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風向

  張既?

  魏晉以賈詡之籌策、賈逵之忠壯、張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顧雍之密重、王渾之器量、劉惔之鑑裁、庾翼之志略,彼八君子者。

  在巡視完城外軍營後,被中軍營的士卒簇擁著返回陳倉的劉璋,收到了主簿荀攸的消息,言是有一個喚作張既字德容的馮翊人,前來投效於他。

  聽到張既名字的第一刻,劉璋莫名的想起了唐人獨孤及對魏晉士人的點評之語,張既位列其中,並以政能顯名,是一個才幹卓著的治政大家。

  這也匹對的上張既的生平,張既一生以惠政聞名於世,初時為新豐縣令時,治績在三輔為第一,後陸續出任京兆尹、雍州刺史、涼州刺史,任上皆有令名,深受當地百姓的擁戴。

  「孔雀來矣。」劉璋嘿然一笑。

  虎頭虎腦的吳班聞言,他掃視了周遭一圈,而後向著劉璋發出疑問:「明公,哪裡來的孔雀,我怎麼沒看到?」

  劉璋回道:「孔雀者,張既也,將開屏於我目前。」

  言罷,劉璋不再言語,只向前御馬而行,留下身側面色疑惑的吳班獨自思索。

  吳班對張既,這位前來投效劉璋的關中豪傑不甚了了,但聽自家明公對張既的評價,言是張既是一隻孔雀,不免讓吳班心中升起了一陣好奇的念頭,想見上一見這位孔雀。

  只是吳班有些困惑,他從未聽過張既的名頭,前面關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他也考究過,其中並沒有張既這一號人物,卻是不知他的明公從何知曉。

  陳倉城外的軍營同陳倉城相距並不太遠,騎上馬走上一趟,也就一刻鐘的時間,因此沒花費太多的時間,劉璋就到了陳倉的官寺,見到了張既。

  「馮翊人張既,字德容,見過明公。」張既有如一顆挺拔的勁松,先是拱手挺立,接著彎下樹幹,向著劉璋施禮。

  在俯身行禮的間隙,張既不著意的瞟了一眼上首的益州牧劉璋,這一趟他所投效的君主。

  『年輕。』

  這是張既的第一反應,就年齡而言,從面容上看,益州牧劉璋並不是很大,雖是劉璋蓄起了短須,顯得有些穩重,可過份年輕的容貌,還是出賣了益州牧劉璋的年齡。

  『親和。』

  這是在被劉璋親自托起並延請入座後,張濟的第二個感覺,益州牧劉璋沒有什麼架子,也沒有什麼防備,他一介外人,初入陳倉,益州牧劉璋就敢親自托扶起他,可見劉益州正如風聞中所傳的一樣,是一個親賢愛士的明主。

  在張既打量自己的時候,劉璋也在打量張既,張既看起來二十出頭,容貌青春,儀容上確有非凡之處,姿態無有失禮之過,也難怪荀攸向他舉薦張既,並有意讓自家親自接見考察張既一番。

  「張君遠至,還請滿飲一杯,略減疲乏。」劉璋端起酒杯致意張既。

  「謝明公。」張既也不推脫,沒有矯情,他一手將酒杯遞到嘴邊,一手展開袖套擋在臉部的前方,借著袖套的遮掩,滿飲了一杯,飲完後他倒轉酒杯,示意飲盡。

  「張君豪氣!」劉璋稱讚了一句。

  而後沒有過多的客套,劉璋向自馮翊趕來的張既問道:「張君即是從馮翊至此,路上穿過京兆尹,不知是否知曉一二賊情。」

  雖是有斥候間細刺探長安的消息,但劉璋還是向張既問上了一嘴,畢竟如今的消息錯綜複雜、有如亂麻,關於涼州賊的情報,還得根據多人給出差異的消息、互相印證才是。

  同時藉此,劉璋打算考察一番張既,實打實的見識一下張既的才華。

  張既端正面色,發出清朗之音道:「既由馮翊至此,路上所見,皆是關中豪傑聽從明公之令,或是驅逐、或是梟首李傕、郭汜這些涼州賊置下的郡縣長吏,各據城池,各依塢堡,抗衡涼州賊。」

  「以我的淺薄之見,不出旬月,舉關中之地,將不復李傕、郭汜所有,而皆是明公之旗號……」

  一言至此,張既感慨一聲道:「這也是李傕、郭汜殺戮過重,天怒人怨的因果,關中士庶,前面無所依託,不得已臣服李傕、郭汜,今有明公至此,眾心知有所屬,是以皆響應明公的布告。」

  「二賊積怨已久,聲聞於天,有此情形,不難料知。」荀攸撫須,應和了一句張濟的話。

  「聽聞李傕、郭汜屯重兵於長安、黃白二城,此二城形勢張君可知曉一二否,城池高矮、壕溝深淺、守御松嚴等等情況,還請張君為我介紹一二。」

  向著張既這位關中土著,劉璋繼續打聽起了長安、黃白二城的形勢。

  面對劉璋給出的問題,張既這一趟趕赴至此,路上早已有過斟酌,打好了腹稿,是以劉璋方才問詢而出,他便應聲作答。

  「黃白城,昔日朝廷儲糧屯兵之地,城中糧草頗多,是李傕、郭汜等涼州賊的糧倉,是以涼州賊守御甚是森嚴……既往日曾親身前往,刺查過一二,城中詳情,可稍後為明公繪圖成譜,方便查閱。」

  「長安,舊日之京師也,城池廣闊,守具齊全,護城河引水繞城,寬且深矣,是一座天下堅固的名城,城內可容納數萬之眾,為李傕、郭汜等涼州賊及關中諸將的依仗。」

  「黃白、長安,二城互為犄角之勢,中間則以池陽城為聯絡點,是以賊所憑恃,黃白之糧草,長安之險固,加之涼州精騎銳利也。」

  劉璋微笑點頭,張既給出的情報,和他派遣斥候收集的消息大差不差,兩相驗證,就可以判斷出李傕、郭汜一方的真實情況了。

  「即是李傕、郭汜等涼州賊依仗長安堅固、黃白儲蓄,一時間想必是急切難下,以張君之見,當如何行事方為上策。」

  張既這一次斟酌了片刻,他對軍務不是十分的明了,然而因為當下宇內紛亂,不知兵事只怕生存都有問題,是故他研習過一段時間的兵書。

  「以我的淺薄之見。」

  張既先是慣例的謙遜了一句,而後出言道:「明公無需急於引兵攻打長安,可先招攬關中豪傑,分兵略定左馮翊、右扶風,削去李傕、郭汜等賊的羽翼,使賊只余長安、黃白、池陽等數座孤城,而後趁賊人惶恐、軍心不一之時,引兵攻之,當無有不勝。」

  劉璋聞言和荀攸對上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睛裡對張既的欣賞。

  「張君所言,甚合乎道理,我當思之。」劉璋贊了一句張既,張既所言,和他前面同荀攸、法正商談的對策很是相近,都是削去李傕、郭汜的羽翼,然後趁虛一舉破之,這是正兵的路子。

  「明公謬讚,既不敢當。」張既謙虛了一句,這裡他暗自鬆了一口氣,他前面還有些擔心,擔心所言不當,為劉璋所不喜,如今看來,他的兵書倒是沒有白學。

  「今幕府戶曹空缺,不知張君有意乎?」

  劉璋搬出了戶曹的位置,戶曹管著民戶、農桑一類的事情,算是個親民治政的官職,比較適合張既這類的治政小能手,讓張既能盡情施展自身的才華。

  一聲清朗有力的聲音從上方傳下,直入張既的耳中,讓張既心下頓然波濤洶湧了起來。

  『戶曹。』

  張既知曉戶曹的職責,典掌民戶、祠祀、農桑等事,是一個親民的官職,職責非常重要,同時又是幕府的戶曹,是個能夠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位置。

  以戶曹之職,他日若得外放,必然能得一郡高位。

  如此重要的官職擺在自己的面前,不免讓早些年間,只在馮翊郡擔任門下小吏的張既面色略微激動了起來。

  「敢不從命……自當就此效事於明公,得以救濟一二關中黎庶。」張既跪拜而下,向劉璋發出效忠的言辭。

  面對劉璋的招攬,張既沒有什麼遲疑,他來此本就是有心投效從事於劉璋麾下,藉此救濟關中黎庶一二。

  更不必替劉璋拋出的官位,遠遠的超出了張既的自我定位,他此前認為,就算益州牧劉璋親賢愛士、取士不問出身,但他在關中沒有什麼名氣,也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想必得不到什麼顯貴的官職。

  不過他此來陳倉,是為了救世濟民,因此就算在益州牧劉璋麾下做一小吏,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然而讓張既未曾想到的是,他初見劉璋,就得授幕府戶曹一職,這不免讓他喜出望外。

  入夜。

  張既於劉璋為他置辦的臥室內,靜靜的思考了起來,他在腦海中一幕一幕的翻看著今日同主簿荀攸、益州牧劉璋……不對,是他的明公對答的場景。

  「不應當啊!」張既喃喃了一句,他似乎也沒有什麼驚世之語,也沒有展露出什麼特別出眾的才能,但竟是得到了益州牧劉璋的見重,初一見面,就得到了戶曹的位置。

  『千金買馬骨!』

  張既自覺找到了一個理由,那就是明公方有意招攬關中豪傑,於是將他作為一個典型的例子,展示給關中的豪傑看,以示明公不問出身、唯才是舉的心胸。

  當是如此,就著這個念頭,張既漸漸入睡。

  ……

  長安。

  「反了,反了,都反了。」郭汜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自從他和李傕引兵退還了長安,整個關中的風向忽的一變,關中的豪傑以為他和李傕是懼了益州牧劉璋,是以近日來驅逐乃至斬殺他和李傕置下的長吏,向陳倉的益州牧劉璋發去投效的文書。

  三五日內,偌大一個關中,他和李傕所能掌控的城池,只餘下寥寥幾座而已,而大部分的城池,都為關中豪傑起兵所據,對抗他們的命令。

  因而,眼下的形勢,讓郭汜極為不滿。

  「不該退回來的。」郭汜罵累了,他坐下嘆了口氣:「關中的豪族都是一群觀望風向的狗,那邊的風強勁,他們就往那邊倒,我們從陳倉退回來,知道的明白我們是以退為進,可外人不知內情,還以為我們怕了劉璋小兒,不是劉璋小兒的敵手。」

  「以至於關中豪族爭先恐後的朝著劉璋搖尾巴,把我們安置的郡縣長史,要麼是驅逐,留一手後路,要麼是直接殺了了事,全然的向著劉璋小兒歸順……」

  「哼。」郭汜氣的牙痒痒,他向李傕吐槽道:「稚然,依我看,再過個三五日,關中之地,我們就剩下幾座孤城了,到時候,你我敗亡的日子就不遠了。」

  李傕對郭汜的喪氣話充耳不聞,他知曉,郭汜雖是口頭上說著些喪氣話,實際上骨子裡是再頑橫不過的,不過是落個口舌利落而已。

  「稚然,你在看什麼呢?」郭汜見李傕不語,只是在盯著手上一封絹布在看,他好奇的問了一句。

  「是劉璋小兒最新布告關中各地的檄文。」李傕回了一句。

  郭汜切了一聲,他不屑道:「你先別說,讓我猜猜,檄文上說了什麼……」

  「嘿嘿,肯定又是將你我罵了一頓。」郭汜滿不在乎的說道:「不過劉璋小兒著實不會罵人,他在檄文上的用詞,我卻是不明其意的,他罵了也是白罵。」

  文化水平較低,早年間偷馬度日的郭汜嘿然一笑,用著掩耳盜鈴的方式,對出自主簿荀攸之手、高文化水平的檄文表示出不屑和不在乎。

  「罵是罵了。」李傕肯定著郭汜,而後繼續說道:「只是除了罵詞,劉璋小兒還給出了懸賞,懸賞你我二人。」

  「哦。」郭汜來了興趣:「你且說說,懸賞了什麼,若是低了,我可得遣人向劉璋小兒好好說道,怎生如此小覷你我。」

  「不論生死,不管何人,只要獻上你我二人,封侯,賞千金。」李傕冷淡的答道。

  「嘶~~」郭汜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雖是前面說著懸賞得高一點,可沒想到,劉璋小兒竟是出手這麼大方,用封侯、千金來懸賞他和李傕。

  這裡至為關鍵的一點是『不管何人』這個條件,也就是他和李傕身邊親隨,也有機會得到這個懸賞。

  「好狠毒的劉璋小兒。」郭汜謾罵了一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