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仇池山

  南鄭。

  「好箭法。」

  隨著一聲誇讚的聲音傳入耳中,正在鍛鍊射藝的文聘自然而然的轉頭循著發聲的方向看去,只一瞥,他便放下了弓矢,拱起雙手,身軀微微的俯著,向著發聲的方向施禮。

  文聘經潛意識激發施禮的動作,是因為來人的身份,來人乃是他如今的明公-益州牧劉璋。

  「我方才在旁邊瞧著,見仲業每發必中,且皆中紅心,如此箭法,當真神乎其技。」在一旁止住人員通傳,立身觀察文聘射藝良久的劉璋近前,誇耀起文聘的箭法。

  雖說劉璋每日事務繁雜,案牘文書堆積如山,但有主簿荀攸襄助,外加幕府諸曹用命,他偶爾也會有一二閒暇時光,外出隨便走走,散散心,放放鬆。

  就像現下這般,他來到了文聘的軍營駐紮地,打算檢閱一下文聘督練士卒的成果。

  「明公謬讚,聘的射藝談不上神乎其技,七十步內每發皆中,軍中不少人都能做到……說起來,聘聽聞明公帳下的婁發婁校尉有百步穿楊的神技,只可惜不得一見。」文聘謙遜道。

  劉璋搖了搖頭:「七十步內,每發皆中,也不是如仲業說的這般輕而易舉,那裡是軍中許多將校能做得到的。」

  來到漢末也有兩年了,劉璋對於軍中士卒的箭術也是有一定的了解,在大多時候,戰場上發射箭矢射擊敵人,根本無暇瞄準,不過是依靠箭雨覆蓋打擊,能射中多少全靠運氣,準度倒不是十分的重要,需要的是一股子力氣,能多拉開幾次強弓,多發幾支箭矢。

  只有將官或是將校的親兵才會鍛鍊射藝,也有空閒鍛鍊射藝,能於戰場上冷靜沉著的拉弓射箭,去瞄準敵方的重要人物進行射擊,所以七十步內百發百中,是一件極了不得的事情。

  「明公今日緣何有空來聘這裡坐坐。」

  文聘伸出手作為導引,將劉璋迎入中軍大帳,他把一向是他入坐的主位讓於劉璋坐下,自己在下首的位置安座,而後開口問起劉璋的來意。

  劉璋面色和洽,他從袖口掏出一封文書,著身邊侍立的吳班轉遞到文聘處:「確是有事找仲業,且是一樁喜事。」

  「喜事?」文聘不明所以,他從吳班的手中接過文書,展開後看了起來,雖是一名武將,但文聘精研典籍,通曉經學,文字什麼是難不倒他的。

  隨著一行行文字入目,文聘的臉上露出開懷的面色,當看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臉上是壓不住的喜色,這封文書上的事情,對他而言的確是一樁喜事,天大的喜事。

  開懷過後,文聘露出感動的面色,他將文書放下,起身出席,鄭重的走到大帳中間的位置,向著劉璋跪拜而下:「明公如此恩重,聘實乃報以萬一。」

  容不得文聘不行如此大禮,畢竟文書上的事情對他來說實在是一樁天大的事,文書是由劉璋遣往荊州的使者張肅遞迴來的,上面言道,經過張肅的一番運轉,已是將文聘的家人從有司手裡解救了出來,且不日就送至漢中。

  一家老小團聚於漢中,往日文聘常常有這般的念頭,但是自知不容易實現,沒想到今日竟是得以一家團圓,實現心中的念想。

  劉璋起身上前扶起文聘,他微笑著朝文聘道:「仲業何需如此,你我君臣之間沒有什麼恩不恩,謝不謝的,況且使卿一家團圓,本就是我該做的……若是留卿於漢中,卿家人置荊州,兩邊相隔萬里,卻是枉顧人情太過。」

  「明公。」文聘目光脈脈,止不住的衷情流露。

  感受著文聘熾熱的眼光,劉璋有些侷促了,這一來二去,他這個漢室宗親,劉姓子孫,也展示出了魅魔該有的魅力,吸引來了不少忠誠的目光,氛圍卻是有些焦灼了。

  「卻是不知荊州那邊是何人伸出援手?」文聘重新入座,細心的他問起了荊州那邊是何人為他轉圜,從有司手裡解救了他的家人,他有心記下這樁恩情。

  張肅的文書上簡略,關於如何解救一事不夠清晰,而劉璋從信使口中詢問得知過詳情,他意味深長的道了一句:「張肅那邊請求蒯越相助,蒯越說動蔡瑁出手,方才從有司手裡放出了仲業的家人。」

  「蔡中郎將?」文聘眉頭一皺,這是一個他不想聽到的名字,前面他為蔡瑁、張允所誣陷,將第一次上庸之戰戰敗的原因推到了他身上,讓他背了好大一口黑鍋,間接導致他在荊州的家人被劉表遷怒,著有司羈押了起來。

  而現在劉璋言是蔡瑁伸出的援手,主持放出了他的家人,這讓文聘有些難以置信,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嗯,確是蔡瑁,至於蔡瑁如此行事的心思是為何,張肅遣回的信使有過說明……蔡瑁不想你回到荊州,以免你回到荊州後,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所以索性將你的家人放出,由著張肅帶回漢中,讓你得以安心待在漢中。」劉璋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剝開了蔡瑁暗藏的想法。

  文聘輕嘆一聲:「蔡中郎將打的好算盤,如此的替我著想,他日聘必當報之。」

  這番話尋常人聽了,還以為文聘是想報答蔡瑁,可聽入劉璋耳中,他知道文聘和蔡瑁之間,將有解不開的仇怨了,蔡瑁為一己之私,貪功委過,逼得文聘遊走他鄉,不得返回故土,仇怨已深也。

  劉璋雙手一拍案幾,他豪言道:「且不去談蔡瑁那等小人,談多了只覺口臭……今日我來此,除卻告訴仲業你這一樁喜事,還打算看看仲業你督練士卒的成果。」

  「明公稍坐,聘這就去聚攏諸軍,為明公演練一番。」文聘立即起身,一聲通告後就踏出大帳,隨即從帳外便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鼓聲。

  不多時,諸軍聚攏成型完畢,劉璋立於點將台上,見著文聘指揮台下的士卒操練,士卒隨著文聘手裡的令旗一動,或是向前進軍,或是往後退兵,偶爾左右交叉,掩映著衝殺,而陣型卻是極為穩固,沒有鬆散的蹤跡。

  點將台上,劉璋面色上掛著微笑,以表示他的心情很是不錯,對文聘督練士卒的結果很滿意,雖說台下的士卒只是演練基礎的前進後退,左右遮掩,比起現代化的軍隊簡直如一個孩童一般。

  但時代就是如此,封建時代,士卒能做到聽號令而行,行進中陣型不散,已是算得上一支很不錯的軍隊了,劉璋並不會因為見過真正的現代化的軍隊,就對文聘督練結果不滿意,對於封建軍隊,他的要求並不高,他也沒有那麼多的資源,去堆出一支現代化的軍隊。

  「善,大善。」劉璋撫掌,向著演練完畢後朝他徵求意見的文聘說道。

  聽到大善二字,文聘面露喜色,他也沒有去謙虛什麼,畢竟訓練士卒是他拿手活,他有這個自信,他訓練出的士卒對得起劉璋口中『大善』的誇讚。

  「聘得明公拔擢,無功而為校尉,常有羞愧之心,今日士卒督練有成,願領兵出戰一方,立下一二戰功,方不羞校尉二字。」文聘趁著劉璋開懷,他拱手請命道。

  劉璋擺了擺手:「仲業不必如此,你有這份求戰之心很好,只是眼下寒冬時節,沒有什麼戰事,還需等上一些時日,這段時日你可好生督練士卒。」

  聽著劉璋的話,文聘卻是沒有應下,他詢問道:「聽說吳中郎將眼下正欲征伐盤踞在仇池山的氐王楊騰,聘願領兵前往武都,至吳中郎將帳下,為明公拿下仇池山,擒殺氐王楊騰。」

  「是有這麼一樁戰事,……吳子遠以氐王楊騰言辭悖逆,並羞辱了他遣送到楊騰處的使者,已是請命領兵征討楊騰。」劉璋肯定著文聘的話,但他依舊拒絕了文聘:「只是吳子遠大眾已經動身,卿現下趕赴過去,若是我料想不差的話,只怕卿趕到的時候,仇池山已經拿下,氐王楊騰已經授首。」

  ……

  仇池山。

  天空放晴,正適合登高遠眺。

  氐王楊騰立身於山頭之上,他舉目遠眺,看著於山下安營紮寨的蜀軍,他頓時明白了吳懿前面派遣使者到他這裡,以及使者態度強硬、羞辱於他的緣故。

  「使者方去,蜀軍便至,可知吳懿小兒是早就做好了準備,欲攻伐我仇池山。」

  楊騰的兒子楊駒雖是年少,但身形已是健壯,眸子裡更是不時有精光流過,他點了點頭道:「父親說的不錯,以今日的局勢看來,吳懿根本就沒有同我們商談的想法,吳懿之所以派遣使者來到我們這裡,並言辭強硬,羞辱於我們,不過是為了讓我們驅逐使者,他好有個動兵的由頭,來攻伐我仇池山。」

  「這些漢兒就是奸詐,貪圖我仇池山,直言便是,反而行這般下作的手段。」楊騰面露不屑,他倨傲的說道:「可惜吳懿的算盤打得好,卻是沒有什麼用處,我仇池山四面絕壁,上山的路不是那麼好走的。」

  依仗仇池山的險要,楊騰對山下的漢軍視若無物,他打算堅守山頭,不輕易出兵下山,就此拖到吳懿糧絕軍退,讓吳懿知道他仇池山難下,不敢再引兵前來。

  楊騰從山上往山下看,山下同樣有人在抬頭舉目往山頭看去。

  吳懿同法正二人,趁著士卒安營紮寨的空隙,騎著馬繞著仇池山偵查起了地勢。

  為將者,不通地利,是庸才也。

  只是一邊看著,吳懿的面色卻是不太好看了起來,但見仇池山四面皆是絕壁,斷然是沒有寬敞易行的通道,唯有山路可以用於登山,可山大溝深,山路狹窄而多急彎,山道上又有氐人立起城壘,呈現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態勢。

  「此地耆老有言,山上有良田百頃,且其地能出產土鹽,山內又有大池清泉,水、糧、鹽等物是不缺的。」法正指著仇池山說出他的見聞。

  吳懿默然點頭,他分析道:「所以不能指望依靠圍困仇池山,讓山上糧絕來威逼楊騰出降……圍困是行不通的,說不定我們這邊比楊騰更早的耗盡糧草。」

  「府君說的是,楊騰一族遷居仇池山,經營日久,山上良田遍布,溪流縱橫,日常所需之物一概不缺,圍困之法著實不可取。」法正應和道,他作為謀士,自是早早摒棄了圍困的方法,就算吳懿不說圍困之法不可行,他也不會提議圍困仇池山。

  吳懿帳下一位幕僚插了一句,他感慨道:「只是這仇池山四面絕壁,山路唯有一條可以行軍用兵,加之山路曲折狹隘,我軍兵力雖眾,可也無濟於事……這仇池山,於守御一方而言,是輕而易舉,於我等攻伐一方而言,卻難於登天,想拿下此山,只恐不易。」

  「不止於此。」法正接過話頭:「這上山的路是紅泥路,逢著雨天或是雪化之際,紅泥被水一浸,便是爛泥一團,每走一步都是舉步維艱……幸而如今隆冬時節,山路的紅泥被凍,不至於那般難行。」

  「孝直的意思是,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嗎?」作為主帥的吳懿面色輕鬆,他向著法正問詢道。

  法正點頭:「留給我們的時間是不多了,若是拖到開春,冰雪消融,紅泥路被雪水一浸濕,這山路是走不了的,只能等到盛夏時節,紅泥路被烘乾後了。」

  「盛夏?若是拖到盛夏,明公那裡我如何交待。」吳懿搖了搖頭,這一仗他是向劉璋打了包票的,決意不會拖得太久,會儘早的料理掉氐王楊騰,這楊騰一死,武都郡大種的氐人部落就全部清掃完畢了,留下的都是不成器、沒有危害的小種氐人部落。

  這裡也關係到來年的關中之戰,來年大軍經武都、陳倉道進軍關中,便是一路坦途,不至於憂心後路。

  吳懿撥轉馬頭,他向陪同他巡查仇池山的一眾人等說道:「且先回營,聚眾商議一番。」吳懿打算聚集眾人的智慧,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拿下仇池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