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準備

  武都,下辯。

  夏收在即,不日就要北征關中,劉璋自然不能安坐南鄭,因而他離了南鄭,一番車馬勞頓後抵達了武都的郡治下辯縣,籌划起了北征關中的事宜。

  至於銜接大前方武都和大後方蜀郡的漢中郡,這一處重中之重的關節,他託付給了黃權,由黃權鎮守漢中,黃權是他從郡吏一手提拔上來,加上他和黃權的妹妹黃婉有姻親在,有黃權在漢中,他就不必憂心後路生出什麼亂子。

  只是說起來,自漢中通過秦嶺到關中的通道,由東向西有四條道路,為子午道、儻駱道、褒斜道、陳倉道,劉璋如今抵達武都,顯而易見是打算從陳倉道進軍關中,而沒有去考慮另外三條道路,尤其是循秦嶺而東、十日可至長安的子午道,也即是魏延的子午奇謀。

  這裡面劉璋有著一番自己的考慮,雖說關於魏延的子午奇謀,後世之人大多貶斥諸葛、尊褒魏延,認為諸葛亮過于謹慎的習性,致使蜀漢失去了一舉拿下關中的時機,同時失去了中興大漢、還於舊都的機會。

  但是,子午奇謀的成功,第一需要十天走完子午道,也即是十天走完三百公里左右的山路,首先天時不可或缺,這天氣得晴朗,不能有太差的天氣,其次地利也需要保證,不能出現道路塌方或是道路泥濘難行的情況。

  此處假設魏延是一名幸運男孩,能在十天走完了近三百公里的子午道,然後在魏延抵達長安時,就需要如魏延所夢想的一樣『楙聞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長安中惟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橫門邸閣與散民之谷足周食也。』

  夏侯懋必須跑路,剩下的官員如御史、京兆太守等必須投降,不然只需曹魏西部防線有幾個靠譜的官吏、硬骨頭的將領,就算魏延麾下有萬餘精兵,想在短時間內拿下長安城,只怕機會也是不大的。

  再假設夏侯懋真的跑路了,留下的御史、京兆太守等投降了,這裡還需滿足兩個條件,那就是魏延所說的『比東方相合聚,尚二十許日,而公從斜谷來,必足以達。』也就是諸葛亮的主力,必須比曹魏的關東援軍提前到達,至少也得是同時到達。

  這裡考慮到諸葛亮走的是崎嶇難行的蜀道,斜谷方面曹魏也不是沒有防備,可能中途會受到阻攔,而曹魏此時的首都是雒陽,豫西的道路既寬闊又平坦,軍隊又是在國中行軍,不用考慮道路上有什麼阻攔,是一路坦途,這最後一條也是難以實現。

  細思下來,劉璋認為子午奇謀的成功,條件著實過於苛刻了些,諸葛亮不同意屬實正常,蜀漢本就國小力卑,比不上曹魏地廣人眾,實在玩不起這麼大籌碼的賭局。

  更為重要的是,後世類似子午奇謀的計策,基本都是失敗的結果,就比如三國曹真經子午道伐蜀,碰上天降暴雨,行軍一個月連子午道的一半都沒有走到,最後只得灰溜溜退兵而還,再比如明末闖王高迎祥打算致敬魏延一波,經子午道行軍奇襲關中,結果在谷口見到了等了他很久的孫傳庭,一代闖王直接被俘。

  劉璋依據浸潤了歲月的史書,一番考量,自打子午奇謀出現以來,就沒有成功的案例,輕則敗軍喪師,重則主將殞命,子午奇謀是妥妥的一條下策。

  就算考慮到當下李傕、郭汜只據有關中之地,同據有北方的曹魏勢力強弱、形勢不同,但劉璋思來李傕、郭汜不是凡俗之輩,是在涼州打老了仗的,用兵的能力不可小覷,肯定會對子午道防上一手。

  而劉璋自然不想被李傕、郭汜懟在子午道北口暴打,因而穩妥起見,他自然而然的來到了武都下辯,準備從陳倉道進軍關中,這裡他也不必去憂心陳倉北口的陳倉堅城,畢竟前面他趁李傕、郭汜在弘農郡阻攔天子東歸之時,已是令甘寧、婁發襲取了陳倉,現下他大軍通往關中的道路,是一條寬敞平坦的大道。

  不過若是要發兵關中,他還需再等上一些時日,等到夏收的糧草收繳上來,府庫充實,此外還需思量商討一番蜀地周遭的局勢是否安穩,能否容許他北進關中。

  眼下劉璋就正在會集主簿兼軍師中郎將荀攸、武都太守兼平氐中郎將吳懿、軍議校尉法正、從事鄭度等人商議了起來。

  「據黃太守回稟,竄逃到上庸的張魯,其弟張衛和上庸豪族申氏結了姻親,上庸之地,眼下內部沒有大的動亂,此外張魯擅自分置了西城、上庸、房陵三縣各為一郡,張衛為西城太守,申氏的族長申公為上庸太守,張魯自領房陵太守,有盤根錯節之勢。」作為主簿,掌握機密事宜的荀攸言明了張魯處的情形。

  吳懿擔憂張魯對漢中念念不忘、有發兵襲取漢中的可能,因而他問上了一聲:「眼下我們將發兵關中,張魯若是趁此之際發兵漢中,我們還需考慮應對一二這種可能。」

  聞言荀攸卻是搖了搖頭,他反駁道:「這一點倒是不必憂心,去歲荊州的蔡瑁、張允連連敗於上庸,喪師辱國,且失卻了房陵,荊州方面一直是不甘心的……如今荊州有消息傳來,蔡瑁、張允正在整軍備戰,意圖攻滅了張魯,眼下兩方已經試探性的交手了幾次,雖是戰局不是很劇烈,但就如今這種情況,張魯當是沒有什麼閒暇窺伺漢中,也沒有什麼力量用於西進。」

  「如果張魯為荊州所攻滅,而後漢中同荊州接壤,這對我們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從事鄭度道出了一種可能。

  鄭度對只占據西城、上庸、房陵的張魯其實並不怎麼擔憂,畢竟張魯只占據幾座山城,勢力微弱,兵眾稀疏,就算張魯有心謀取漢中,這裡張魯西進,需要逆沔水而上,形勢順逆之下,謀取漢中一事對張魯可謂鏡中花、水中月,更不必提坐鎮漢中的是黃權,對於黃權的能力鄭度是信任的,而黃權對他明公的忠心,也是一時無二的。

  因而如果在上庸的是張魯,鄭度自認漢中沒有什麼隱患,但換做荊州攻滅了張魯,一舉拿下了西城、上庸、房陵三縣,荊州和漢中接起壤來,這就需要憂心了。

  雖說荊州牧劉表雖是沒有什麼進取心,可荊州土地千里,帶甲十萬,是不可小覷的對象,怎麼都需要提防一下。

  「從事無需憂心,漢中有公衡在,萬事無虞。」坐於上首的劉璋表達出對坐鎮漢中的黃權十足的信任。

  續而劉璋根據局勢情形分析道:「且我觀張魯和荊州交兵,勝負難以定於一時也,估計是曠日持久,經年乃定……是以漢中之東,無需擔憂。」

  「哦。」鄭度先是應了一聲,然後微笑著問道:「明公何以有如此推斷?」

  劉璋拿起案几上晶瑩剔透的玉如意,輕撫一下後,卻是沒有言語,而是瞥了一眼法正,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向閒暇的法正問道:「孝直可知其中緣故?」

  法正應聲作答:「自然知之。」

  順著一句信心十足的回應,法正向從事鄭度分析了起來:「張魯士眾雖弱,可上庸之地有四塞之固,可比漢中,此外張魯為人狡黠,以鬼道惑人,士庶多為其所惑,用心用命,而荊州雖說士眾遠甚於張魯一方,但統帥大軍的蔡瑁、張允二人,習於水軍,卻是對陸地交兵不甚了了,且蔡瑁、張允二人非是一流的良將,因而恐是難於攻滅張魯、吞沒上庸……兩方的戰事,必然是遷延日月、曠日持久,非是一時能決定下來的。」

  鄭度聞言點了點頭,而這邊劉璋輕輕一拍手中的玉如意,他面露微笑,稱讚起法正:「孝直之言,與我暗合也。」

  荀攸依據手中的信息,他補充了一句:「此外荊州東有袁術,先前袁術在南陽郡時,便與荊州牧劉景升相爭過荊州,不過因為袁術麾下大將孫堅一時不慎、中伏而死,導致袁術失卻了爭奪荊州的機會。」

  「而如今袁術遣孫堅之子孫策發兵揚州,孫策驍勇,不下於其父孫堅,眼下吳郡、丹陽、豫章等郡皆是為孫策所下,而今劉景升與袁術所據郡縣已是接壤,慮及袁術對荊州窺視之心,再加上孫策同劉景升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也,思來劉景升方有憂於東方,無暇西顧蜀地也。」

  「據傳孫氏乃是孫武之後,見著孫堅和孫策父子的武勇和用兵,想來不虛也。」鄭度感慨了一句,接著他直直的嘆了一聲:「久聞袁術有不臣之心,欲謀自立,如今揚州大半郡縣落於其手,外加徐土豪傑多為袁術所誘,若是日後袁術再圖荊州,恐怕其勢已成,難以制衡,為明公之大患。」

  面對鄭度的擔憂,開了全圖掛的劉璋不以為意,他面色淡然的說道:「袁術其人,好亂樂禍,奢淫無度,既非憂國忘家之人,亦非能安邦佐國之人,可以道一句冢中枯骨也……」

  「今番袁術雖是看起來勢大難制,麾下精兵良將雲集,然不過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一時之顯赫爾,以璋度之,當不逾數歲,袁術自當敗亡。」

  聽著上首明公的預言,鄭度露出半信半疑的面色,他半信,是因為劉璋說的肯定,似是有十成的打算,他半疑,是因為袁術當下勢頭強勁,不見得幾年之內就會敗亡,但鄭度也沒有發出什麼質疑,畢竟眼下質疑沒有什麼意思,後面自然可以見分曉,時間會證明一切,他只拱手道:「明公所言甚是。」

  不同於鄭度的半信半疑,軍師中郎將荀攸在聽完劉璋對袁術的評價後,眸子裡閃過幾縷精光,不著意的點了點頭,只是沒有追言什麼。

  議論至此,益州東西南北四面,西面和南面不用說了,一個青藏高原、一個南中之地,是不會有什麼憂患了,而東面的荊州劉表需要應對西面的張魯和東面的孫策,一時間對蜀地也不會有什麼危害,況且益州和荊州處於結盟的狀態,劉表不會不顧慮道義,至於北面,劉璋眼下征討的就是北面,也即是劉璋不用顧忌其他方面,只需專意北方即可。

  照舊是身為主簙的荀攸出席,只見荀攸撫了一把長須,而後發言闡述起關中近來的情形:「據間細回報,涼州羌胡為李傕、郭汜重利所誘,幾家大種的羌胡部落,有萬餘人已是趕赴到了陳倉,除卻招誘涼州羌胡,關中諸將如李堪、候選、程銀、梁興等人,眼下正在自武功趕往陳倉,看上去是有意助陣李傕、郭汜二賊,此外就是涼州將領張濟正領兵西進,似是有心助陣李傕、郭汜二賊……」

  「而暫駐天水的馬騰,據功曹張肅那邊回稟,馬騰對明公許下的涼州牧一職甚是動心,是以馬騰眼下處於按兵不動的狀態,這馬騰不動,金城的韓遂擔憂馬騰趁虛發難,亦是不敢妄動大軍前去相助李傕、郭汜,是以涼州豪傑甚少領兵前去相助李傕、郭汜……再有就是屯兵華陰的段煨,據書吏程郁傳回消息,段煨無心摻和關中的戰事,只求保全一方。」

  一番長篇大論後,荀攸總結道:「也即是,現如今李傕、郭汜匯集的賊眾,一則李傕、郭汜本部的萬餘人,二則有涼州羌胡萬餘人,外加關中諸將李堪、候選、程銀、梁興等人合兵的萬餘人,再加上張濟的三千餘眾,細算下來,當是李傕、郭汜一方的能戰之士在三四萬人左右。」

  「三四萬人?後面估計還會有被李傕、郭汜招誘而來的賊子,料敵從寬的話,就以四萬人計,算是個不小的數字。」鄭度眉宇間露出一縷憂色,畢竟上首明公這次動員的兵力數額他是知曉的,只在五六萬人,比對起來,和李傕、郭汜聚起的賊眾數量相差不是很大,沒有很明顯的兵力優勢,再考慮到雍涼士卒和羌胡的戰力,卻是談不上一句優勢在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