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水郡四大姓,姜、閻、任、趙皆歸順效命的情況下,劉璋雖是礙於糧草不足,一時間不得舉大眾發兵隴右,但他也不是不懂變通之人,於是他根據局勢對蜀軍在涼州的布局做出了一些調整。
首先,劉璋發令,讓屯兵略陽的甘寧,領兵趕赴天水郡冀縣,把控住涼州的州治,扼守住冀縣這個關中、隴右、益州三地之間的交通咽喉。
其次,就是屯兵隴邸的文聘,在屯駐略陽的甘寧前往冀縣的當下,引兵向前屯駐到了略陽,與此同時,屯駐在陳倉的吳懿的部眾分出少許兵力,去守御關隴道的隴邸。
劉璋如此的操作,是因為隴右荒殘,戶口不豐,這般情況下分兵略地就不是上上之策,畢竟分兵太廣,容易被各個擊破,而把控住戶口豐阜的大縣,以及拿下交通咽喉之地,才是一條良策,能應對涼州如今的局面。
大計已定,劉璋蜷縮在長安城中,只等著夏收到來,糧草充足之時。
長安,衙署。
「在成都的部份幕府諸曹已經收拾好了行裝,不日就將趕赴長安。」主簿荀攸向著劉璋通稟一條他最新收到的消息。
在劉璋駐足長安的情況下,劉璋麾下的幕府自然也是要遷徙到長安來,和他這位主君牢牢的綁在一起,也就有了幕府諸曹動身從成都趕赴長安的這條消息。
不過由於關中蕭索,一時間遷徙太多的幕府曹官,耗費甚大,此外後面即將發兵隴右,尚需蜀地出兵出糧,得留下一些得力的曹官在蜀地催征錢糧,使得劉璋征討隴右時沒有乏糧之憂。
所以劉璋只打算先遷徙部分幕府諸曹官到長安來,而留下長史王商及部分督管錢糧的曹官在成都多待上一年,用以在今歲劉璋經略隴右的時候催征錢糧、饋送輜重。
「嗯。」劉璋點頭應了一聲,曹官趕赴長安一事,算不得是什麼大事,他更加關心的是涼州的韓遂,拔出這顆在他身後的釘子,是劉璋第一要務。
「興霸所部人馬,幾時可以趕赴到冀縣。」劉璋向著賈詡垂詢道。
賈詡輕撫鬍鬚,他應聲作答,無有須臾之遲:「算著日子,當在這一兩日內,甘將軍即可趕赴到冀縣,坐鎮冀縣這處要地。」
劉璋點了點頭,他輕晃手中的玉如意:「隴右諸郡,以天水最為殷富,戶口也是最多的,其他諸郡,羌禍頻繁,人丁不興,今得天水,韓遂不足憂也。」
在戰略層次上,劉璋將韓遂看的很低,韓遂雖是號曰涼州名士,可其人連結義兄弟馬騰都不能和睦,反倒是加害馬騰,自斷一臂,現下雖有獨霸隴右的氣焰,可在劉璋眼裡不過是一時之喧囂,終將覆敗。
至於戰術層面上,劉璋依舊是穩紮穩打的作風,不會給韓遂一丁半點的機會,他藉著天水四姓歸順之心,遣甘寧前據天水,據有隴右最富庶的天水郡,斷絕了韓遂依託天水郡人力物力的機會,眼下韓遂只能招誘羌胡和各路逆賊,能掀起的波瀾就微弱了。
天水,冀縣。
「姜功曹。」甘寧向著在天水郡功曹姜囧致禮道。
「甘將軍。」身姿挺拔的姜囧回禮,一來一回之間,二人面色上皆是懷著喜悅的笑意。
甘寧所喜之事,乃是他聽從劉璋的命令,自略陽趕赴到冀縣,得到了天水四姓的熱烈歡迎,輕而易舉的就引軍入駐了冀縣這座天水郡的郡治和涼州的州治。
這是一樁大功勞,甘寧自是喜不自禁,因而他對出迎他入城的姜囧報以微笑。
而姜囧的喜悅,蓋因天水郡為當道之要衝,駐軍隴西、金城的涼州豪傑韓遂若要同大司馬劉季玉相持,定然是會拿下天水郡,斷絕陳倉狹道以及隴上諸道,不然難以擋住蜀軍的兵鋒,而大司馬劉季玉欲要經略隴右,兵鋒肯定會經過天水,才得向隴西、金城等西陲諸郡行去。
是故,大司馬劉季玉同韓遂相爭,天水居於中間地帶,是兩大勢力都眼饞的肥肉,這種情況下,非重兵無以保全天水諸縣,所以有意歸順劉璋的天水四姓,向劉璋請求精卒入駐天水,以保護天水在接下來的戰事中可得自保。
如今甘寧的到來,挾帶蜀軍精卒入駐冀縣,冀縣便可在後面的戰事中安然無恙,作為天水豪族出身的姜囧自然是喜上心頭。
「甘將軍,請,城內已是布下酒宴,就等將軍一至。」姜囧伸出手,招呼著甘寧入城。
甘寧點了點頭,他招來甘九和甘十三:「傳令全軍,入城之後不可輕離軍寨,敢有冒犯城內士庶者,侵奪城內士庶財貨者,以及在城內有其他肆行不法者,本將軍定斬不恕,決不輕饒。」
初入冀縣,甘寧發揮著王者之師的風格,對士卒進行了大力的約束,以免失卻了冀縣的民心,同時也是為了擺明一副姿態,蜀軍同以往的羌胡、涼州軍的舉止大相逕庭,乃是一支堂堂之師。
「諾。」甘九朗聲應諾,這一聲直上雲霄。
「諾。」甘十三亦是響亮的應了一聲。
天水郡功曹姜囧見此情況,再一掃甘寧身後行裝整齊、森嚴無二的蜀軍士卒,他默然的在心中點了點頭,神色中多上了一份喜色。
要知道,自涼州羌亂以來,無論是涼州本地的兵馬,還是從內郡趕赴涼州平叛的兵馬,行軍駐留時所行往往不法,軍將素來不曾嚴整,難以約束住麾下的士卒。
見慣了一夥伙不法的士卒將校後,姜囧猝然之間遇到一支嚴整森然的軍伍,自感大慰平生,有如此作風的蜀軍,何愁韓遂不敗,何憂涼州不安。
此刻姜囧心頭的欣喜,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家族,而是為了遭受羌禍百年、叛軍橫行,無有一日之安的涼州士庶黔首。
有大司馬在,涼州得安矣!
略陽。
前面駐軍略陽的甘寧引軍趕赴去了冀縣,略陽並沒有落得無人駐守的情況,在隴邸的文聘引軍趕赴到了略陽,接替甘寧駐防了起來。
「兄長,當初你決計留在蜀地,確乎是明智之舉,若是你留在荊州,幾時做得到中郎將的職位,和蔡中郎將一般無二。」文聘的從弟文三,在陪同文聘巡視城防時,他發出了一聲感喟。
初投入劉璋的帳下時,文聘得為一校尉,而征討關中,進據隴邸的軍事行動中,文聘立有功勳,近日得到了長安遞來的晉升文書,由校尉拔擢為了中郎將。
而文聘被拔擢為中郎將一事,讓文三頓覺前面他兄長文聘留在劉璋麾下的舉措,真可謂是人生的轉折點,不然,文聘只能在荊州為一都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得以晉升到中郎將的官職。
文聘面色淡然,他繼續審視著略陽的防務情況,口中略帶些許慶幸之意言道:「我得為中郎將,乃是明公之恩德也……」
向著遠在長安的劉璋表以感恩後,文聘叮囑文三道:「如今得遇明主,是你我的運氣,當忠勤任事,為明公效力,異日說不得你也得為一中郎將。」
帶著對從弟文三的期望,文聘面色鄭重其事的道了一句。
「我,中郎將?!」文三聞言有些略微吃驚,他心虛的伸出手撓了撓後腦勺,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意:「兄長莫要說笑,以我的才具,做著如今的都尉一職都是勉勉強強,哪裡做得中郎將。」
話雖是這麼說,但文三的眼裡露出了一絲希冀之色。
文聘淡笑著搖了搖頭:「不止於中郎將也,異日封侯賞爵,想來你我也是有機會的……你要知曉,如今明公方欲經略天下,關東萬里之土,尚且未下,兵戈之盛,戰事之多,將倍於往日,若捨身忘己,於其間立有功勳,何愁不得封侯之賞。」
「就拿現在來說,如吳懿、黃權、甘寧等將,都得到了關內侯的封賞,而如擒殺李傕的張繡,更是得了萬歲亭侯的賞賜,封侯賞爵,在如今非是一件可望不可及的事情。」
說到這裡,文聘眼中帶著一縷精光,以軍功封侯,是他的目標,也是作為一名武將最大的榮耀,他自是對此有所希冀,念著封侯之事。
「張繡當真是好命,其人不過一新降之輩,因為運勢擒殺了李傕,受了亭侯之賞,超過了明公麾下的一眾舊人,真是沒處說去。」文三略過文聘談到的吳懿、黃權、甘寧,他感嘆起了張繡的好命。
聞言,文聘也是有所感觸,凡誅殺李傕、郭汜者,將表奏封侯,這是他的明公在征討關中的檄文中許諾的。當時明公麾下眾將無不自詡,以為自己能得到此等的封賞,卻是不料,郭汜為其麾下諸將所擒,李傕為張繡所殺,眾將的願景落空,其中就包括文聘自己。
「各人各命,也沒有什麼好命壞命的。」文聘淡然一笑,他教導文三道:「但勤勉任事,忠心為主,好運到時候自是會眷顧你我。」
隴西郡,枹罕。
韓遂的心腹謀士成公英,此刻遠離了狄道,來到了枹罕,見到了橫行涼州十餘載的豪傑宋建。
「先生遠來,請先滿飲此杯。」宋建舉杯,向著成公英致意道。
「請。」成公英感受著宋建禮敬的態度,他報以微笑,飲下了一杯酒水。
只是宋建雖是禮敬成公英,可宋建接下來的話語,卻是令成公英眉色微微皺起:「先生若是來孤這裡做客,孤是歡迎的,可先生若是勸孤舉兵東去,助陣韓將軍,為韓將軍的說客,就請先生切莫言之,就請飲酒作樂,宴畢孤送先生離去。」
在枹罕立足十餘年的宋建,多少有些謀略在身,他自是知曉作為韓遂心腹的成公英此來的目的,當是和韓遂前次遣使來此的目的一樣,都是勸他出兵助陣韓遂,一同抵禦抗衡那位關中的大司馬劉季玉。
然宋建為人無有遠志,他只念著在枹罕作威作福,肆行淫樂,對於摻和到韓遂和劉璋的爭鬥,一點興趣都沒有,那些事情多少和他不相干,他沒必要去趟這攤子渾水。
成公英聞言先是眉頭一皺,而後舒展開來,他淡然一笑:「我此來非是為韓將軍做說客,說大王出兵的,而是為大王撥雲掃霧,使大王明見當前的局勢……」
說到這裡,成公英頓了頓:「如今的局勢,對於大王來說乃是危急存亡之秋也。」
「嗯?!」坐在上首位置的宋建,露出一個惑然的表情,韓遂和劉璋相爭,與他何干,如何他將置身危急之秋:「先生所言非也,孤居枹罕,安樂無邊,如何有什麼危急存亡。」
「且問大王,大王稱王之號是什麼?」成公英不做答覆,而是反問了宋建一句。
「孤居河上游,故稱曰河首平漢王。」宋建作答道。
成公英面色平淡,他起身道:「壞就壞在大王的稱號上,大王自稱河首平漢王,而大司馬劉季玉為宗親子弟,如何會放任大王在枹罕稱孤道寡,以『平漢』為號。」
「如今大王不願襄助韓將軍,韓將軍勢單力孤,將敗於劉季玉,韓將軍一去,狄道為蜀軍所據,到時候大王獨自面對蜀軍大眾,以大王之明略,大王自認您能有幾分勝算,這豈不是危急存亡。」
成公英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今日來此,不過為大王明言一二,既是言盡,就請告辭……」
言罷,成公英邁開步子,一副將要離去的樣子,不過在走了兩步後,他返身對有些懵然的宋建言道:「我事韓將軍,自當與韓將軍休戚與共,他日兵敗於蜀軍,我將同韓將軍一併受戮,不過黃泉路上,我會等上大王月余,到時候一起共赴黃泉,說起來能得大王同行,是我的福氣。」
這一次言罷,成公英再無他言,他大步邁開,向著門口走去,同時他在心中默念倒數三二一。
『三。』
『二。』
成公英心中的『一』字尚未道出,就聽得身後傳來呼喊。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
河首平漢王宋建面色有些焦急,他連喊數聲,欲要止住離去的成公英,乃至於站了起來,指揮起門口的士卒攔截下成公英。
而成公英,他自然而然的止住了步子,明知故問的向宋建疑惑了一句:「大王可還有他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