與我在院落中一道習練即可,且指點你們一、兩招!」

  關羽一捋鬍鬚,再度滿飲了一碗…

  「關大哥海量啊…」一干護院連連稱讚,就有護院端上來第三碗。

  哪曾想,就在這時。

  ——「啊…啊…」

  一道尖銳的叫聲自宅院內傳出,關羽豁然起身,他的心猛地一緊,因為…這聲音他太熟悉了,卻不是那杜小娥的尖叫聲?還能有誰?

  ——「不,不,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救命啊,救命啊…」

  ——「救我…救…」

  尖叫聲再度響起,這也讓關羽的心愈發的揪了起來。

  說起來,一連幾天,他都沒有休息好,每每閉上眼,想起的便是杜小娥經歷的磨難與身體遭受的摧殘。

  關羽內心深處無數次的鬥爭,他恨不得一刀下去,徹底終結那「秦牛」的命,徹底挽救杜小娥的命運。

  可…終究,他沒能下定決心。

  這一年關羽剛滿十九歲,他雖鬍子很長,可性格上遠沒有而立之年那般「堅韌」,他尚處於性格形成的士氣。

  ——弒主,固然不義!

  ——可見死不救,見婦孺被欺凌而無動於衷,這已非不義,而是不配為人!

  「咣啷啷啷!」

  關羽手中的酒碗重重的按在了桌案上,一雙丹鳳眼中滿是怒意。

  「關大哥,好像這聲音是…是你那院子的…是…是杜夫人…」

  有護衛提醒關羽。

  關羽心一橫,再不遲疑,取過佩刀,大步往那院落中行去…

  就在此時,方才那幾名護衛眼眸同時眯起,彼此互視,最終把目光留在了那空落落的酒碗。

  眼眸交匯之間,一切盡在不言中。

  …

  …

  中山國,無極縣。

  雨一直下個不停,窗外雨聲潺潺,中山湖附近的一所農莊內,微微似有人聲。

  「儘管時間上有些急促,不過…你們提出的條件,我們無法拒絕!」

  「我會第一時間稟報單于,一切按你們要求的做!」

  一位黑衣老叟輕吟道。

  旋即,他提起筆,在桌案上的竹簡內寫了些什麼,像是一則契約。

  「成交!」

  甄逸點了點頭,也簽字畫押。

  「合作愉快…」

  黑衣老叟與甄逸碰了下拳,甄逸卻仿似想到了什麼。「多問一句,近來在河東解良縣,有一夥胡騎劫掠往來客商?可是你們的人?」

  老叟搖了搖頭。「我們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南下劫掠過了。」

  「那?是否有可能是鮮卑與烏桓部落呢?」

  甄逸再度問道。

  「這個…」黑衣老叟遲疑了一下,卻是再度搖頭。「縱是南下劫掠,鮮卑與烏桓也絕不會選在春天,甄公子不妨回想下,往昔鮮卑與烏桓南下時的季節。」

  噢…

  甄逸點了點頭,旋即拱手。「我家公子提出的條件足夠豐厚了,也該讓我家公子看到你們的誠意!」

  「好說,好說…」

  「告辭!」甄逸再不遲疑,帶著劉備走出了此間。

  雨依舊淅瀝的下著…

  劉備卻是一頭霧水,兩人帶上斗笠,披上蓑衣,劉備好奇的問道:「這便是甄兄提到的胡人?似乎甄兄與他的談判很順利。」

  「他是一名胡商,來自南匈奴,此前囤積的馬匹中,也有不少是從他這裡購得。」甄逸簡單的介紹道。

  這…

  劉備一怔,滿臉驚愕:「原來甄兄已經把生意做到的南匈奴的地界!可…」

  劉備一句話沒有脫口…

  也不怪他驚訝。

  胡、漢生意往來,這本沒什麼,司空見慣…可胡、漢商賈均奉行著一條絕對的底線,那就是漢人絕不把鑌鐵售賣給胡人,胡人也必不會把良馬售賣給漢人。

  這事關雙方戰力,故而…這一條,幾乎沒有商賈敢觸碰。

  可偏偏,甄家竟能從南匈奴地界採買到胡馬?

  這…

  這簡直匪夷所思!

  甄逸體會到了劉備的話中有話,當即拍拍他的肩膀。「玄德兄無需吃驚,按照柳觀主的構想,早晚有一天,南匈奴會服從於柳觀主的『商業制裁』之下。」

  「商業制裁?」劉備輕吟,旋即感慨道:「甄兄,我老家便在幽州,是邊陲之地,我知曉這些胡人反覆無常,想要讓他們服從何其困難…何況是商業?」

  「哈哈!」甄逸爽然一笑。「玄德兄說的不錯,可如今…玄德兄送來的一封信,已經能夠左右南匈奴的行為,這便是柳觀主『商業』上對他們的威脅。」

  講到這兒…「哈哈哈…」甄逸還在笑,一邊笑,一邊輕聲道:「柳觀主的主意多著呢,對付這些胡人,他們就是被坑了,還在幫柳觀主數錢呢!」

  言及此處…

  甄逸揚起馬鞭。「事不宜遲,玄德兄,我們先回去…靜候佳音!」

  「可…」劉備心頭還有一連串的疑問。

  最大的疑問便是,南匈奴為何會聽命於柳觀主?

  還想發問,可甄逸已經策馬奔騰。

  馬蹄掠過,濺起無數水花…

  「駕…」

  劉備只能最後回望了一眼這農莊,心頭浮想聯翩,當即輕呼一聲,追了上去。

  局勢的發展…讓他越發的摸不著頭腦了!

  索性,劉備也不多想,且在這中山之國,坐看洛陽城風起雲湧!

  當然。

  就連劉備也沒有想到的是,當先風起雲湧的卻不是洛陽城,而是距他不遠的河東解良縣。

  那位讓他一見如故的關長生,他持著刀,一腳踏入了杜小娥的閨房之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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