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不是比誰贏得多?而是比誰活得長!

  第605章 不是比誰贏得多?而是比誰活得長!

  在許昌城的一隅,一方酒肆靜靜地矗立在街角。

  夕陽的餘暉灑在酒肆的木質門楣上,斑駁的光影中透出一股歲月的滄桑感。

  酒肆內,爐火微微跳動,爐子上煮著的清茶散發出淡淡的茶香,裊裊升起的蒸汽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可與這份柔和形成截然鮮明對比的是,那群圍坐在爐子旁的商賈,他們的臉上映照著爐火的暖光,卻一個個露出為難之狀。

  他們身著華麗的錦袍,腰間掛著精緻的玉佩,這些往日裡意氣風發、奸詐陰邪的黑市商賈,此時此刻,竟只剩下眉頭緊鎖,仿佛遇到了什麼棘手的難題,遇到了苦思不得解的難題!

  「這差事不能幹哪…」

  一位中年商人嘆了口氣,他的聲音中透露出疲憊與無奈,「從中原把糧食送到漢中戰場,還要送到劉皇叔軍隊裡,這中間有多少個關卡,會被多少兵士盤查,若當真讓人發現,那便是明著反抗大魏!咱們雖是黑市商賈,做的一貫是掉腦袋的買賣,本也不是光明正大,可這一次太過冒險了!一個不好,或許就學了那江東的周郎『賠了夫人又折兵』!」

  「說的是啊…」另一位商人附和道,他的眉頭也是緊皺著,似乎在思考著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思索了片刻,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麼,可話到了嘴邊,還是悉數咽了回去。

  但是看看大傢伙兒那徘徊、猶豫的眼神。

  儼然,他要說的…大傢伙兒都明白,也是此間所有商賈最擔憂與猶豫的。

  誠然,如果僅僅是沿途的關卡,那還有辦法解決,比如賄賂,比如買通,再比如將糧食藏在手工品的下面矇混過關,只要是與人打交道,只要利用好了「貪婪」這兩個字,總歸是有辦法的。

  但最難的是此間所有黑市商人的心思!

  說起來,凡是能來這裡的,都是此前或多或少與傅士仁交易過軍火,也是在後續傅士仁的生意中賺得巨大一筆的。

  彼此間的信任自是無可厚非…

  可架不住現在情況特殊啊,哪怕會有商賈能有這通天的關係,能打通沿途的關卡,那也斷不敢接,因為一旦接了…那勢必成為所有其它商賈的眼中釘、肉中刺,勢必會被別的商賈聯合起來使壞,到時候別說是這蜀錦,就是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個未知數。

  也正是因此,此刻在這酒肆中,在這圍爐煮茶旁的一干商賈,一個個愁眉緊鎖,你一言我一語地雖議論著,但明顯各懷鬼胎…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

  他們聲音在酒肆內迴蕩,與爐火的「噼啪」聲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極其獨特的氣氛。

  可每一個人臉上又寫滿了不甘,眼中更是閃爍著『不放棄』、「不甘心」的光芒。

  似乎…他們在由衷的在感慨,這批蜀錦,他們是不想做,但傅士仁給的,這筆生意的利潤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哪怕是鋌而走險,他們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還是得做呀——

  終於,一個資歷最老的黑市商賈站起身來,他侃侃道:「其實,把糧食運送過去雖不輕鬆,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不同於大將軍夏侯惇的慷慨,西線戰場的總指揮夏侯淵是個清簡的人,說白了,就是個摳門的人…他不止對自己摳門,也對對手下兵卒俸祿要求的極其嚴格!」

  「也正是如此,西線戰場的兵士們、官員們的俸祿普遍不高,也沒有太多油水可取,偏偏那裡要麼是在關中,要麼是在雍涼,亦或者是數百里秦嶺後的漢中…那都是酷寒、艱辛之地啊!倒是基於此,我們收買沿途的兵士,許以重利,再將車馬中的糧食偽裝成一些手工品一類,想要矇混過關還是容易的!」

  說到這兒,一干商賈紛紛頷首。

  不同於傳統的商人,他們本就是黑市商人,本就是在刀尖上舞蹈,賺的每一單都要以數倍的回報,冒險這種事兒,對他們而言司空見慣。

  只是…

  所有的商賈抬眸,這一番話…並沒有涉及到最根本的問題。

  然而,這老商賈的話還在繼續,「諸位都不敢妄自答應傅士仁將軍,這點…我懂,諸位也懂,咱們是心知肚明…咱們是生怕生意沒做成,反倒是被人給陰了。所以…我有一個提議!」

  「什麼?」眾人急問。

  這老商賈頓了一下,「傅將軍以原價售賣給我等蜀錦,只需運到中原,那便是二十倍、三十倍的利潤,甚至…我們若是聯合起來,就是五十倍的利潤也未必不可,諸位難道都忘了昔日漢靈帝好驢,驢價飛漲百倍的故事麼?如此龐大的利潤,在場的滿座也就不足十家,我有一個想法,咱們十家一起干?利潤均分,如何?」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為了防止被別的商賈陰,那索性…大傢伙兒就都參與進來,一起往漢中,往劉皇叔軍營里送糧食,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或者換句話說,要發一起發,要死一起死——

  這…

  別說,這老商賈的提議咋一聽是有些毛骨悚然,有些不可思議,可仔細一想…卻也不失為一樁良策呀!

  不少商賈低下頭開始默默地盤算…琢磨著,這一單的風險與回報,能不能成正比!這一單值不值得冒險。

  答案是肯定的,在資本家的眼裡,只要三倍的利潤就已經足夠讓人踐踏律法、不惜冒著絞刑的風險,更謬論這二十倍、三十倍的利潤了。

  誰會跟錢做對呢?

  「這個提議好啊,這一單我加入!我那裡本就屯有大量的乾貨,糧食的籌集無需格外的時間!」

  一個商賈的開口頓時引起了連鎖反應。

  「也算我一個,我在關中那邊有些關係,只要打點到位…運送過去一批貨物,並不會太難!」

  「我在上庸屯有不少糧食,那裡就近更容易運送過去…只要過得盤查,二十日就能送到劉皇叔的手中!」

  「必須得算上我,我來做特定的馬車,保證可以將糧食藏於其中,讓沿途盤查的兵士都以為是普通的手工品,無傷大雅…」

  就這樣,這些黑市商賈已經開始分工與合作了。

  他們都是這個世道里的人精,關係、路線、方法…應有盡有,只要利潤夠大,足可以讓他們冒任何險!

  反觀另一邊…傅士仁與這些商賈的交談還是傳到了關羽、徐庶的耳中。

  兩人站在城頭,談論的話題自然也繞不開這一條。

  此時,關羽一捋長髯,淡淡的說:「用中原的糧解決我大哥糧食的補給問題…我也不知道雲旗與士仁這是太過想當然?還是別出心裁,但無疑…這是一步險棋!並不容易成功啊!」

  徐庶輕聲的問:「怎麼講?」

  關羽捋須的力度加重,繼而淡淡的說,「這麼多商賈,調度這麼多數量的糧食,中原與北境豈會毫無察覺,萬一被發現,那自是逃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可若說這方法不行,也不盡然…若是換做我,本就沒有什麼損失,只要有一成的勝算,我也會這樣做…如雲旗、士仁這樣做!」

  聽得關羽這麼說。

  「哈哈…」徐庶突然笑了,笑的很是輕鬆。

  這一笑卻是把關羽給笑懵了,他連忙問:「元直?何如發笑?」

  「雲長看看這個吧…」徐庶將一封書信遞了過來。

  關羽接過一看書信上的落款,驚呼一聲,「雲旗的信?」

  「剛剛收到,我便來尋雲長,正直雲長在此多愁善感…」

  隨著徐庶的話,關羽迅速的把書信展開。

  這不展開不要緊,一展開之下,關羽掃過之餘,當即嚇了一跳…

  他變得有些驚訝,不…是罕見的,他那紅棗般的面色里露出了極大的驚詫之色。

  「元直…雲旗的意思是…」

  不等關羽講完,徐庶搶先道:「雲旗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兩日後便是正旦日,到時候…洛陽的時局將變,曹操自顧尤是不暇,更莫說是顧及中原的這些商賈的動作,還有就是…」

  說到這兒,徐庶的眼芒從和緩變得嚴肅,變得凌厲,變得鋒芒畢露。

  「雲長,兩日後你也當做足準備,洛陽一變…極有可能會出現短暫的戰機,雲旗有言如此,雲長你千萬要把握住這份戰機啊!」

  呼…

  隨著徐庶的話,關羽長長的吁出口氣…

  也就是這一口氣過後,他頓時感覺那久違的熱血突然激盪,他的心頭與「冷艷鋸」的共鳴聲更是不斷的碰撞。

  仿佛…那萬軍取首的時光又要再度重塑於眼前,重塑於此刻!

  那是屬於他關羽的榮光;

  那是屬於關家軍的榮光啊!

  …

  …

  夜色朦朧,月光灑在淒涼的陽平關上,映照出夏侯淵落寞的身影。

  終於,他率領著殘兵敗將,步履沉重地返回這裡。

  昔日那支威風凜凜、八千之眾的神速營,如今卻只剩下不足五百人,且個個衣衫襤褸,面露疲憊。

  敗了,慘敗,潰敗。

  這是幾年來夏侯淵罕見遭遇到的敗績,他的心情也沉重到了極點,他的眼中閃爍著憤怒與不甘,一路騎在馬上,幾乎始終在長吁短嘆。

  就在這時…「嘎吱」一聲,陽平關的大門如同蟄伏的巨獸,緩緩的張開。

  賈詡與張既、張郃、曹休迅速的出關去迎夏侯淵。

  「爹…」身上尤是帶著箭傷的夏侯衡指著那洞開的關門,大聲道:「賈先生與諸將士來迎爹了…」

  夏侯淵遠遠看到城樓下賈詡那沉靜的身影時,他終於忍不住長嘆一聲,翻身下馬,然後頹然坐倒在地。

  「嘀嗒…嘀嗒…」

  他的情緒再也遏制不住,一滴滴眼淚奪眶般的湧出,染濕了那陽平關前的一方土地,卻很快被夜風給吹乾。

  「咚」的一聲,夏侯淵狠狠的一拳砸在地面上。

  與此同時,「唉!唉…」的嘆息聲從他那低垂的頭顱處輕吟而出…

  苦澀、無奈、彷徨、無措…

  夏侯淵狠狠的用拳頭捶向自己的胸脯,「我愧對主公的信任,愧對神速營的兄弟們啊!」

  賈詡聞言,眉頭微皺,他深知夏侯淵的驕傲和自負,此刻能看到他如此失態,可見戰況之慘烈。

  他走上前去,扶起夏侯淵,輕聲勸道:「將軍,勝負乃兵家常事,這一陣輸了,下一陣打回來就是,之前與那劉封對壘不也是先敗後勝麼?只是,我有些好奇,究竟發生了何事?怎會讓將軍敗得如此慘重?」

  賈詡也不解了…

  照理說,夏侯淵雖有些輕敵之嫌,但行軍速度在曹魏是有名的,斷然不該在與黃忠爭奪米倉山的速度中落入下風。

  但…無論是此前的急報,還是眼前夏侯淵慘敗的模樣都應證了一個事實…這一仗是慘敗,是完全沒有任何勝算,乃至於這神速營打崩了,打服了的慘敗!

  「哼…」

  反觀夏侯淵,他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咬牙切齒地說道:「是黃忠!那老賊狡猾至極,以八百兵力搶先翻越米倉山,竟在沔水處設伏,我軍猝不及防,被半渡而擊,故而損失慘重…就連…就連我那霸兒也落入敵手。」

  夏侯淵一句話咬牙切齒一般。

  賈詡聽後,心中一震。

  他雖知黃忠勇猛善戰,也想像過…或許在米倉山頭決戰,夏侯淵不是黃忠的對手。

  但…以這樣神速的方式擊敗八千神速營…這就有點兒!

  也怪不得,這些回來的兵士一個個無比沮喪。

  這樣的仗打的不僅輸了戰役,更是輸了士氣,輸了信心…

  聽著夏侯淵的話,賈詡沉默了片刻,然後一邊攙扶起夏侯淵,一邊安慰道:「當務之急是要儘快重整旗鼓,為接下來的戰事做好準備。」

  夏侯淵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知道賈詡說的是對的。

  且他也知道…如今的局勢下,能夠替他在漢中戰場力挽狂瀾的人也唯獨這位大魏的毒士——賈詡賈文和!

  「賈先生…」夏侯淵起身後朝賈詡莊重的拱手,「從即刻起,淵定會依著先生之計而行,絕不會再度有絲毫的輕敵與擅作主張!」

  這…

  要知道,夏侯淵這番話原本沒什麼,但以他的身份說出來,那就意味深長了…言外之意,他是要把這漢中一戰完全寄希望於賈詡賈文和的身上。

  聽得夏侯淵這一番話語,賈詡略微沉吟,其實這本就是他的意料之中。

  贏了,固然對局勢有利;

  這首戰輸了,也未嘗是一件壞事兒,至少…能讓夏侯淵不再大意輕敵,也能讓他賈詡的話語權變得更重。

  老毒物——陰著呢!

  心念於此,賈詡連忙扶起拱手的夏侯淵,「將軍言過了,老夫既到此,又豈敢不效全力呢?」

  「那賈先生…」夏侯淵迫不及待接著問。「現在,我軍當如何?是守定軍山?還是…主動出擊?」

  「米倉道已失,劉備大軍抵進,定軍山太大了,以我軍現有的兵力除了定軍山外,還需一分為三,金牛道、陳昌道都需要派兵駐守…故而守定軍山不如學此前對付劉封那般,只守下山口,在那裡與修建防護,與敵軍相持!」

  啊…

  聽著賈詡的提議,夏侯淵的表情有些複雜,不知道該是驚訝還是失望的情緒…

  又或者說,夏侯淵的表情仿佛在反問:『就這?』

  儼然,在他看來,賈詡這條堅守的策略是有失水準的,比之此前圍殺劉封、馬謖的計劃要…有失水準很多!

  哪曾想,賈詡一眼就看出了夏侯淵心中所想,他一邊緩緩的捋須,一邊淡淡的說,「夏侯將軍知道蜀中的人口有多少麼?」

  這…

  夏侯淵搖頭。

  賈詡接著問,「那夏侯將軍可知道從成都送往定軍山糧食,期間有多少里?又有多少里是山道?」

  這個…

  夏侯淵撓撓頭,還是搖頭。

  賈詡笑了,他笑著解釋道:「蜀中在籍戶口一共是二十萬口,九十萬人,這等數量的人口比之中原,相差太遠了,劉備與諸葛亮又推行攤丁入畝,廢除人頭稅?那麼?他們府庫中的糧食從何而來?又能有多少?」

  嘶…

  夏侯淵仿似一下子就聽懂了,賈詡的意思是…蜀中的糧草儲備根本就無法供應這支二十萬大軍的北伐!

  賈詡的話還在繼續,「而從成都到定軍山,此間一千五百多里,山道就有三百多里,蜀中糧食本就有限,再運輸而來?拋去沿途的損耗,所剩還能有多少?呵呵…呵呵呵…」

  說到最後,賈詡淺淺的笑了起來,這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讓人看起來滿瘮人的。

  反觀夏侯淵,他恍然大悟:「依著賈先生如此講述,這大耳賊的糧食根本支撐不起這麼一場大戰!至多三個月,只需我堅壁清野,據險而守,他們必灰溜溜的離去,到時候局勢就變了,他們糧盡援絕,正是我軍痛打落水狗的好時機啊!」

  因為賈詡的話,方才還神色黯默的夏侯淵,像是一下子表情完全拔雲見日,「哈哈哈哈…」他爽然大笑了起來,「妙計,賈先生不戰而屈人之兵,此乃妙計也…」

  「呵呵…」聽著夏侯淵的讚譽,賈詡也淺淺的笑出聲來,他淡淡的說,「打仗嘛,從來就不是比誰贏得多,而是比誰活的長!這長…是蜀軍戰線拉長的『長』,是蜀軍長途跋涉的『長』,呵呵…有些時候,咱們什麼都不做,更容易活的長!」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