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蜀郡往巴郡,有兩條路,一條是水路,一條是陸路。
水路從沱江下至長江,再從長江順流而下,可到巴郡江州,既快捷方便,旅程也較為輕鬆,陸路的話則需翻山越嶺,車馬勞頓,穿過廣漢郡後才能到達巴郡。
水路和陸路相比較下來,自然是水路更勝一籌,是旅人從蜀郡往巴郡的上上之選。
『可惜。』趙韙暗自可惜了一聲,雖然在他心目中水路遠遠優於陸路,按理怎麼都該選擇水路才對,可沱江這條河是走不通的,順沱江而下,需要經過軍鎮牛鞞,牛鞞屯有東州兵五千人,據守牛鞞的校尉為劉璝。
東州兵作為外來戶,對益州牧劉璋是死心踏地的效忠,東州兵也唯有依附在劉璋身邊,才能謀求生存。校尉劉璝作為故益州牧劉焉的從子,個人才幹雖是不怎麼突出,但劉璝能據守牛鞞這一重鎮,忠心是自不必說的。
趙韙前番思索過,如果率領部曲順著沱江而下,只怕會被劉璝阻擋在牛鞞不得通行,劉璝或許不能擊敗他,但據守的話,劉璝的才幹是綽綽有餘的。
因此保險起見,趙韙放棄了順沱江而下的想法,改為考慮穿過廣漢郡到達巴西安漢。
只是穿過廣漢郡到達巴西安漢,也要經過沱江,準確來說,是需要橫渡過沱江。
關於渡過沱江這一事,趙韙早就謀劃好了,他有一個故人,在沱江的一處渡口駐守,他若是親至並出面勸說,可保安安穩穩的渡過沱江,往巴郡而去。
趙韙一行百餘騎,行到此處渡口的時候,看到了早已到達這處渡口的李異,以及一眾趙氏的部曲,早上以鍛鍊士卒腳力為名,這群人早早的到了這處渡口。
「趙中郎將,李思那個犬輩,說什麼也不肯讓我們渡河,道是沒有州牧府的命令,他做不了主,並且那廝把守著渡口駐地的營門,不給我上前的機會。」頭髮里有些白絲的校尉李異,見到趙韙到了後,立即從盤坐的胡床上跳起身來,一路小跑到趙韙跟前,向著趙韙大吐苦水,言明駐守渡口的李思的頑固。
說到痛處,李異更是憤恨道:「要不是趙中郎將你有令,依著我往日的脾氣,我早就點兵攻了上去……區區一個小小的渡口營地,兵不過千人,哪裡是我的對手,哪裡輪的到李思一個小小的都尉在我面前囂張。」
聽到李異為李思所阻,不能放開手腳渡過沱江,本是一件壞消息,但趙韙面色上卻沒有顯露出什麼壞心情,他溫顏對著李異說道:「李校尉莫急,且待我上前,與李思說道一番。」
言罷趙韙打馬上前,來到渡口駐營的營地門口,對著營地內高喊道:「李都尉,還請出來一見。」
渡口營地不是很大,趙韙這一聲喊得響亮,窩在中軍大帳里的都尉李思,聽著這熟悉的聲音,臉上露出了片刻的疑色,他在猜想是何人在營外喚他。
只片刻後李思的眼前一亮,整張臉上露出了歡顏,原本坐在胡床上,未曾穿鞋的他,竟是顧不上穿鞋,一腳踏在平地上,向著營門口走去。
趕赴營門口的李思,遠遠的看到了騎在馬上的趙韙,將心中對來人的猜測落實了,這時候的他臉上不止是露出歡顏,而是一副大喜過望的模樣,他的步子邁的更大了,一路狂奔,幾息間就衝到了營門口,同時對著守門的士卒嘴裡罵罵喋喋。
「你們這群憊懶的貨色,沒瞧見來人是誰嗎?……這是趙中郎將,是某的恩人,你們竟敢如此的怠慢趙中郎將,一不通報,二不大開營門,待會去領二十軍棍。」
守著營門的士卒聽到李思威脅的話語,立即忙不迭的打開了營門,以免二十軍棍落到了實處。
營門一開,李思就衝到了趙韙的跟前,此刻的他臉上沒有了教訓士卒的的嚴苛,有的只是如同春風沐雨般的微笑:「趙公,那陣風把您吹來了,您老不是一向在成都安座嗎,今天怎麼有閒暇來我這鳥不拉屎的渡口逛逛。」
趙韙撫著鬍鬚,半眯著眼睛反問道:「你這話的意思,老夫是不當來之人嗎?」
「不是,不是。」李思面色一緊,連忙擺了擺手,忙不迭的向著趙韙解釋:「當來,當來,什麼時候來,晨時、午時、夜間,您老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某這裡隨時預備招待趙公您……只是您老要來,能派個人先通報……不、不,通知一聲那就更好了,某也好做些準備。」
「李異早早到了這裡,他沒和你說,我要來此處嗎?」趙韙追問了一句。
李思這下面色有些尷尬了起來,他伸出手撓著後腦勺:「說了,說了,可李校尉前面一來就說需要渡河,要某提供船隻,這空口白牙的,沒有州牧府的文書,某守著渡口,怎麼也不好讓李校尉渡過河去……後面李校尉倒是說了您要來,但李校尉行跡有些詭異,某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卻是沒有料到趙公您真的來到此地了。」
趙韙沒有在這一點繼續責問李思,而是轉口說道:「現在若是我要渡河的話,亦是沒有文書,你讓還是不讓。」
「這……。」李思的面色有些糾結,但片刻後他咬牙點頭應了下來:「趙公要渡河,某自然是讓的。」
聞言趙韙面色略微放鬆了些,他不再就這渡河一事說下去,而是談起了過往:「還記得往年你擔著百人督的職位,一身好武藝,卻是有些埋沒了人才……」
「這要念趙公您的恩,若不是您,以我的出身,至死只怕都只會擔著百人督的職位,怎麼也爬不到都尉的職位上。」李思接著趙韙的話說了下去,表示出了對趙韙的感激。
「嗯,你倒記得。」趙韙面色溫和的點了點頭,續而說道:「說起來,你都尉的職位,也當了不少年了,現如今還是擔著都尉的職位,這些年一直不得升遷……可惜老夫擔著和德中郎將一職,位份是很高,權責卻是不重,不能提拔你一二。」
「趙公。」李思言語有些哽咽,面色上帶著感動,他感動趙韙還念著他,未曾忘了他這個寒門出身的武夫,更是感動趙韙以前對他的提拔。
感覺氣氛襯托的到位了後,趙韙面色一肅:「李都尉,你想著一輩子做都尉嗎……如今有一樁潑天的富貴,就看你怎麼做了。」
李思雖然是武夫,但也是有腦子的,前面李異帶兵來到這裡,他就感覺不對勁,一來大軍渡河的話,大多是走牛鞞所在的渡口,那裡的渡口大而寬敞,他守的這個渡口少有大軍通行,二來他坐守這裡,沒有收到任何的文書通知,說李異要來。李異來的突然,讓他有些驚慌,致使他忘卻和李異身份的差距,關閉營門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現在接著李異的到來後,趙韙這位和德中郎將竟是到了,而且聽趙韙話里話外的深意,只要不是豬腦子,都知道趙韙要搞事情了,趁著益州牧劉璋不在成都主持大局的時候。
李思面上露出糾結難定的神色,趙韙要乾的的事情,只怕不是什麼好事,他的妻子還在成都為質呢。
「李都尉,你還在想什麼,大丈夫取功名富貴,就在今日。」一聲厲喝從趙韙的身後傳來。
李思放眼看去,前面他只關注了面前的趙韙,倒是沒去觀察擁簇趙韙的一眾騎士的身份,只一眼,李思認出了這人的身份-三公子劉瑁。
不同於來到益州時間短,來到益州後更是少有見客的劉璋,劉瑁追隨劉焉入蜀,襄助劉焉坐穩益州牧的位置,在益州一些文武心中,是被認定為下一任益州牧的人選,分量很重,益州的一些文武也少有不認識劉瑁的。
「公子。」李思不暇多想,他拱手向劉瑁行禮。同時俯身而下的他思考著劉瑁為何出現在這裡,要知道他聽成都來的傳聞,劉瑁是處於半囚禁的狀態,但見劉瑁和趙韙同行,只怕有大的變故了。
「李都尉,本公子將出鎮巴郡,帳下尚缺文武,你可願於我帳下擔任校尉一職。」
「老夫可做保。」
劉瑁的話如同石蜜一般,浸潤了李思的心,勾起了李思對權力的欲望,再加上趙韙的保證,李思面色動搖了起來。
只是李思轉念一想,想起了在成都為質的妻子,他的面色有些陰晴不定。
片刻後,李思下定了主意,大丈夫何患無妻,功名才是最重要的,他拜服而下:「但憑公子吩咐。」
見到拜倒的李思,劉瑁和趙韙相視一笑,而後劉瑁寬慰了李思幾句,更是考慮到李思的妻兒在成都為質,李思跟著他們,現在妻兒沒什麼好結果的情況下,說是為他尋一家士族出身的女子為妻,這讓寒門出身的李思大喜過望,認定了劉瑁為主。
時間不等人,在如今成都方面不知何時會察覺到劉瑁出奔,遣人追擊的情況下,渡過沱河是劉瑁和趙韙的第一要務。
決心投靠劉瑁的李思,立即勤快的動了起來,為了劉瑁許諾給他的校尉一職,他招呼著手下士卒,解開所掌控船隻綁在岸邊的纜繩,準備運載趙韙手下的部曲到對岸去。
只這時,一隊騎士從遠處而來,劉瑁見狀,眉目彎了起來,嘴角露出笑意,他在想,是不是帶著二十餘騎卒的王生,誅殺了吳莧那個賤婦歸來了。
但劉瑁的想法落了空,歸來的是追殺那位為劉璋監視他的騎士頭目的一伙人。
當是已經誅殺了僥倖逃跑的騎士頭目了,趙韙眯著眼睛,他看清了來人後,心中露出了自家偏向的想法。
可事情往往不如人意,來騎通報給趙韙的是,那位背部中箭的騎士,竟是一路逃竄到了驍騎校尉張任的營中,迫使他們放棄了追殺。
趙韙倒是能沉住氣,可劉瑁聽到這個消息,不由驚慌了起來,他面色慌亂的看向趙韙:「趙公,這可如何是好。」
「公子莫慌,一時半刻追兵也趕不到這裡,我們先速速渡河。」趙韙氣定神閒的寬慰著劉瑁,而後他喚來李異,讓李異領著騎兵往成都的方向偵查,有消息速速回報。
——
『都尉,都尉。』劉瑁的忠犬王生,在心底連連不斷的念叨了都尉二字,同時指揮身側的騎卒上前,意圖攻殺被一隊步卒護衛在中間的吳莧。
原本劉瑁打算親自帶人誅殺吳莧,但被趙韙勸止了,讓他放棄了這個念頭,同趙韙一起到了沱河的渡口,所以劉瑁派遣了王生帶著二十騎到河岸邊誅殺吳莧,並許諾了王生一個都尉的空頭承諾。
「王生,是你?你如何敢犯上作亂。」吳莧作為女子,處於戰事之中,但卻面無懼色,她認出了領頭人的身份,是她夫君劉瑁的手下,她厲聲喝問了一句。
王生聞言,先是感慨了一句,面前的這位美嬌娘就算是喝問,聲音都是如此的動聽,讓他如聽仙樂一般。
緊接著坐在馬上的王生,居高臨下的遠遠打量著吳莧的臉蛋,他不由舔了舔舌頭,下腹有一團火熱感升起。
『可惜了,可惜了。』王生心中直道可惜,吳莧如此身姿曼妙的美嬌娘,又是大族出身的仕女,他卻沒有機會一親芳澤。
按捺下心頭的慾火,王生打算辦正事要緊,須知殺了吳莧,拿到都尉一職後,到時候他想要什麼樣的女子就有什麼樣的女子。他回應了吳莧的喝問,言語甚是狂悖:「正是小人……好教夫人知道,免得做了個冤死鬼,非是小人要殺夫人,乃是公子要殺夫人。」
聽到王生證實是劉瑁指使,吳莧有些失神,面色茫然了起來,她露出苦笑,但很快她的面色堅定了起來,她同劉瑁絕矣。
身高一丈,腰大八圍的丈八,一手拿著木盾,一手拿著環首刀,指揮著手下士卒,繞成一圈,將吳莧牢牢護衛在中間。
王生帶領的騎卒沒有冒然的衝擊圍成一圈的步卒,他們只是輕騎兵,不是具裝甲騎的重騎兵,更何況,現在的騎兵還沒有馬鐙可以做支撐。
這群騎卒只拿著長矛,依仗著坐下馬匹的速度,準備向著圍成一圈的步卒衝去,在兩方接近時,利用一寸長、一寸強的長矛,刺向列陣的步卒,一擊若是不中就勒馬遠去,而後再做下一次衝鋒。
丈八見到衝來的騎卒,卻是放下了手中的環首刀,將環首刀插在了地上,在騎卒長矛刺來的時候,他瞥著個空子,閃身竟是一手抓住了騎卒刺來的長矛。
刺出這一矛的這名騎卒潛意識下,欲用力抽回被丈八握住的長矛,但騎卒只覺手中的長矛像是插進了大樹的樹幹中,半點動搖不得,進亦不能,退亦不能。
「與我下馬來。」丈八怒喝了一聲,蒲扇大的手發力,將長矛往上一挑,把用力握住長矛的騎卒挑下了馬來,騎卒落地,撲通一聲摔了個暈頭轉向。
丈八拿起插在地上的環首刀,大步一踏向前,不待其他騎卒反應過來救援,一刀了結了落地騎卒的性命,而後他往後一縮,接著用高大的身軀,將吳莧這位貴夫人護衛了起來。
丈八的這一招,讓一眾騎卒露出了退縮的神色,紛紛只是勒著坐下馬匹,不敢再上前利用長矛搏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