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屯田

  第194章 屯田

  興平二年,春。

  在去年年初劉焉和馬騰攜手攻打李傕、郭汜失敗後,伸出援手將劉焉一脈的子弟救援入蜀的龐羲,如今領著典農中郎將的職位,負責蜀地督農耕種的任務。

  「明公,你看,這便是昔日秦時蜀郡太守李冰所造都江堰。」龐羲伸出手指向不遠處的都江堰示意劉璋,他的臉上滿是對李冰的敬佩。

  「李冰以分水魚嘴立於大江之中,江水至此一分為二,一路順江而下,一路流至寶瓶口,形成『四六分水』的結構……由於內江窄而深,外江寬而淺,所以當枯水的時候,大部分江水會流入河床比較低的內江,保證了田畝灌溉所需的水量,而當漲水之際,水位升高則會從江面較寬的外江被排走,不至於出現洪澇的情況。」

  龐羲如數家珍,他自從出任典農中郎將以來,算是走遍了都江堰這一水利工程的各個角落,對都江堰可謂是了如指掌。

  「李冰太守學究天人,遺愛百代。若是沒有都江堰,蜀地哪裡能得天府之國的稱呼,哪裡能水旱從人,以至蜀人不知饑饉為何物。」

  「君子之澤,百世不斬。」劉璋對於龐羲的話表示了認可,但龐羲的話里有個漏洞,那就是面前的這條河,龐羲稱之為大江,也就是長江,這一點是錯誤的,準確來說這條河的名字,應該稱作岷江。

  不過劉璋是拿著後世的知識給出的定論,先秦兩漢之人,不知岷江為何物,視岷江作為長江的源頭,稱岷江為江、江水、大江水。雖然劉璋有意正本清源,但他得派人去尋大江的源頭,給出證據才能讓人信服,現下空口白牙說的話,只怕少有人信服。

  「就是這些年往來蜀地的官僚,都只知斂財和作樂,不知道去維護都江堰這一蜀地的重器,導致都江堰年久失修,如水岸有多處發生了崩塌,羲領著帳下部曲,稍稍修繕了一些地方,但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將都江堰修繕完畢。」言明了都江堰的神奇之處的龐羲,皺起眉頭髮出了些感慨,精通水利的他對都江堰年久失修的情況很是痛心疾首。

  劉璋言語溫和,寬慰龐羲道:「龐公勿憂。此堰農本,國之所資,我意設立堰官一職,統丁口千二百人修繕守護,此外再立一套律法,對都江堰進行長久的維護,如此當可得萬全。」

  聞言龐羲略微思索片刻後,他面帶敬佩之色的向劉璋拱手讚嘆道:「明公深思熟慮,臣下不及也,日後有了堰官,有了律法,都江堰想來能維護妥當,百世可用。」

  『那可不,堰官一職可是諸葛武侯建立的制度,能有幾個聰明過臥龍的人。』面對龐羲的讚美和推崇,劉璋面上沒有任何的嘚瑟,只是微微一笑,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同時劉璋目光放遠看向都江堰,晨曦中的岷江水在太陽光芒的映射下像是流金一般,這條河中流淌的仿佛不是流水,而是流淌著黃金。

  事實上,都江堰的河水比起黃金還要更加珍貴,有了這條河水,成都平原水旱從人,不用去聽天由命,豐收和喜悅一直籠罩著這片土地。

  不過都江堰並不是修建好了,就能用之千年不變,就像龐羲所說,都江堰出現了年久失修的情況,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繕,如此才能十足十的發揮出都江堰的功效。

  但這對劉璋來說並不是什麼問題,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有諸葛武侯珠玉在前,他只要跟在諸葛武侯的屁股後面,就能做出一番成就來,不用去費心費力的思考治理的良策。

  蜀郡太守陳實,身穿一件葛麻製成的襖衣,腳上穿著一雙草鞋,像是個老農一樣,他的興致很高,不顧形象的蹲在地上,在田地里撥弄著泥土,甚至拿起一團黑黃的泥土來到劉璋面前示意道:「明公,古語云,瑞雪兆豐年,這去歲冬日一場大雪,一來凍殺了地里的蟲卵,今年當是蟲害會少上一些,二來冰雪消融下,這土地肥沃的緊,今年豐收在望。」

  不待劉璋回話,龐羲插了一句嘴:「豐收是自然的,且不說今年年景好,其次明公征討南中,所獲耕牛、耕馬不計其數,如今已經盡數發下到蜀郡百姓手中,有了牛馬作為助力,今年開墾的土地都能翻上一番,這播種的土地多了,糧食自然是豐收的。」

  「借諸君的吉言了。」劉璋望著都江堰兩岸見不到盡頭的良田,像是看到了夏收時風吹麥浪的情形,以及憑藉著這天府之國的資本,大軍舉旗北上征討米賊張魯的雄渾之勢。

  劉璋背手而立,默不作聲的觀賞了起了山川美景,同時在心裡他默默的摒棄掉了一條政策:『看來用不上屯田了。』

  對於曹老闆用來積蓄糧草,四處征戰不用擔心缺糧的大殺器-屯田制度,劉璋一直心有猶疑,沒有什麼強力的念頭去推行屯田這項制度。

  一來他所掌握的地盤是後世的蜀漢,蜀漢未曾推行過屯田,只是在漢中設置過督農的職位,用來徵調軍糧,另外就是諸葛武侯在渭水之濱推行過軍屯,為了和司馬懿那個老王八做長遠的對抗。

  考究後世蜀漢的政策,劉璋自覺沒有多大的必要推行屯田,只依託現下徵收稅賦的制度,他想來是夠用了。

  二來屯田也不是好制度,說好聽點叫屯田,說難聽點就是國家農奴制。農奴制的基本特徵是什麼?是農奴被束縛在土地上,接受農奴主的強制剝削,而曹魏的屯田客,一則被束縛在土地上,二則受到了強力的剝削,農奴和屯田客相比,幾無差異。

  另外比起東漢豪民苛待和剝削庶民:『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稅一,實什稅五也。』豪民從庶民手裡拿走了一半的收穫。屯田客更是慘上一些:『持官牛者,官得六分,士得四分,自持私牛者,與官中分。』沒牛子的屯田客,要被曹老闆拿走六成的收穫。

  不過曹魏時代屯田客雖然面黃肌瘦,衣服襤褸,但問題不大,還能喘口氣,活的下去。等到司馬家上台,整了一波用官牛的八二開,屯田客才真正活不下去了:『今一朝減持官牛者,官得八分,士得二分;持私牛及無牛者,官得七分,士得三分。』

  『時代在退步。』劉璋一念至此,頓覺有些無語,歷史上中州屯田客的待遇,那是一步一步的在下滑,分成從曹魏時期的六四開變成了司馬家的八二開,敲骨吸髓都不足以貶損這種制度。

  劉璋在駐足觀賞風景,追隨他的一行人自是不敢上前打擾,只紛紛擁簇在後方,低聲閒聊了起來。

  「高君是陳留人。」主簙黃權打量著面前的青年,準確來說,他面前的高柔,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甚是年少,不過高柔雖然年少,但得了劉璋的青睞,一步踏上了劉璋開府後的法曹之職。

  法曹高柔在面對黃權這位權重的主簙時,面色上沒有任何的拘謹,他拱手回應了黃權的問題:「敢教黃主簙知曉,小子正是中州陳留人,出身陳留圉縣,為了給家父治喪,故而來到蜀地。」

  黃權點了點頭,關於高柔為了給亡父高靖治喪,故而來到蜀地一事,他是知曉的,對於高柔這樣的孝子,一向是世人所敬佩的對象。

  不過對於高柔留在蜀地擔任法曹一事,黃權心有疑問:「聽聞高君族兄乃是袁盟主帳下的高(干)元才,高元才其人才志弘邈,文武秀出,好招致四方游士……高君既是高元才的兄弟骨肉,外加高元才所侍奉的袁盟主坐鎮冀州,橫行河朔,前程不可限量,為何高君不歸去河北,反而留在蜀地任事。」

  黃權快人快語,向高柔詢問著心中的疑惑,陳留高氏數世節孝清名累積,在士林中享有聲望,更是與汝南袁氏聯姻,如他所言高柔的堂兄高幹,就是袁紹的外甥,由著關係的遠近,他想著高柔怎麼也不應該待在蜀地,而是應該返回河北,在高幹的手下謀求高就才對。

  「君知其一,不知其二,柔雖是高元才之弟,但論及關係遠近,亦不是甚為親近,不過是有些血緣而已。」面對黃權的直白,高柔沒有去隱匿個中情形,他面帶微笑的解釋道:「今者天下大亂,四方之士,各擇賢主而事……以柔的年紀和與高元才的關係,出仕在袁盟主帳下的話,至多不過是縣丞、縣尉一般無二的位置,哪能如今時今日一般,得明公的青睞,在明公幕府里擔任法曹一職,一朝飛騰,攀龍附鳳。」

  「明公以國士待我,柔非草木枯石,乃是有情之人,自然是舍河北而就巴蜀了。」

  高柔說的淺白,直言劉璋給的價碼太高了,所以他才留在蜀地,而不是返回河北,在高幹帳下謀一進身之位。

  「未曾想高君亦是快人快語。」黃權像是找到了同道之人,他面帶微笑贊了一句高柔。

  高柔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向黃權問道:「黃主簙,聽聞蜀地的圖讖大家董公曾經說過益州分野有天子氣,柔遠道而來,卻是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還請黃主簙為我解惑。」

  黃權難得的猶豫了起來,沒有快人快語的回應高柔,斟酌了片刻後,他開口了:「益州分野有天子氣這件事,流傳已久,蜀郡之人大多是知曉的,不過這件事似真似假,倒是不能確定下來。蓋因只見流言傳播,未見董公出面證實這件事。」

  「不知真假啊。」高柔有些失望,對於黃權的話,他是十分信了七八分的,畢竟黃權名聲在外,不是什麼弄虛作假的人。

  ——

  漢中,成固縣。

  張氏的家主張駿細細的看著手中南鄭發來的文書,良久,他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叔父,文書上所言何事,米賊是有什麼舉動嗎?」張駿的侄女張禮修見張駿一臉的愁容,關懷的問上了一句。

  「米賊張魯在文書上講,欲對我等世家之人傳道授業解惑,要求我等前往南鄭居住……依我看,只怕是因為劉益州的檄文在漢中各地傳的沸沸揚揚,這米賊害怕我等世家暗地裡同劉益州溝通往來,所以想將我們拘禁在南鄭看管起來。」張駿作為一族之長,自然是聰慧之人,一眼鑑定出了張魯文書上的深意。

  聞言張禮修默認不語,劉璋在漢中四處傳播的文書她也是看到了的,對於劉璋欲征討漢中一事,她是欣喜若狂,開懷不已,只因她和張魯有著深仇大恨。

  張禮修的夫君,乃是昔日的漢中太守蘇固帳下主簙趙嵩,蘇固為別部司馬張修和督義司馬張魯合力攻殺而死,作為蘇固臣子的趙嵩,為了給蘇固報仇,當時仗劍殺入張修和張魯的營中,殺死了十餘人,並幾乎殺死了張修,但最後不幸戰死。

  而張禮修,本應該因為趙嵩攻殺張修一事被牽扯殺害,但幸得她的叔父張駿出手,故而逃過一劫,從南鄭來到了成固縣居住,撫育著她和趙嵩的女兒。

  作為劫後餘生之人,懷揣著對天師道的恨意,張禮修無時無刻不想著替她的夫君趙嵩報仇,雖是張修被張魯所殺,但張魯作為害死她夫君趙嵩的罪魁禍首之一,卻依舊活的好好的,坐鎮漢中,割據一方,活的不知道有多瀟灑自在。

  生活在血海深仇之人的治下,張禮修每每欲報夫仇,可僅憑她一個弱女子,自然是不太可能的,但如今機會來了,新上任的益州牧劉璋不同於其父劉焉,對張魯是欲除之而後快。

  張禮修有心勸告張駿,想讓她的這位叔父,以張氏族長的身份去和成都的劉益州暗地裡溝通往來,作為一枚暗子,在劉益州日後攻打漢中的時候,舉成固縣反正,不過思考到這種事情稍有差池,就是族滅身死的境況,所以張禮修只是默然不語,欲言又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