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開膛破肚 摧古拉朽 血色殘陽!
——但現在,俺卻啥也不怕了,俺能做的就是把這條命交給你們關家!
當這一句話從「猴子」的口中吟出的剎那,猴子手上用力,將那包裹緊緊的揣在懷裡,他還騰出了一隻手,就要去拉關興,「事不宜遲,關公子,去啊…你還猶豫什麼?去啊…」
說著話,猴子狠狠的拉起關興,一把將他推到前面。
「什麼人?」
關興的出現,吸引了這帝陵守衛的注意,已經有十幾名守衛謹慎的朝著霧氣下的關興身旁走去。
反觀此時的關興,他的目光尤是緊緊的盯著猴子,而猴子的眼睛裡透出的是「果決」與「無畏」。
就像是把「視死如歸」這四個鮮紅的大字寫在臉上…
他的嘴唇在蠕動,仿佛在說。
——『相信我,我能為你,為雲旗公子,為關二爺,也為我死於那曹賊屠刀下的父母,為我那在沔水山莊的妹妹與妹夫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只有這麼多了…』
靜謐!
兩人相顧的眼芒下,透出的是無窮的靜謐。
但就在此時,這份無聲遠遠勝過有聲!
「你到底是誰?」
守衛又接近了關興一些,他們結成陣型,警惕的向前,盤問的語氣卻是變得更嚴肅了。
「多謝——」
關興的嘴唇蠕動,這一道細若遊絲,根本不可能傳入猴子耳中的聲音方才吟出。
關興直接手腕用力從衣袖中抽出兩枚袖箭…
只聽得「嗖嗖」兩聲,在霧氣的掩護下…那兩支袖箭宛若離弦的箭矢,迅速的就命中了兩名守軍的面額…
「啊…」
「啊…」
伴隨著一連兩道慘叫,關興迅速的轉身,朝距離這帝陵相反的方向逃去。
「是奸細——」
「抓住他——」
幾乎與此同時,帝陵的守衛已經反應過來,「來人,火把…火把…快,追上這奸細…死活不論…」
踏踏踏的腳步聲迅速的響起。
因為「奸細」的出現,整個帝陵的入口處亂做一團,無數在此間守衛的兵卒迅速的拔出刀劍,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追去。
「在這邊…」
「追上他…」
「放箭…」
嗖嗖的箭矢破空的聲響不斷的傳出,也得虧這北邙山被霧氣籠罩,關興的身法又是一流,他從容躲過這射來的箭矢,一路引著這些魏軍的守衛往遠處行進。
奔跑的途中,關興不由得轉過頭望向「猴子」所在的方向,那裡已經被火把點亮,照的猶如白晝,可…猴子卻早已不見,能看到的,唯獨在地上那尤自向外流淌的烈酒。
那是兩人最後痛飲的酒,是杏花村的酒,也是故鄉的酒——
「猴…猴子…」
關興默默地吟出這個名字,可這種時候,他顧不了這麼多,只能心下一橫,腿上添得幾分力氣,迅速的向外逃離!
跑…
他足足跑了有半刻鐘,這已經距離帝陵夠遠了!
不間斷的幾次…
哪怕是關興也有些喘…不由得停下駐足,單手捂在胸口。
他的心中喃喃:『這裡算是安全了吧?』
他身後的魏軍卻是緊追不捨,看到關興停下,一個個一邊喘著大氣,一邊拿佩刀指向關興,「跑?你怎麼不跑了,呼…呼…你這奸細,倒是接著跑呀!你倒是跑啊?你跑得了麼?」
怒氣宣洩似的一番咆哮…
「不用跑了…」關興昂起頭來,他淡淡的說道。
與此同時,他也從腰間拔出了一柄佩刀,他的眼睛甚至沒有看向眼前這些追逐他的魏軍兵士一眼,他始終遙遙眺望向遠方,眺望向那雲霧繚繞中的帝陵。
仿佛…
猴子的聲音,就在從那裡傳出。
在他的耳畔邊迴蕩。
——『伱爹打過來,那就是替俺爹報仇,你弟又照顧了俺妹,這是解了俺的後顧之憂!』
——『俺啥也做不了,但現在,俺卻啥也不怕了,俺能做的就是把這條命交給你們關家!』
——『你是關二爺的兒子,是雲旗公子的兄長,這一次,啥也別說了,俺…俺替你死!』
餘音猶在。
他的語氣,他說這番話時的神情,仿佛…就浮現在關興的眼前。
讓他不由得喉嚨發顫,讓他握緊佩刀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加上力量,仿佛…他所有的惋惜,悲痛,無奈,欽佩…都匯聚於這力量上。
就在關興打算動手時。
「轟——」
「轟隆隆——」
先是一道爆響,這聲音是從帝陵的方向傳出,仿佛整個北邙山都在這爆響下顫動,劇烈的搖動。
然後,眼看著一切籠罩在北邙山的霧氣被莫名竄出的火焰帶來的氣浪撥開。
整個帝陵方向,爆出了絢爛的火光!
不是燭火!
更不是普通的走火!
如此沖天的火勢,就像是一條火龍,旦夕之間…整個北邙山的上空激盪起一片巨大的蘑菇雲,然後是天穹上,到處都閃起絢爛的火光…這些火光宛若流星雨一般迅速的在北邙山砸下!
這一枚黑火藥炸包的威力足以炸破一處宮殿…
再加上…那帝陵內部無數存儲的白磷遇到明火,迅速的點燃,恐怖的高溫幾乎旦夕間就將帝陵內部所有的匠人、所有的魏軍兵卒融化。
然後,這大火開始蔓延,它們變成貼地的火舌…肆無忌憚的吞噬身邊的一切。
帝陵外的校場處,那一艘艘準備就緒的飛球被無情吞噬。
飛球的藤筐內又裝有白磷…
這些白磷又一次激盪起全新的烈焰,這對於本就龐大的火團無異於全新的養料,火龍變成了更多貼地的火蛇,繼續…在這北邙山蔓延!
「啊…」
「救命啊…」
「水…水…」
「燙死我了…」
開始有呼喊聲,很快這些呼喊聲就變成了慘叫聲!
原本飛球騰空的校場,原本整裝待發的大魏飛球兵,這一刻悉數變成了一個個火人,他們四處亂撞,他們朝每一個他們認識的人撲過去。
他們要去抓住救命稻草,可事實上…
這裡,再沒有任何的救命稻草。
「爹…」
姜維看著這鋪面而來的火焰,驚慌失措下,他轉過頭望向他的父親。
姜囧則是一把將姜維按倒,他大聲呼嘯,「頭埋進土裡…」
姜維照做,他卻猛地感覺到身子上似乎有什麼重重的東西壓住了他,緊緊的將他包圍住…姜維意識到了什麼,又急喊一聲,「爹…」
「閉上嘴——」姜囧的聲音還在繼續,與此同時,一個濕潤的布絹被捂在了姜維的鼻息處,姜維能聞出…那布絹上滿是酒的味道!
姜維還想說話,可恐怖的氣浪已經襲來…他感覺炙熱的溫度幾乎要將他融化,然後…像是什麼翻倒了,又重重的鋪在了他的身上,再然後…劇烈的痛感下與炙熱的溫度下,他再無意識,徹底暈厥了過去。
…
「猴子——」
關興看著大火,他咆哮出聲。
大火蔓延不到他這裡,但…他的眼神卻是最猙獰的那個。
「怎麼回事?」
「這北邙山?哪裡來的大火?」
「火…火?」
這些守軍的目光悉數被身後的大火吸引,一個個不可思議的望著這大火,面露驚怖之色。
他們實在想不通,這北邙山的帝陵,這大魏仿製飛球的兵工廠,這飛球即將騰飛的校場怎麼就突然激起了沖天的大火。
然而…
伴隨著「啊——」的一聲慘叫聲,他們才驚愕的發現,他們原本追逐的獵物如今已經朝他們這邊撲了過來。
在這火光下,露出的是他兇惡的獠牙…
儘管不想相信,可身邊接連的「哀嚎聲」就在闡述著一個不爭的事實,獵人與獵物的位置翻轉了!
他們這一群人被眼前這一個奸細給包圍了!
待得這些魏軍兵卒反應過來,卻還來不及拿起刀劍,關興已經變成了眼睛裡泛著綠光的「豺狗」,已到了這些人的面前…
那張幾近扭曲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憐憫…
「啊…啊…」
一道道的哀嚎吟出,卻無法遮掩住那沖天火龍給這北邙山帶來的「噼啪」聲響…
但…每殺一人,那眼眸中泛著綠光的關興都會擲地有聲的喊出一個名字:「猴子」、「猴子」!
然後…便是:
開膛破肚——
摧古拉朽——
血色殘陽布滿長空——
…
…
江陵城,沔水山莊。
時值傍晚,黃承彥與劉曄走到了一處,幾十間屋舍連在一起…
其中,最靠近外面的那件屋子裡正傳出一男一女的交談。
「你說我哥哥…會不會不同意我們?」
「應該不會吧,畢竟我已經得黃老的允准,就要去操持江東那邊『沔水山莊』的建設,如此又能為大漢做貢獻,又能幫到雲旗公子,還遠離戰場,能帶你過上平和的日子,你哥哥…當是沒有理由拒絕,當是會祝福我們吧?」
隨著這男人的話,女子輕輕的回了聲,「嗯…我與哥哥相依為命,哥哥最疼我了,他一定會祝福我們的…話說回來,我信已經寄過去了,倒是不知道哥哥那邊收到了沒有!」
「一定收到了,現在…當時正在為他的妹妹高興呢吧?」男子說到這兒,語氣沉重了許多,「這平和的日子多麼難得啊,可想想…兄長那邊…必定是險象環生!」
隨著這一句的出現,兩人均是沉默了。
像是這個話題突然就戛然而止。
門外的劉曄本想張口,感慨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當先被黃承彥比出食指做出「噓」的手勢。
兩人相視一眼,然後緩緩走遠。
待得走出百步後,劉曄方才問:「那女子,便是來自洛陽城的『鸚鵡』吧?聽他講,還有個兄長,多半…如今還待在洛陽…」
隨著劉曄的話,黃承彥「噓」的一聲,然後沉吟道:「雲旗那臭小子說…是他與鸚鵡的主人靈雎商量好的,鸚鵡中人本多是一些曹操屠城後留下的遺孤,這些人與曹操自是有血海深仇,但…雲旗卻向那靈雎提議,若是有兄妹、姐弟的,讓送回江陵一個,也算是為這些死去的亡魂留個後…」
說到這兒,劉曄恍然大悟,「這就是為何,這些鸚鵡的遺孤被納入了沔水山莊,做了工人,有的還成了家,過上了安逸的日子麼?」
「可以這麼說吧…」黃承彥依舊在感慨,「許多時候,雲旗那臭小子做的事兒…便是我都無法理解,但…這次,我是支持他的,不單單是為那些枉死的人留個根,更重要的是…雲旗是在為在前線的那些死士們解了後顧之憂…」
唔…後顧之憂麼?
很明顯,在聽到這四個字時,劉曄頓了一下。
黃承彥的卻開始了由衷的感慨,「老夫這也算是活了一把年紀了,可這關麟…像是比我的活的更久,也更老道,更通曉人心,呵呵…有時候,人的畏懼、擔憂、惶恐、懼怕…這一系列的弱點都是因為心中有牽掛,是因為有後顧之憂啊,一旦有人變得無牽無掛,那這個人便是無敵的,是不畏死的,是不可能失敗的——」
這…
黃承彥的話使得劉曄的腳步重重的一頓,他重複著吟道:「無牽無掛…便能不畏生死麼?」
恍然間,他想到了自己…也就是這麼一下,他釋然了,他想通了。
「呵呵…」
他笑了,一邊笑,一邊心頭喃喃。
——『牽掛…不曾想,這沔水山莊竟還是化解那些死士牽掛的一環!』
——『雲旗這安排與部署…嘆為觀止,驚為天人哪!』
想到這兒,劉曄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轉頭問黃承彥,「黃老?方才那女子尚在洛陽城的兄長名喚什麼?」
「名字?」黃承彥略微思索,這才淡淡的說:「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聽得山莊中其它的工人喚他這妹子『兔子』,至於他…好像被他妹子喚做『猴子』!」
——猴子!
——猴子哥哥麼?
…
…
北邙山上,烈焰騰騰,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從那帝陵之處蔓延而出的火焰,迅速的席捲了整個北邙山,漫山遍野的火焰仿佛一條狂暴的火龍,在山林間肆虐,無情地吞噬著一切可燃之物。
樹木、草叢在火舌的舔舐下,瞬間化為灰燼,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味道和濃濃的煙霧。
火光下,人們的臉龐顯得格外扭曲和驚恐。
他們奔跑著、呼喊著,試圖逃離這恐怖的火海。
然而,火焰似乎有著生命一般,追逐著他們的腳步,將他們逼入絕境。
在這肆虐的火海中,一切生命都顯得如此渺小和無助。
火焰在狂舞,大地在顫抖,天空也被映成了血紅色。
無疑,這也一再的增加著救援的難度。
「大將軍,前面就都是大火了?大王讓救駙馬都尉,可…可前路被堵塞,又是那白磷燃燒時的毒煙,步入其中怕是都要冒著丟掉性命的風險?這要怎麼救?」
李典看著眼前那山上愈發濃郁的毒煙…一時間進退維谷,左右為難,他只能轉過頭望向夏侯惇,啥也別說了,聽大將軍的吧。
只是…
李典這是一句話碰到了鋼板上。
夏侯惇直接就怒了,「怎麼救?我兩隻眼都瞎了?你問我?」
這…
李典登時語塞…他茫然的看著夏侯惇,也茫然的看著這還在蔓延的大火。
「不能救…」徐晃提議道:「這種時候,那毒煙比大火的殺傷力更大,除非…除非…駙馬都尉自己能出來,否則…我們進去一個,不過是枉死一個…」
徐晃是見過這大火的…
在荊州見過,在襄樊戰場見過,他最是知曉,這毒煙的威力幾何?他是不可能讓手下的弟兄們,在這大火中去赴死!
「可…這裡面有大哥的駙馬都尉,若是他沒了?那日後…南邊的關麟豈不是要一直騎在我們的脖子上了?」夏侯惇怒嘯道…
「要救你去救…我徐晃救不了!」徐晃凝著眉,這次的態度無比堅決…
李典看著那大火,看著那濃煙,一時間也犯了難。
夏侯惇說的對,可徐晃說的也不錯!
左邊,右邊…這要怎麼選?
一時間,這位大魏的儒將為難了,他陷入了巨大的迷茫與為難之中。
…
…
「啊——」
「救我——」
「帶上我——」
整個北邙山的山頭已經徹底的沒有秩序,整個混亂一團。
火焰在狂風中更加狂暴,火龍翻滾著、咆哮著,將一切都吞噬在它的烈焰之中。
人們在這無盡的火海中奔跑著,卻似乎永遠無法擺脫這恐怖的追逐。
「轟隆——」
隨著一道劇烈的聲音,又一處宅子被火焰燒垮,整個塌陷了下來。
「啊…」
馬鈞的一隻腿被一處木樁壓住,木樁的外圍都是土…幾乎將他的大腿悉數給埋沒。
說起來,馬鈞與曹嬰所在的位置距離大火是有一段距離的…這也給了他們逃離的時間,只是…那也僅僅,只是一點點時間。
在這山風的加持下,火舌蔓延的速度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快。
「這裡…快來這裡!」
前面開路的曹嬰並沒有注意到身後馬鈞的處境…還在呼喊他。
哪曾想,在這「噼啪」的烈火中,回應曹嬰的只有馬鈞艱難的聲調,「我…我怕是走不了了,你走…你快走…」
曹嬰這才看到,馬鈞的左腿已經被深深的壓住,埋在了那木樁土灰里…
這…
「你快走,快走…」馬鈞還在呼喊向他的妻子,眼看著大火的就要蔓延而來,那毒煙蔓延的更快。
哪曾想,這時的曹嬰心一橫,她迅速的折返跑到馬鈞的身邊,竟是在用雙手去嘗試著搬開那木樁…
但,木樁被土灰深埋,哪裡又搬得開呢?
「來不及了…你…你走…」
「不!」曹嬰咆哮一般的朝著馬鈞喊道,她的一雙瞳孔瞪得渾圓碩大,一句話中滿滿是不容置疑!
「夫人,你…」這次不等馬鈞把話講完。
曹嬰的聲音再度吟出:「你閉嘴——」
「翁翁說過,無論何時,我都要確保你的安危,大魏可以沒有我曹嬰,卻不能沒有你這駙馬都尉——」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