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事變

  東漢末年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大家都這麼說,東漢末年的英雄很多,發生的故事跌宕起伏,時代有著難以言說的魅力。

  可歷數中國上下五千年,帝國的末期、王朝的衰沒,和東漢末年相似的時代不知有多少。

  但中國歷史上這麼多的末年,這麼多的亂世,偏偏只有一個三國脫穎而出,為世俗大眾所推崇、所熱愛,裡面的每個人物單獨拿出來都有一大批觀眾為之津津熱道,爭辯不休。

  究其根本,劉璋認為是東漢末年爭霸天下的群雄不同尋常,群雄中每個人都有一定的理想。

  出身四世三公的袁紹有理想,想著南據黃河,北守燕、代,兼有烏丸、鮮卑之眾,南向爭奪天下,平定亂世,建立袁氏的天下。

  閹宦出身的曹操有理想,想著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蕩平天下的群雄,篡取漢室的天下。

  落莫皇族出身的劉備有理想,想著伸大義於天下,挽狂瀾於即倒,中興已經衰弱的漢室。

  武將之子的孫策、孫權有理想,孫策想著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孫權承父兄餘業,想著做出齊桓、晉文這些人一樣的功業,尊王攘夷,為天下霸主。

  和東漢末年群雄相比,南北朝和五代十國的大多數諸侯軍閥簡直是一群蟲豸,只一味殘暴虐民、滿足自身的貪慾,沒有愛民之心,沒有平定天下的理想,沒有想著去肩負開太平的重任。

  劉璋望著蒙沖船艙外的流水,不免心中輕嘆了一聲,東漢末年有理想的人太多,有才幹的人太多,有智謀的人太多。每個梟雄都覺得自己對平定亂世有責任、有義務,群雄內卷之下,竟是無一人能克定天下,蕩平宇內,只落得個三足鼎立的結果。

  魏蜀吳、曹劉孫不論哪一家,若是放到後代的亂世,想必都能取得天下,克成帝業,可惜這群人擠在同一個時代,釀就了一場悲劇。

  「明公,廣都只在眼前,成都將近了。」彭羕指著前方一座臨近江水的城池說道,語氣帶著輕鬆恰然的意味。

  彭羕的心情很好,離開成都前,他只是一個蜀郡太守府的書吏,懷才不遇,整日忙於案牘之間,睜開眼對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現如今,他隨著劉璋南下征討叟夷,靠著一路積攢下來的功勞,拿下了州牧府的兵曹參軍一職,名位雖然不重,但現在的州牧好比春秋時的諸侯,兵曹一職接近益州牧這個權力中心,插翅飛騰,指日可待,日後他的前途是不可估量的。

  劉璋半眯著眼看著遠處的廣都城,在他的前世,成都市不斷擴張的情況下,眼前的廣都城被成都吞併為一個區,處在成都二三環的樣子,若是按前世的地域劃分,他現在已經踏入了成都市的地盤,不過現在是漢代,他距著成都還有二三十里路的樣子。

  這個時候,同彭羕一樣,劉璋的心情同樣放鬆了下來些許,現在他還沒收到什麼壞消息,成都那邊想來沒什麼大礙,只需耐心一點,回到成都慢慢料理內政即可了。

  ——

  從成都東門出城的劉瑁,開始了今日份的狩獵,他的夫人吳莧,作為女眷,自然沒有同他一起騎馬涉獵,其次吳莧也不想陪同劉瑁一起行動。

  吳莧尋了一處江岸,吩咐著僕人鋪開一張地毯,拿起帷幕遮擋江風,只留向著江水的一面,留作欣賞風景之用。

  面對吳莧這般敷衍的態度,劉瑁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向吳莧告辭了一聲後,不待吳莧回話,就駕馬奔馳而去。

  陪同在劉瑁身側的二十餘名劉璋安插的騎士,只兩名騎士留在劉瑁的身邊,其餘騎士四散開來,為劉瑁這位貴公子驅趕著獵物,以便劉瑁玩的開心和盡興。

  劉瑁駕著馬,或是奔馳追逐獵物,或是停駐搭弓射獵,只是今日他的手氣有點差,也可能是他的心事太重,十來發的箭矢發盡後,竟是沒有得手一隻獵物,和往日射獵頗豐的場面大相逕庭。

  散開在劉瑁周圍的騎士中,一名眼尖的騎士眯著眼睛望向遠處,以便看的更加仔細,他很快看清了遠處移動的物體,那是一支百餘人的騎士隊伍。

  這名騎士能被劉璋安插在劉瑁身邊,監視劉瑁一舉一動,生性自然是精細的,他對著身旁的夥伴指著遠方示意了一下,原本還在駕馬為劉瑁驅趕林地間野獸的夥伴,頓時和他一般警覺了起來。

  兩名騎士拉緊馬韁繩,不再縱馬奔馳,為劉瑁驅趕著獵物,而是招呼起來四周的騎士夥伴們,匯合了起來,將劉瑁團團回護在中間,並派出一名騎士上前,去打探來騎的身份和動向。

  很快被派去打探的騎士,在同來騎接觸交談之後,撒開座下馬匹的四蹄,回來通報了消息。

  「稟公子,來騎乃是趙中郎將,今日趙中郎將見天高雲淡,氣候不錯,生出了同公子一般無二的想法,出來遊獵。」探聽來騎身份的騎士拱手向著劉瑁回稟道,可他絮絮叨叨這麼多話,卻不知是說給劉瑁聽,還是更多的是說給圍在劉瑁身邊的一眾夥伴知曉。

  劉瑁面色無有波動,只是略微點了點頭,對手下這群騎士見有來人,就自主將他團團圍護住的舉動像是沒有放在心上,若是以往,奴僕如此膽大妄為,自行其是,他當是會大發雷霆,降下責罰。

  可現在情況不同了,作為公子的劉瑁大權旁落,受制於人,卻是沒有能壓制住這群騎士低頭的權柄。

  「即是趙中郎將,他作為長輩,我當上前拜訪。」劉瑁像是自言自語,但更像是在向監護他的這群騎士請求。

  劉瑁身邊圍護住的騎士頭目聞言後,他的面色有些糾結,眉頭微微皺起,沒有第一時間答話。

  見到如此情形的劉瑁,面色有點掛不住了,他一介公子的身份,落得向奴僕武夫徵求行動的允許,實在太過悲哀了,悲哀到了極處,他的心中是洶湧的恨意,面色不由低沉了起來。

  「公子,請。」為首的騎士思索了一番,伸出手向前示意,允諾了劉瑁的請求。他想著以趙韙的身份,當無什麼意外,就算劉瑁有什麼非分之想,想同趙韙交接溝通謀劃什麼,向來以穩重著稱的趙中郎將,當是會嚴詞拒絕。

  『哼。』劉瑁於心底冷哼了一聲,凝質一般的殺意翻騰在眼底,他雙腿一夾,坐下馬匹通曉他的心意,揚起四蹄向前行去。

  不多時,劉瑁騎著馬匹來到了趙韙一行騎士的面前,他的臉上堆滿了笑意,笑的過頭,不免顯得有些諂媚,他拱手向趙韙說道:「趙公,許久不見了。」

  趙韙報以顏色,同樣臉上掛著微笑:「公子,是許久不見了,你的氣色比過往好多了。」

  「想開了,心中沒有什麼煩惱,面色自然就好了。」劉瑁說出的話很淡然,但口氣卻是帶著一股怨念。

  趙韙點了點頭,附和道:「想開了好,想開了好,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若是事事糾結,何時能開懷一笑。」

  一言至此,劉瑁和趙韙對視了一眼,二人仰天長笑了一陣。

  負責監護劉瑁的騎士頭目,見此場景,感覺有些異樣的氛圍,但他不提好出首說些做些什麼,他的身份,還不足以在趙韙這位中郎將面前開口說話,只能跟在劉瑁身後兩個馬身的距離左右,等著劉瑁和趙韙聊完。

  片刻後,劉瑁似是和趙韙交談完畢,他掉過頭來,但目光並不是看向監護他的一眾騎士,而是越過這群騎士,向他們的身後看去。

  『嗯?』心生疑惑的騎士頭目,以及其餘負責監護劉瑁的騎士紛紛向他們的身後望去,全然沒有關注到,在他們的身後,趙韙輕輕擺了擺手,追隨趙韙的百餘名騎士紛紛輕聲將箭矢搭在弓上。

  等到回頭什麼都沒看到的一眾監護劉瑁的騎士重新掉過頭來,這片刻間,他們聽到了嗖嗖不絕的聲音,久經戰陣的騎士頭目知曉這是箭矢聲,潛意識操控下,他埋下身來向著趙韙所在方向看去,只見潑灑如同雨滴的箭矢向著他們射來,無數的箭尖在他們眼中閃爍著寒光。

  「跑。」監護劉瑁的騎士頭目心中露出這個唯一的念頭,同時在口中大喊了出來,招呼著他手下的騎士,雙腳一夾坐下的馬匹,掉頭飛馳而出。

  可惜這名騎士頭目的反應雖然很快,發言提醒的速度卻是不及箭矢發射的速度,他坐下馬匹起步奔跑的加速度也比不上跟在他身後的箭矢。

  一眾負責監護劉瑁的騎士,紛紛揚揚的中箭,口中發出慘叫聲,他們坐下的馬匹也多有中箭,撲通倒地,連奔跑逃離都做不到。

  一時間,負責監視劉瑁的騎士們,除了警覺的騎士頭目動身較快,帶著背上中上零散的三支箭矢,依靠著坐下馬匹飛奔逃出趙韙手下騎士發出的箭網,沒有落得個被射成刺蝟的下場,其餘的騎士,一個個落了個身上插滿箭矢的境況。

  「好,好,好。」劉瑁看著面前這群監護他的騎士中箭倒地的慘狀,言語恍若癲狂的連說了三個好字,同時他翻身下馬,抽出腰間的寶劍,對著沒有受到致命箭傷,從馬上倒地,苟延殘喘的騎士一個個補起刀來,他一劍一劍又一劍的刺砍著,連死屍都未曾放過,更是抬起腳來,踩向這些騎士的臉,暴虐的宣洩著心中的恨意,宣洩著被監控的苦楚。

  趙韙沒有去關注瘋癲的劉瑁,他皺起眉頭盯著背上中箭,向遠處奔逃的那位騎士頭目,揮了揮手,示意了幾名帳下的騎士,這幾名騎士身為趙韙的親衛,自然是一點就通,紛紛雙腿一夾坐下馬匹,向著奔逃的騎士頭目追逐而去。

  「公子,公子。」一名青衣小廝打扮模樣的人走到了劉瑁的身邊,止住了劉瑁復仇的舉動。

  劉瑁揮劍亂砍了一陣,也有些累了,他喘著粗氣,看向了這名青衣小廝,身為貴公子的他,此刻言語間有些哽咽:「王生,多虧了你,不然我如何得以逃出生天,逃脫這群賤奴的掌控。」

  說到『賤奴』二字的劉瑁,踢了一腳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州牧府騎士。

  作為劉瑁和趙韙之間溝通渠道的王生,聞言臉上掛滿了感動的情緒:「公子,切莫這麼說,我這條命都是你撿回來的,沒有公子就沒有我王生,如今我為公子所作的一切,也只能報答公子恩情的一二。」

  聽著王生忠誠無比的言語,劉瑁的心情爽利了很多,他覺得自家以前收留王生這個本該處死的小盜賊,養活王生這條賤民,算得上是一件不虧本的生意,像王生這種雞鳴狗盜之徒,多少有點用處。

  「王生,一碼歸一碼,恩情是一回事,你的功勞是一回事,本公子現在魚入大海,鳥入山林,從此不再受羈絆。這件事上你是有功之臣,我是不會虧待你的,你放心就是,跟著公子,少不了你的富貴。」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王生聞言,原本大義慨然的他立即跪拜而下,向著劉瑁磕起頭來,向劉瑁報恩是一回事,但這段時間來,他在劉瑁和趙韙之間傳遞著消息,幹著掉頭的買賣,拿到一點報酬也是應該的,富貴誰不想要。

  劉瑁沒有太在意王生一個賤奴的態度,他向著趙韙拱手道:「趙公,如今當趁成都無備,拿下成都城。以我為季玉長兄的身份,成都內外當是莫有不從,後面再擒獲季玉後,與趙公共掌大權,共享巴蜀。」

  在規劃目標的同時,劉瑁向趙韙畫了一個大餅,一個共掌大權,共享巴蜀的大餅。

  聞言趙韙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但他的心裡卻是對劉瑁的話嗤之以鼻,對劉瑁本人的看法輕蔑了一些。

  趙韙身旁的趙熙聽到劉瑁這話,眼睛放起光來,他做夢都想將益州牧的權柄拿在他們蜀人的手裡,現在他們的機會來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