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莫學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

  第349章 莫學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

  江陵城,牢獄中。

  卓恕又在牢房的牆上用石塊寫下了一句話,牆上已經寫滿了字,湊成了八個風雅的名字。

  凌統輕聲念:「嚴子卿的棋藝,皇象、張子並、陳梁甫的書法,曹不興的畫,宋壽的占夢,鄭嫗的相面,范淳達的算命…你寫的難道是『東吳八絕』?」

  「不!」不等凌統把話吟出,卓榮當先道:「兄長是記錄下,這已經是咱們關入牢獄的第八天了!」

  「其實是十一天。」卓恕解釋道:「前三天不在牢獄,是關在關家軍軍營中。」

  「已經十一天了麼?」凌統自言自語…他下意識的低頭去望向他的傷口,十一天服用那奇怪的綠色汁液,外敷那帶著劇烈蒜味的粘稠液體,可傷口中的膿瘡一日好過一日。

  早在三天前已經結痂,再沒有半點感染的徵兆。

  倒是不曾想,已經關在這裡十一天了。

  「不至於啊…」卓榮輕聲自言自語。「怎麼還關著我們…」

  「你還是不夠了解那關麟哪!」卓恕皺眉:「或許,這本就不是什麼計策,他只是單純怪我們刮骨療毒…要把我們關在這裡一輩子!」

  卓榮鼓了鼓腮,她沒有說話,可她篤定,關羽一定是無恙的。

  就算她的醫術會騙人,可仲景神醫的話絕不會騙人。

  這時,張仲景帶著獄卒進來,「幾位,事已辦成,塵埃落定…這些時日委屈諸位了。」

  說話間,張仲景取出了一個小包裹,「這裡面是雲旗公子備好的盤纏與糧食,雲旗公子說,你們願意留下來,他十分歡迎,伱們若是要回去,他也絕不阻攔,總而言之,這些時日委屈你們了,也多謝你們的配合…才讓計劃得以順利實施。」

  「什麼計劃?」凌統已經忍不住去問。

  「關將軍本是詐死,刮骨療毒是他強忍著疼痛,一動不動,也正是因為這刮骨療毒,成功迷惑了敵人,因為這一則迷惑,雲旗公子大獲全勝,就連襄陽城也攻下來了…諸位也都是功勳之人哪!」

  張仲景只是簡單的解釋了幾句,旋即關心的問凌統,「你的傷都好了麼?」

  這…

  聽到這兒,凌統來不及回答。

  此刻的他,正在被關羽「詐死」,還有刮骨療毒時「強忍疼痛」這一樁事給震撼。

  他心下喃喃。

  『刮骨療毒,一聲不吭,這還是人麼?』

  卻又驚駭於,關麟的部署,借關羽詐死賺襄陽。

  天哪,這一對關家父子,是一個真敢詐,一個真敢刮!

  還對,對於敵人,他倆又是真敢迷惑,這仗是真敢打呀!

  心念於此,凌統尤自被這一對關家父子的驚人之舉給震到。

  倒是卓榮見凌統發呆,連忙扯了下他的袖子,提醒道:「凌大哥,仲景神醫問你話呢?」

  這下,凌統連忙拱手。

  「多謝仲景神醫施以援手,已經無大礙了。」

  「那就好,那就好。」張仲景感慨道:「凌統將軍哪,其實雲旗公子早就認出你來了,他知道你來江陵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回東吳,自少不了一番口舌,雲旗公子已經命我去告知你們的大都督,言明你有傷在身,來此江陵治病的苦衷!如今,船已經備好,凌統將軍可以隨時離去。」

  「多謝仲景神醫…也多謝那位雲旗公子。」凌統再度拱手,他深深的被關麟的大度與慷慨折服…

  事實上,在關麟看來,類似於凌統這樣有國士之風的男人,是不可能因為一些恩惠就改變陣營,改變立場。

  所以,關麟表現的也足夠大方,放他離開,算是賺他一個順水人情。

  一個東吳武藝高強,又負有國士之風的年輕男人,他的順水人情在未來…可是十分珍貴的。

  說完了凌統,張仲景把目光轉向了卓恕這邊,「至於卓恕公子,雲旗公子可是聽到過你那重信的美名,也托老夫向你問一句,他願徵辟公子,公子可願意留下,與你那摯友諸葛元遜共事!」

  這…

  卓恕微微怔了一下,旋即他爽然的大笑了起來,「雲旗公子有此美意,實乃吾之榮幸,只是晚輩此行是為了履行承諾,千里赴期…如今承諾已履,自當歸去…何況晚輩生於東吳,長於東吳,即便是出仕也該效力於東吳才對,不過,孫劉聯盟,效力於東吳也便是效力於此聯盟!還望仲景神醫轉述晚輩的這番話,替晚輩謝過雲旗公子的美意!」

  張仲景頷首…「好,好!」

  這下輪到卓榮了,卓榮將張仲景遞來的包裹遞了回去,「治病救人,本就是醫者天職,刮骨時我方還懷疑,關將軍不像是重瘡,可他一聲不吭又消除了我的懷疑,如今聽來,只覺得震耳欲聾…至於幫關四公子攻下襄陽,這…我等萬萬不敢居功,這些盤纏還是留下來吧!」

  「收下吧!」張仲景捋著鬍鬚,「雲旗公子還說了,你若是遇到什麼事兒,可以隨時來找他,還有卓恕公子,凌統將軍也一樣,雲旗公子必定會不遺餘力的去幫扶!」

  「多謝仲景神醫,也多謝雲旗公子關心。」卓榮款款道:「我等就不麻煩雲旗公子了!」

  說著話,她們三人朝張仲景深深拱手。

  張仲景回了一禮:「馬車在門外已經備好,那就啟程吧!」

  說話間,卓榮、卓恕、凌統三人就走出牢獄,邁向那黑漆漆的、長長的甬道,甬道的盡頭是明亮的光束。

  可方才走出牢獄邁出兩步,卓榮突然想到了什麼,她連忙轉身鄭重的又向張仲景行禮,「晚輩方才想起,還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是…是那藥…」卓榮開口時,眼眸望到了凌統身上的傷口處。

  凌統連忙提醒:「我這些傷口均已結痂,不用再上藥了…所以…」

  卓榮搖了搖頭,也在這一刻,她的腦海中卻是閃過另一個病患的身影。

  特別是那晨曦之中,他提起赤紅的烙鐵烙向傷口時的模樣,哪怕現在想來,尤是一陣觸目驚心。

  「仲景神醫,那個…那個治好凌大哥的藥,能給我一些麼?」這話脫口,卓榮覺得有些失禮連忙解釋道:「是我還有一個病人,他之前用烙鐵烙過傷口,可我擔心烙鐵的殘留依舊會讓傷口感染,所以…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這才…」

  卓榮語氣變得迫切,「所以,我只要一點點,一個葫蘆的藥就好。」

  「這個…」張仲景沉吟了一下,可想到她是華佗的弟子,又是要救人,還是自作主張的答應了,「好,你們在門外馬車等候我些許功夫,我為你們去取藥!」

  說著話,張仲景當先走開了。

  倒是凌統,他如何聽不出卓榮要救的是誰呢?

  只是,他莫名感受到心頭的醋罈子,像是突然打翻了一般。

  他必須接受,他喜歡的女子如今要為了救另外一個男人,還是他死敵的男人,而…

  終於,望著張仲景離開的背影,凌統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打算去壽春城救那張文遠麼?」

  他不忘補上一句蒼白無力的話,「這世間病患千千萬萬,若每一個都要你去救,你救得過來麼?」

  卓榮迎上凌統那滿懷醋意的目光,「世間病患我自然救不過來,可只要我經手過的病患,我…我就必須要救!」

  卓榮的語氣異乎尋常的堅定…

  凌統望著她的那果決的眼眸,最終他深深的嘆出口氣,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都阻止不了這位華佗女弟子濟世救人的決心!

  這不是他對卓榮生出無限好感的理由嘛——

  …

  …

  晨曦微明,關麟的馬隊終於抵達了襄陽城。

  很低調。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故而也並未有人前來迎接。

  關麟先找了一處驛館住下,然後就在等待黃承彥的到來。

  老人家睡得著,也起得早,故而關麟特地囑咐士武請黃老的時候,不用急,他很快就睡醒了,果不其然,還未到辰時,黃承彥就被接到了關麟這邊。

  關麟與陸遜坐在一邊,黃承彥坐在另一邊…

  看著陸遜這個翩翩公子,黃承彥像是頗有好感,他哪裡知道,如果按照歷史原本的進程,在荊州魚腹浦,諸葛亮布下的八卦石陣中,黃承彥還救過陸遜一次。

  至於原因,不為別的,因為黃承彥看陸遜順眼…

  當世之中,能讓這老頭看順眼的人還真不多。

  關麟也不繞彎子,直抒胸臆,他想要尋找一個懂得天文地理,又久居荊州,通曉襄樊天氣、水利、災害之人。

  他要推斷…這一年汛期的暴雨與水勢,甚至判斷出,如何炸開堤壩,能夠達成引水倒灌樊城的後果!

  原本這算是很難的一個題目,可黃承彥二話不說,直接就默寫了一卷竹簡,關麟看署名是《物象測天》…

  關麟還本想引出陸遜提到的鹿門山的「龐德公」與水鏡莊的「司馬徽」,可一看黃承彥寫的內容,竟還有點兒意思。

  ——燕子高飛晴天告,展翅低飛雨天報。

  ——蜻蜓低飛江湖邊,必有大雨雷閃電。

  ——螞蟻搬家蛇過道,傾盆大雨即將到。

  ——蜜蜂晚出早歸巢,天氣有邊雨將來。

  ……

  ——雞早宿窩天必晴,雞晚進籠天必雨。

  ——池塘翻水雨浮面,暴雨洪水現眼前。

  這是通過動物和自然現象去推斷晴天、雨天,去推斷暴雨來臨,去提前做出防範…

  關麟與陸遜都琢磨著有點兒意思,正看的起勁兒,突然…黃承彥這筆鋒一落,不寫了…關麟疑惑了,連忙問。

  「老黃,接著寫啊…別斷哪!你這不吊人胃口嘛!」

  哪曾想黃承彥一攤手,很坦然的道:「後面的,老頭子我不會了——」

  呃…

  這就尷尬了呀!

  關麟連忙追問,「這《物象測天》誰編纂的呀?是個人才呀…」

  關麟是覺得其中提到的許多內容挺靠譜的,不像是瞎杜撰的,若是再往下看,保不齊就有能預測到暴雨、山洪的句子。

  事實上,在古代預測天文、氣象,雖然看著挺不靠譜的,但…往往古人的智慧,是能夠從一些自然現象中尋覓到一些規律。

  比如,赤壁之戰,西北方秒變東南風,風向一變,致使局勢也發生了變幻…

  也使得曹操一統天下的雄心徹底被一場火焚燒殆盡!

  當然,這東風…可不是諸葛亮站在九尺高的七星台上借來的。

  而是他通曉天文地理,通過勘察地態和生物的變化,繼而推斷出十一月二十甲子日有東南風。

  具體的推斷思路在於:

  ——長江中下游,冬季盛行西北風,可如果是在小陽春的這三天,幾日暖陽天氣後,就一定會颳起三日的東南風!

  這就是——規律!

  也是鐵律!

  而很明顯,能編纂出這本《物象測天》的人,他就掌握了許多氣象、天文、水利相關的規律。

  這正是關麟急缺的。

  此刻的關麟正琢磨著怎麼去尋找到這位《物象測天》的作者…

  黃承彥已經輕聲張口:「編纂出這《物象測天》的正是小女黃月英…」

  「啊…」關麟與陸遜一驚…

  他倆想到了了龐德公,想到了司馬徽,想到了黃承彥,沒曾想…這《物象測天》的作者竟然是黃月英這個奇女子!

  這下關麟有些疑惑,「黃夫人的學識不都是學自於荊州的名士麼?還有她懂的?老黃你們不懂的!」

  「非也非也。」聽關麟的話,黃承彥直接搖了搖手,他取出腰間的酒葫蘆,往口中灌了一口酒,一下子神清氣爽起來,「龐德公、水鏡他們雖也是小女的授業恩師,可論及天文、氣象之法,那可是小女從《天》、《地》、《人》三書中學得的,她的師傅是一位婆婆,卻也是一位世外高人!名喚——酆公珠!」

  酆公珠…這個名字!

  關麟回憶起來,倒是在前世去汝南靈山旅遊時,聽說過汝南靈山有個神人著有《三才秘錄》、《兵法陣圖》、《孤虛旺》、《大戰奇觀》,人稱——酆公玖!

  他又有個妹妹叫做酆公珠,著有三步奇書《天書》、《地書》、《人書》,囊括天地間一切關巧奧秘,天文地理,水利星象。

  黃月英也曾拜她為師…

  可這畢竟是傳聞,關麟也沒有特地去求證過…如今這麼聽來。

  他迫不及待的問:「那這位名喚酆公珠的婆婆,如何何在?」

  黃承彥回答:「早已仙逝久益——」

  這…關麟恍然意識到,那麼現在…問題出現了,也解決了,能在天文、氣象、水利上給與關麟幫助的就只剩下黃月英了!

  這…

  關麟不由得「吧唧」了下嘴巴,他不由得犯難了。

  現在當務之急問題是,黃月英在巴蜀啊!

  巴蜀距此千里之遙?關麟又走不開,去哪請教呢?

  再說了,這事兒…必須黃月英在襄陽,去親眼看看現有的氣象,以此推斷…汛期時的氣象、暴雨…

  甚至決堤之處也需要實地考量,萬一決不好,直接把襄陽淹了,樊城安然無恙,那可就尷尬了!

  黃承彥不知道關麟在想什麼,他侃侃講述起女兒與女婿有關這天象的故事。

  「當年孔明初拜水鏡為師,期間在百工上有一些感悟來請教於我,那一日天降大雨,他剛到我黃家灣,雨就停了,就看到月英忙碌著清理稻場,準備曬糧。」

  「孔明還嘲笑我這女兒,說他頭髮長、見識短,剛才才下過雨,怎麼會有太陽,怎麼能曬糧?可我女兒卻與他打賭,依中午為限,中午若沒有太陽,我女兒便拜孔明為師,若有太陽,孔明需拜我女兒為師,還要幫她曬一個月的糧食…」

  「哪曾想,還不到正午十分,太陽便把稻場曬的熱氣騰騰,孔明這小子倒也講信用,就拜我女兒為師,卻不曾想,哪裡只幫我曬了一個月的糧食,這是一邊曬糧食,一邊把他也曬成了我的女婿…」

  別說,黃承彥講述的故事,關麟沒工夫聽,可陸遜卻太有興趣了…

  他焦急的問:「後來呢…」

  「後來…就是這荊襄朗朗上口的——『莫學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黃承彥像是開打了話匣子…還打算接著講這段故事。

  關麟連忙打斷,心裡琢磨著…

  ——『老黃,這都啥時候的天兒了,你還給這兒水呢?你是要幫我爹水淹七軍麼?』

  心中這麼想,關麟口中卻無比關切的問。

  「老黃,你閨女…一般啥時候回來呀!」

  關麟琢磨著要時間不久,就等等…

  哪曾想,黃承彥直接回答:「女大不中留啊,我這閨女,自打嫁給孔明這臭小子後,就從未回來看過我,唉…」

  儼然,關麟的話引得他想到了傷心的故事…

  話聊到這兒,黃承彥感傷了,不聊了,一邊起身往門外走,一邊吟誦著女兒根據天文氣象,為黃家灣的農人編纂的農謠。

  「初一落,初二散,初三落月半!」

  「雨澆上元燈,日曬清明種!」

  「上看初三,下看十八,立春落雨至清明…春寒雨多,冬寒雨散,早春晚播田!」

  ……

  「二月二打雷,稻尾較重錘!」

  「春風有雨病人稀,雨打五更日曬水!」

  隨著黃承彥的話,他已經徐徐走遠了…

  關麟也不去喊他,他太了解這老頭了,這老頭想一出是一出,喊也白搭…

  只是,他這話…關麟簡直聽了個寂寞。

  他與陸遜彼此互視,一臉的茫然,還是關麟當先問:「伯言兄?你能聽懂?」

  「第一句…好像是初一如下雨,初二則會放晴,初三若下雨則會落到十五…其他的嘛…」陸遜搖搖頭,儼然,也是一知半解。

  得了…

  關麟嘆出口氣,他現在對這些諺語、農謠不感興趣。

  他唯對一件事兒,望眼欲穿。

  那就是——求求了,天上就給我掉下來個黃月英吧!

  ——社會我英姐。

  ——沒她,水淹七軍,不成型!

  這邊廂,關麟望眼欲穿的盼著黃月英。

  那邊廂的壽春城,「噗」…今日一早,張遼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鮮血殷紅…

  也就是這時,他注意到了他傷口的變化,本已結痂的傷口,突然多出了許多膿瘡,這讓他又一次回想起當初卓榮說的話。

  ——「誰告訴你這烙鐵?就一定能避免四六風了?使用烙火防止『四六風』的病患中,最終能活下來的,絕不超過一半!」

  這…

  這…

  張遼望著他的傷口,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身體迅速的糟糕。

  說起來,昨日還請戰的他,今日就已經…

  「難道…」

  「難道,我真的會因為這『四六風』死去麼?」

  當任何人直面死亡時,都不會像是當初慨然無畏的吟出那「生死有命」四個字時…那般坦然!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