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殆天授乎(二合一)

  第145章 殆天授乎(二合一)

  漢中,南鄭。

  縣寺內的明堂上,坐在上首的張魯,目不轉睛的閱覽著手中的文書。

  這是一份從南邊,也就是成都,由他安插在成都的細作傳回來的文書。

  現在成都和漢中明面上還沒有發生什麼衝突,兩家保持著和和氣氣的狀態,但私底下兩家早已是勢同水火,暗流涌動,只不過劉璋優先考慮平定南中,而張魯也有所顧慮,想著將漢中打造成堅不可摧的堡壘,所以兩家目前還沒有撕破臉皮。

  這段時間張魯派遣了不少細作南下到成都,極力收集成都方面的動向,以及正在進行中的南中戰事的情況。

  將手中的這份文書一列列的閱讀下來,張魯的面色變的越來越凝重,眉間積起一層郁色,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全然傾注在這份文書上,連呼吸都輕了一些。

  「呼呼。」等看完這份文書,張魯重重的從鼻孔呼出一口氣,現在的時節已經是深秋了,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很厚,但由於這份文書上文字,致使他感覺到一股燥熱的氣息從丹田升起,游轉全身,直衝頭頂的鹵門,讓他只覺的渾身燥熱難耐,心中煩惱不已。

  張魯將這份文書遞給身邊服侍的侍從,讓他轉交給坐在席間的功曹閻圃。

  閻圃看到張魯這幅模樣,心中大概猜到了這份成都來的文書,只怕傳遞過來了一些壞消息,所以才惹的張魯一臉沉鬱,整張臉都拉了下來,他接過侍從雙手捧著,畢恭畢敬遞過來的文書,細細的閱覽了起來。

  趁著閻圃觀看文書的這段時間,張魯拿起放在面前案几上的酒杯,侍從服侍張魯多年,眼力見自是非凡,他在張魯伸手拿向酒杯的時候,就提起了放在案几上的酒壺,等張魯握起酒杯,他已是精準且契合的傾斜著酒壺,向酒杯中倒入酒水,並恰好的在扶正酒壺時,往張魯手中的酒杯中倒滿了一杯酒水,不多不少,剛剛好滿上一杯。

  張魯待侍從添好酒水後,他豪爽的將酒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借著入喉由食管直至腹中的清涼酒水,他稍稍的壓制住了心頭的躁鬱。

  天師道不禁飲酒,他在漢中沒有設立官職,而是設立『祭酒』和『治頭大祭酒』等職位,由祭酒各領部眾,管理地方政務,其中祭酒一詞來源於商周時期,為饗宴時酹酒祭神的長者,乃德高望重者才能擔任,被他沿用了過來。

  張魯一杯接著一杯酒水下肚,五六杯後,雖然心頭燥火還沒有澆滅,但他還是放下了酒杯,蓋因天師道雖是可以飲酒,卻不可醉酒,放縱妄為。

  所謂上行下效,作為師君的張魯,自然不會違背自家定下的規矩。

  這時候,閻圃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成都來的文書,並將這份文書平攤在他面前的案几上,眼睛半眯著,在腦中急速的思考了起來面前這份文書帶來的影響。

  這份成都來的文書,正如閻圃所猜想的一般,上面記錄的不是什麼好消息,文書上說,劉璋南征的大軍兵分三路,劉璋統主力征討越嶲郡夷王高遠,吳懿督徐猛等校尉征討益州郡雍氏,甘寧向牂牁郡討伐郡丞朱褒。

  劉璋兵分三路,三路都是捷報頻頻,劉璋於安上縣大破旄牛王狼譚,吳懿攻定朱提郡,甘寧在鴨池河夜襲破敵,均有摧枯拉朽的勢頭。

  根據文書上的信息,閻圃料想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劉璋今年年底就能蕩平南中,領著征討大軍北還,然後修整大軍數月,就可以考慮對付漢中的他們了。

  閻圃默默的在心裡嘆了口氣,也難怪張魯看到這份文書後,面色不虞,敗壞的心情幾近表露到了臉上,多年修道養氣的本事今日差點破了功。

  和張魯相處多年,張魯的志向閻圃是知道的,張魯沒有什麼爭霸天下、宇內稱雄的想法,他的這位師君想的不過是割據漢中,於漢中一地稱王稱霸,推行天師道的道統而已。

  只是就眼下的局勢看來,張魯只怕難以在漢中安座,新任的益州牧劉璋有如下山猛虎,前次旬月討平巴郡由荊州別駕劉闔引發的叛亂,這次南中叟夷、漢人大族紛紛起事,聲勢浩大,閻圃他們遠在漢中也有所耳聞,但南中叛亂這麼浩大的聲勢,在劉璋引兵討伐之下,就如同烈陽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了起來。

  巴郡、南中這兩個釘子,一個接著一個的被劉璋錘平,下一個,毋庸置疑就是他們漢中這顆釘子了。

  見閻圃看完了文書,張魯開口了,他有些困惑:「功曹,夷王高遠、益州郡雍氏、牂牁郡朱氏,你說這些人在南中之地樹大根深,盤根錯節多年,如何月余的時間,就潰敗連連,竟是沒有給劉璋帶去一點小挫?」

  「嗯……」閻圃斟酌了一下,開口回答了張魯的疑問:「師君,高遠、雍氏等輩雖然紮根南中多年,但彼輩人心不齊,散在諸郡,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難以成什麼大事,前面彼輩得以肆意,喧囂南中,是因為劉璋在巴郡征討叛逆,而今劉璋引兵南下,彼輩自然無能為力也。」

  閻圃點明了南中群賊最大的問題,各打各的,各造各的反,沒有聯合起來,他接著說道。

  「其次,益州郡太守高頤、牂牁郡太守景毅等人,均是未曾與高遠、雍氏合流,而是與高遠、雍氏等相抗衡,此其內憂也,內有憂外有患,導致現下劉璋兵鋒所指,勢如破竹,自然不足為怪。」

  解答了張魯的問題,閻圃給出了一段話激勵面色有些沮喪的張魯,他拿起漢中和南中進行對比。

  「和南中不同,漢中在師君寬仁的治理下,眾人已是服膺,百姓黔首多信仰我天師道,樂為用命,萬眾一心,師君得人和也,若劉璋引兵起來,當是無能為力。」

  閻圃說的並不是什麼吹捧的話,而是事實,張魯雖然崇信鬼道,不得士大夫歡心,但由於張魯治理漢中甚為寬仁,因此頗得漢中黔首之心,連賨人渠帥杜濩、朴胡、袁約等都傾心張魯,領著手下的賨人部落來依附張魯,替張魯陣前搏殺、出生入死。

  張魯點了點頭,面色略微好上了一些,但他心中實是有些感慨,他拍著大腿對閻圃感嘆道。

  「功曹,初平二年,劉焉造乘輿車服千餘,僣擬至尊,天子遣劉璋入蜀勸諫時,路過漢中,你我都是見過的,當時我觀劉璋為人,性情懦弱,非有兵略,不過一庸人爾,卻不想此人一出任益州牧,竟是性情大變,勇於任事,膽略超群,敢於親自領兵征討巴郡,於梁平一役平定巴郡,如今南下,大軍似疾風席捲南中之地,有若孫、吳在世,兵略無對,這難道是上天傳授的嗎?」

  聽到張魯這番話的閻圃默然不語,劉璋入蜀,路過漢中的時候,他陪同張魯見過劉璋幾面,劉璋給他的印象,不過一中人之才爾,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就一個普普通通的宗室子弟罷了。

  但觀劉璋現在的所作所為,在劉焉猝然病死,劉璋倉促上位之後,沒有舉措失宜的地方,外平群賊,內安黎庶,坐穩了益州牧的位置,這哪裡是一個中人能做出的事情,唯有非常之人才能有這般的手段。

  閻圃也有些懷疑,懷疑可能正如張魯所說,劉璋得了上天的傳授,但是他自然不能這樣說,作為謀臣,他除了出謀劃策以外,還需要考慮到張魯的心境,不能使張魯垂頭喪氣,得用言語充足張魯的信心。

  「師君,這段時間以來,劉璋逢有大變,他父親劉焉死了,他的兩位大兄劉范、劉誕死於關中李榷、郭汜的毒手,家門慘遭荼毒,他又倉促間出任益州牧,人逢大變多少會有些心境上的變化,這不足為奇。」

  「若是說劉璋的軍略比肩孫、吳,那是萬萬比不上的,巴郡、南中起事的這些人,都是內懷猶豫之心,又都是烏合之眾,所以才敗在劉璋的手裡,依我觀之,劉璋的將才不過中等而已。」

  閻圃的話讓張魯好受了些,減輕了他心中的疑神疑鬼,懷疑是上天給劉璋開了竅什麼的。

  閻圃接著給張魯謀劃:「師君,現在除了修築新陽平關,我們應當做些鼓舞趙韙的事情,讓趙韙趁劉璋還在南中之時,儘快舉兵起事,不然,等劉璋平定南中北還,趙韙就難以弄出點動靜來,不能攪亂蜀地的局勢,拖延劉璋進攻我漢中的日程。」

  聞言張魯面色有些猶豫,和趙韙聯合一事,他始終心存顧慮。

  一則是他當初在成都的時候,常常用熱臉去貼趙韙這位劉焉手下重臣的冷屁股,以謀求出鎮漢中,因此對於趙韙,他甚是不喜。

  二則是他攻殺了趙韙的親信龐樂、李異二人的部曲,甚至陣斬了龐樂,眼下趙韙卻欲和他聯合,可見趙韙腹有鱗甲,心思難以揣摩,和趙韙聯合,他覺得是與虎謀皮。

  不過張魯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應了下來,劉璋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和趙韙聯合,雖是飲鴆止渴,但也能解一時乾渴,他點頭同意了閻圃的謀劃,同時開口問道:「依功曹之意,我們當如何做。」

  閻圃斟酌了下用詞,眯著眼睛緩緩說道:「趙韙這個人,腹有鱗甲,更兼老奸巨猾,我們要是什麼都不做,趙韙肯定是按兵不動,所以我們要做點事情,兵力可以少一些,但聲勢要大,廣豎旗幟,以求震盪巴蜀。」

  「師君手下部曲大多是巴人,另有巴郡賨人渠帥杜濩、朴胡、袁約的部曲,金牛道往白水關我們是沒有什麼機會,所以我們當發兵米倉道,示意我等將兵臨巴地。」

  「剛好趙韙是巴郡安漢人,其本家部曲大多在巴地,他若是起兵,當會奔向安漢,招募鄉里,誘使安漢豪族,我們正好假裝欲打通米倉道,堅定趙韙的反心,讓他覺得就算失敗,也可以從米倉道逃亡漢中,有一條退路。」

  「當然,趙韙此人不足信,我們不必為了趙韙大動干戈,只需做一番樣子,誘使趙韙起兵,給劉璋造成一些困擾,延緩劉璋攻打漢中的日程,以求我們漢中多做些準備。」

  「善,大善。」張魯聽完閻圃的一席話,撫掌稱讚閻圃道:「有功曹在,我無憂也。」

  討論完南中、趙韙的事情,張魯說起了一件令他不爽的事情:「功曹,前番你畫策,阻攔關中、涼州之人南下成都,為我所用,只是這些人雖然留在了漢中,很多人卻是拒不不仕,不肯為我做事,如之奈何。」

  這件事閻圃是知道的,張魯在他的建議下,攔下了關中、涼州前往成都的流民,將這些雍涼之人留在了漢中,只是這些人是留下來了,卻沒有依附到張魯的麾下。

  這裡面是有原因的,他的師君張魯崇信天師道,雖然有別於黃巾賊,但並不妨礙士大夫將張魯當做黃巾賊那樣的禍害,正兒八經的士人都是對張魯嗤之以鼻,看一眼張魯都覺得污了自家眼睛,更不要說在張魯的帳下當官了。

  閻圃出身巴郡安漢閻氏,算得上是世家出身,按理也不應該在張魯手下做事,只是一則閻圃在安漢閻氏內是遠支,不是正經的世家子弟,二則張魯對他是親之信之,計無不從,言無不聽。他感於張魯的厚遇,因此委身到了張魯帳下。

  可眼下這群停留在漢中的雍涼之人,張魯對他們還沒有什麼恩信,這群人中的士人又天然排斥天師道,造就了雖然這群雍涼之人身體在漢中,但心往南飛到成都去了。

  閻圃思索了一番,給出了應對的法子:「師君,這群人都是流民,生活上物資存在缺乏的情況,師君可贈予衣糧,以恩德懷之,彼等感於師君厚恩,自是會報效師君。」

  「其次若想招攬這群雍涼中的士人為我們所用,不可依著往日所置祭酒、治頭大祭酒的職位去招攬他們,當用漢家官職去任命他們,這樣他們容易接受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