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淮南仲氏

  襄陽衙署。

  劉表在闡述了他的觀點——大司馬劉璋有窺鼎之意後,他的神色有些頹然,宇內紛爭,四方不定,正是英傑起事、豪俠騰飛之時,可他卻是沒有什麼作為,但坐守荊襄,觀望四方而已,多少顯得有些英雄氣短。

  「哎。」劉表淺淺的嘆了口氣,默然的搖了搖頭,他有自知之明,非是他不去爭雄天下,而是他沒有這個手段和能力,荊襄也無可賙濟大事的人才。

  就說他一直想拿下上庸的張魯,他是多次派遣蔡瑁、張允引兵討伐,兵力往往倍於張魯,可連番不克,且好幾次都落得戰敗的結果,這樣的情況下,劉表但覺自守有餘,進取天下,只怕是招致禍害,身恐難免。

  一念至此,劉表昏濁但不失精芒的雙眸望向了劉琦,他的長子,很大可能繼承他權勢地位的兒子,目光掃到劉琦的第一刻,他的神色更加頹然了。

  『子不類父,才具遜矣。』劉表心中沉沉的一嘆,劉琦作為他的長子,本該有一番作為才是,可劉琦的才具甚是卑淺,除了孝心之外,無有可采之處。

  『若是琦兒有劉季玉一般的才幹,不,哪怕只有劉季玉一半的才幹,荊州之地我也大可交到琦兒的手上,不至於如現在這般為難。』

  劉表年齒已衰,當下的他除了維護在荊州的統治外,最關切的一件事情就是繼承人的選擇,可作為長子的劉琦,才幹實在是不出眾,恐是難以坐鎮荊襄,抵禦四境外的賊寇,因是如故,他實是不放心將荊州交到劉琦的手中去。

  就在劉表憂愁之際,門外傳來了動靜,別駕劉先和謀士蒯越聯袂而至,二人神色肅然,腳步有些急促,往日裡氣定神閒的二人,這時顯得有些躁動,有些異樣。

  劉表舉目望去,他自是察覺到了劉先和蒯越二人舉止上的不尋常,他內中先做了預案,避免聽到不太好的消息時露出訝異的面色,失去了荊州牧、鎮南將軍的派頭。

  「使君。」劉先和蒯越二人齊齊拱手,於堂下向劉表施禮。

  「二君齊至,可是有什麼要事。」劉表揮了揮手,示意劉先和蒯越二人先入坐,同時他口中出言,問詢了一句。

  「確有要事!」劉先一邊入座一邊應道,待入座之後,他拱手向劉表言道:「使君,據斥候回報,淮南袁術,於春月在壽春僭越稱帝,建號仲氏,置公卿百官,祠南北郊。」

  「袁術如何敢爾。」長公子劉琦聞言面色驚然,他難以安坐,站起來訝異了一句。

  漢家雖衰,可天子尚在,劉琦不敢置信袁術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於淮南稱號建制,自立為帝,這是何等的悖亂和癲狂。

  且知道,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今時袁紹為大將軍,袁氏五世得為三公矣,漢家對袁氏的恩德不可謂不盛,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袁術敢於在淮南稱帝,簡直令人難以相信。

  「長公子。」蒯越出席,拱手向一臉驚容的劉琦解釋道:「袁術此賊,素來狂悖,言辭無據,謂漢家當衰,袁氏當興,又用其字公路附和讖文,響應世間所傳『代漢者,當塗高也』之語……其人早有反志,今日僭越稱帝,實是自然之事。」

  劉琦此刻驚容未定,怒氣未消,作為宗室子,他自是不能容忍有人做出篡逆之舉,他拱手向著上首的劉表言道:「父親,袁氏四世三公,受漢家之厚恩,今敢妄言天命,實是狂悖,當發檄文,責以袁術為宜,而後出強卒,征討淮南。」

  不同於劉琦訝異、憤怒等多種情緒雜陳於臉上,劉表年邁的衰容上,並不見什麼動靜,他只用手輕輕的撫須,雙眸半眯了起來。

  對於袁術稱帝一事,劉表心中說實話並沒有太驚訝,畢竟以袁術『路中悍鬼』的品性,做出這種事情來也不足為奇,至於袁術僭越稱帝,冒犯劉氏,這一點劉表也沒有什麼憤怒的,他只是想笑。

  「袁術,真豎子爾,遜於袁本初遠矣。」劉琦的話並沒有等到劉表的回應,劉表先是感嘆了一聲。

  而後劉表才回應起了劉琦的話,他思索一二刻後言道:「責備袁術的檄文要發,不過出兵征討一事且放下,先上表朝廷,督促曹孟德出兵征討淮南,曹孟德即是總覽朝政,這件事也該曹孟德勞心勞力,我等可先坐觀一二,若是曹孟德不敵袁術,我等再出兵不遲。」

  劉表秉持著一貫的置身事外的打算,他可以發檄文,但不會發兵征討淮南,他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興趣。

  至於維護漢家的權威,擁戴天子的明德一事,劉表自認,也該迎奉天子、總覽朝廷的曹操負責,曹操既是把控天子朝政,合該去征討淮南。

  「使君明見。」蒯越拱手稱讚著劉表的決定,作為襄陽的大族,起初蒯越之所以聯手蔡氏擁戴劉表擔任荊州牧,只不過是為了安穩荊襄的局勢,不使荊襄落於袁術之手,保證荊州之地的安平,至於輔助劉表徵討四方,圖謀霸業,蒯氏和蔡氏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對於劉表的決定,劉琦雖是覺得有些不妥,認為父親劉表作為漢室宗親、坐鎮荊襄八郡,怎麼也要派出一旅之師前去征討袁術才是,哪怕是做做樣子,然而心下雖覺不妥,但對於劉表的決定,劉琦還是認了下來,他不敢同劉表爭論。

  江東。

  自興平年間從袁術之處脫身,渡過大江以來,如今江東六郡,已然全部落入了孫策的手中,雖是深險之地尚有宗賊、豪傑未曾服順,但江東地界,而今皆掛上了孫氏的旗號,孫氏於江東之地稱雄一方。

  當下的局勢對孫策來說不可謂不佳,然孫策還有一二點憂心之處,那就是世人皆視他為袁術的麾下,他沒有獲得一個獨立自主的名頭。

  可如今,有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了孫策的面前,他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從袁術麾下脫離出去,真真正正的成為獨擅一方的諸侯。

  而這個機會,就是袁術僭越稱帝一事。

  「將軍,斥責袁術稱帝一書已經寫好了,但請一覽。」張紘提筆立就,寫了一封『為孫會稽責袁術僭號書』,用來斷絕孫氏和袁術之間的聯繫。

  「好。」孫策接過張紘撰寫的文書,細細的閱覽了起來。

  『幼主非有惡於天下,徒以春秋尚少,脅於強臣,若無過而奪之,懼未合於湯、武之事。』這是在說天子劉協年少無過,而今天下的亂局皆是董卓、李郭的過錯,不可因此時而行湯、武之事。

  『五世為相,權之重,勢之盛,天下莫得而比焉。忠貞者必曰宜夙夜思惟,所以扶國家之躓頓,念社稷之危殆,以奉祖考之志,以報漢室之恩。』此處在講袁氏受國恩厚矣,當思報效國家之意,而不應該僭越稱號,為天下所惡。

  『世人多惑於圖緯,而牽非類,比合文字以悅所事,苟以阿上惑眾,終有後悔者,自往迄今,未嘗無之,不可不深擇而熱思。』最後是孫策對袁術的勸告,勸告袁術不應該惑於圖讖,做出悖逆之事,如此行事,最終將後悔莫及。

  「先生所書,大合我意,就如此發於袁術。」閱覽完文書的孫策,他撫掌一嘆,感慨於張紘的文采和構思,打算就將這封文書發於袁術,作為和袁術斷絕關係往來的檄文。

  從今而後,他將自立一方,成為堂堂正正的一方諸侯。

  『可惜公瑾不在,不然大擺宴席,開懷痛飲,豈不美哉。』囑咐張紘去遞發文書後,孫策念起了周瑜,周瑜前面追隨他盪定江東之後,返回了壽春,如今卻是不在他的身邊,不得和他分享喜悅。

  淮南,壽春。

  一道不平之聲從壽春的衙署中傳出:「劉季玉小子爾,不過滅了關中的李傕、郭汜,朝廷竟是加封其為蜀王,真是大謬矣。」

  出言之人,正是如今已自立為帝的袁術,儘管如今已經稱帝,但他對於朝廷加封劉璋為蜀王一事很是不平,認為如此加封過於寵命優渥了些,但其實是袁術見到劉璋被加封蜀王,心中羨慕嫉妒恨的緣故。

  放下朝廷加封劉璋為蜀王的文書,袁術繼續觀閱起了案几上其他的文書,作為天子,他自覺要勤勉一些才是,不然何以壯大袁氏的天下。

  說起來,袁術對關中的劉璋並不在意,他在意是周遭諸侯的打算,他方稱帝不久,消息剛剛傳遞到四方,四方諸侯而今打的什麼算盤,做的什麼計劃,是認可他稱帝一事,還是不同意他稱帝一事,會不會發兵來攻打,袁術如今心裡卻是沒有個底。

  不過袁術也沒有太過擔憂,漢德已衰,諸侯各為己利,多有不承王命者,想來為劉氏出頭的人也不會有多少,他多少都能應付掉,可以在淮南快意很長一段時間。

  這時袁術聽到門口有些動靜,他抬頭望去,卻見是侍中閻象覲見,他一揮手,讓門口的禁軍衛士停下了阻攔閻象的舉措,讓閻象入門一見。

  「侍中此來,可有何要事。」袁術面帶微笑,稱呼著閻象為侍中,這是他稱帝後授予閻象的官職,是他對閻象恩寵的表示。

  「明公。」閻象一開口,卻是沒有稱呼袁術為陛下,而是如以往一樣稱呼袁術為明公。

  袁術聞言,頓然面色不悅,但對於親近重臣閻象,他還是按捺住了面色上的不悅,只言道:「侍中,朕如今已建制稱帝,不可用往日的稱呼。」

  閻象見狀,他面帶憂容之色,語氣太息道:「明公,今時您方有大憂,將為天下諸侯所共伐,還望早早去了帝號。」

  「侍中何出此言,吐納令朕去帝號之語,如今劉氏的天下已經衰微,宇內成鼎沸之勢,朕袁氏四代皆出三公,士庶尊崇依附,我順應天意,四方仰德,何以會為天下諸侯所共伐。」袁術淡然笑道。

  閻象見著袁術不以為意的神色,他上前一步,懇切言道:「明公,以前周人自后稷到文王,積德累功,三分天下已有其二,猶然服侍於殷商,明公家世雖然累代昌盛,可還沒周人那樣的功德和強盛,漢室雖衰,也沒有殷紂那樣的殘暴無道……」

  「侍中,你這番話,朕已經不知聽了幾遍了。」袁術嘿然不悅,他硬生生的打斷了閻象的話。

  閻象卻是不管不顧,他繼續言道:「明公,漢德雖衰,可未有暴秦之狀,四方諸侯,皆尊崇劉氏,沒有秦末諸侯紛紛自立為王的情況……是以明公今者稱帝,實是大謬也,四方諸侯若是聞之,恐合兵來伐淮南,到時明公左右支絀,形勢益縮,恐是危殆也。」

  「侍中太過多慮了。」袁術擺了擺手,他辯解道:「徐州呂布,將同朕為姻親也,江東孫策,乃朕麾下之將也,四方諸侯,唯有許都曹操需要憂慮一二,然兗豫之地,四面皆敵,曹操豈會輕出,就算曹操引兵攻朕,朕匯合徐州呂布、江東孫策,曹操又哪裡是朕的敵手。」

  在閻象的面前,袁術露出一副自信滿滿的神態,他早早派遣韓胤為使者,前往了徐州面見呂布,將為自己的兒子娶呂布之女為妻,到時候呂布和他將為親家,淮南、徐州,如一家也。

  至於江東孫策,雖說孫策武勇,但他連孫策之父孫堅都拿捏的緊,自是不怕孫策會有什麼異動,和他出現不一樣的分歧。

  只不過袁術的這一波自信,在接下來的兩波臨門的禍事中消弭殆盡。

  一件禍事來自徐州,本來答應和他聯姻的呂布,突然變了卦,追回了已經在路上的女兒,並把他的使者韓胤綁縛送去了許縣。

  另一件禍事來自江東,孫策發來文書,責備他稱帝一事,並言與他斷絕往來,不復臣事他。

  「可恨。」袁術憤怒的發出了一聲咆哮,呂布和孫策的行為,讓他感覺到了赤裸裸的背叛,此刻的他恨極了呂布和孫策,他決意出兵征討,以泄他心頭之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