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但我賭贏了!
第二九五章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但我賭贏了!
冬天,烏雲在天邊翻滾,陰沉的濁雲鋪滿天穹,柳樹枯枝橫舞。
天色越來越暗,仿佛整個江夏的安陸縣都要被這烏雲徹底籠罩其中…
偏偏,空氣中乾燥至極,乾裂的空氣不斷的往嘴裡涌,讓人的嗓子發乾,又哪裡有半點下雨的痕跡。
正如這翻湧的烏雲。
作為「荊州——淮南」一線戰場中,那「風暴眼」般存在的安陸縣,此刻正波濤洶湧。
此刻亦是——暗流涌動!
…
…
關麟端坐在書房繪畫,像是要以此來緩解心情上的緊張。
別看他表面上氣定神閒,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其實內心裡,關麟也是「慌得一批!」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在戰場上排兵布陣,布置兵馬…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但,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麼?
想想老爹關羽統兵時的樣子,別的不說,就一條,作為主帥…哪怕是裝,也必須裝作氣定神閒,裝作一切盡在掌控!
——人就得裝!
張星彩一如既往的跪坐在案幾的一側,在磨墨。
時不時的看看關麟的作畫,看著那一點點朱紅點綴…
其實,沒能上陣殺敵,她挺煩悶的。
可後來想想,一來,父親留她在這兒的目的,並不是戰場立功,而是反覆強調的,保護關麟的周全!
用父親張飛的話說,你自己的男人,可不得自己守護著麼?
二來,雲旗弟不讓他上陣?那麼…可不可以理解為,雲旗弟是關心她呢?擔心戰場上刀劍無眼,她在戰場上受到了什麼傷害。
這麼想想,心情就平和多了,只是,窗外的烏雲仿佛映襯著這蓄勢待發的戰場…這莫名的讓張星彩因為局勢的緊張,心頭也悸動不已。
乃至於下意識的重重的咬著唇。
此刻的圖紙上,關麟在畫一個身姿修長的女子,衣著極為緊身的紅色衣袍,衣袂帶風,嬌軀修長,面有輕紗,卻是遮掩不住那極美的輪廓。
柔滑的三千青絲垂落,一雙芊芊玉手中那蔥蔥玉指,每一根在關麟的筆下都勾勒的十足的靈動,她像是沒有握著任何兵器。
可仔細去看,指縫間的刃片,才是她的殺招,殺人於無形!
還有那冷漠的眼神,清冷的氣質,一如月宮女神一般。
一邊繪畫,關麟還一邊輕吟:「莫道男兒壯,休說女兒嬌,幗國不讓鬚眉志,英雄無畏只等閒——」
關麟這麼吟唱…
可張星彩就連吃醋的心思都沒有了,她一門心思都在這撲朔迷離的戰場上了。
她想要提醒關麟一下,可話到了嘴邊,悉數又吞了回去,她不知道該如何提醒了,不由得輕聲道:「這戰場,你倒是一點兒都不擔心…甚至多一處過問都難得。」
「哈哈…」關麟淺笑一聲,留下一個偽裝下的清朗笑容,「該部署的都已經部署出去了,我又不懂武,膽子也不大,臨場應變的能力與那些將軍比差遠了,我擔心、過問有個卵用?」
說到這兒,關麟又笑了,「難不成,我要學那孫仲謀,不懂裝懂,不擅長統兵,偏偏要去統兵,結果戰場上跑的比誰都快,胡亂指揮一通,然後大優的局,被八百人給突突了?然後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貽笑大方!呵呵…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擅長的我去做,不擅長的就交給那些擅長的人去做,好了!」
這…
張星彩微微一愣,她的腦迴路比較清奇,她在意的不是關麟的「放權」,而是關麟提到的「大優的局!」
那麼…
——『現在是大優的局麼?怎麼總感覺撲朔迷離呢?』
想到這兒,張星彩再度咬住嘴唇,關麟的話沒有讓她獲得一點點的放鬆,她反倒是更憂心忡忡了。
就在這時。
書房外,急促的馬蹄聲,馬兒被勒停時的嘶鳴聲此起彼伏…關麟抬眼看了下窗外,一名名斥候正迅速的趕來稟報。
——「報,按照關太守的吩咐,派出幾十名探馬去衡山大營探查,果然是空營,只有數千爐灶與寥寥百餘守軍!」
——「報,可靠情報,雞鳴山谷內聚集著超過兩萬南陽兵。」
——「報,陸遜將軍與陸家軍已經殺入雞鳴山谷了…」
——「報,于禁璧山大營正在點兵,看架勢並不慌張,不知是支援雞鳴山谷,還是有其它的目的。」
這些斥候的傳報,每報送一條,張星彩心頭就「咯噔」一響,她慌啊…
倒是關麟,不管內心如何波動,表情上一如既往的沉穩,不喜不悲…特別是一雙眼睛,宛若湖水般平靜。
就在這時。
——「報…」一名斥候連滾帶爬的闖入這書房,他神情凝重,看到關麟連忙單膝跪地稟報到:「關太守,不好了…有一支三萬人的曹魏兵馬,宛若從天而降一般,突然從雞鳴山後急行軍殺出,正疾馳往雞鳴山入口處趕去,看架勢是要堵住雞鳴山的入口,困死我們的援軍!」
「啊…」
這下,張星彩忍不住驚呼出聲。
如果說方才的急報,包括衡山大營是座空營;
包括兩萬南陽兵悄無聲息的潛入了雞鳴山;
包括陸遜帶陸家軍殺了進去;
雖然這些也挺意外的,可…至多,是敵軍早有準備,是援軍在雞鳴山內中了埋伏…
可無論怎麼講,那在兵力上,也是兩萬對兩萬,是勢均力敵的戰鬥。
若是陸遜臨陣指揮能力出眾的話,儘管敵軍占據著地利,但也並非不能一戰哪!
可這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甚至是『突然降臨』的三萬兵,這一下子,所有的計劃…全部都…都被打亂了。
雞鳴山的戰場,變成了五萬打兩萬五…
再兼之埋伏、前後夾擊…
雲旗弟手上,這支好不容易獲得的援軍,他…他們似乎完了呀!他們這是要全軍覆沒的節奏啊!
「雲旗弟…他們…」
張星彩憂心忡忡的望向關麟,她的牙齒已經重重的咬住嘴唇,因為太過緊張,唇已經微微被咬破…可她渾不自知。
倒是與張星彩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是關麟的表情,依舊是淡定,依舊是從容,就好像曹軍的「天降神兵」並不能影響到他分毫。
「我知道了,你們繼續去探——」
「諾——」
隨著關麟的一聲吩咐,一幹探馬迅速的退出書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倒是張星彩,她睜大了眼睛,她忍不住問道:「你只…只知道了麼?你就一點都不擔心,陸家軍被合圍麼?他們可是你費盡心思才引入荊州的援軍哪…」
張星彩恨不得自己就帶兵去救…
可現在安陸城就兩千人?她倒是能帶兵,可…怎麼救啊?
「星彩姐,別慌…」關麟注意到了張星彩嘴唇處的破裂,他拿出來一卷乾淨的絲帕,伸手抵在張星彩的嘴唇,「這麼不小心?」
關麟的語氣關切,可關切的是張星彩的嘴唇,依舊不是戰場啊!
關麟越是這樣,張星彩越是著急,甚至,在經過了一個迅捷的腦迴路後,張星彩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她一把抓住關麟的手腕,她大聲道:「安陸城已經不安全了,你現在必須離開這兒,我送你走——」
張星彩已經在用力拉關麟了。
而看著她關心則亂的表情,關麟知道,這位與他的關係已經勝過「親姐姐」的「姐姐」,這是在擔心他的安危了。
眼看著被張星彩一把拽起,就要強行帶走…
關麟連忙道:「星彩姐,你冷靜點兒,要不,你聽我說個故事?」
——『故事?』
張星彩像是在看一個奇怪生物般看著關麟。
她腳步一頓,一本正經的說:「我現在可沒心思聽你講故事了,要講,離開這兒的路上,你隨便講…你講多少?我聽多少!」
說到這兒,張星彩雙手按在關麟的肩膀上,她猛地晃了晃關麟。
——「雲旗弟,你醒醒啊,這裡是戰場啊!這仗要輸了啊!」
終究是女孩子,抗壓能力會弱一些,張星彩差點都要哭了。
關麟卻是無奈,「那怎麼?要不我哭一場?」
「你還開玩笑?」張星彩真正的生氣了,她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更嚴肅了起來,「你若不走,我可要用強了…」
「咳咳…」關麟一聲輕咳,表情也一下子嚴肅了起來,「好了,不跟你鬧著玩了…」
說著話,他的手指指向了那碩大案几上鋪開的輿圖上那「雞鳴山」的位置…
「星彩姐,你聽我說,如今這裡的確匯聚著三股兵馬,由南陽太守侯音統領的曹魏的兩萬南陽兵、由五子良將之一樂進統領的,曹操派來支援的三萬兵馬,以及我們的援軍,兩萬五千名陸家軍…」
說話間,關麟已經分別將硯台、筆筒、還有茶盞分別放在這裡。
硯台在筆筒與茶盞之間,很明顯,硯台就是陸家軍,筆筒是南陽兵,茶盞則是這支神秘的,由樂進統領的三萬曹軍兵馬!
聽著關麟的話,看著關麟的擺放,張星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連忙問:「你怎麼知道,曹魏那三萬『從天而降』的援軍是五子良將之一的樂進在統領?」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關麟並沒有直接回答張星彩,而是自顧自的將輿圖上,那谷內的「南陽兵」與「陸家軍」悉數推到一邊,將谷外的「樂進軍」也獨自推到一邊。
最後,他指著代表著南陽兵的筆筒,笑著說道:「星彩姐,現在我鄭重的告訴你,如今的局勢,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你不用擔憂,更不用害怕…我們真正的敵人尤自蒙在鼓裡!」
——『真正的敵人?』
——『蒙在鼓裡?』
張星彩下意識的沉吟了一下…
關麟的話還在繼續。
「其實,從于禁大軍南下江夏起,從這場江夏的爭鬥開始,這位南陽太守侯音,與其率領的兩萬南陽兵,他們就已經是我的人了!」
啊…啊——
關麟的話宛若晴天霹靂一般,讓張星彩瞠目結舌,讓她目瞪口呆。
這是…
一時間,張星彩整個腦袋宛若一團漿糊,她完全無法思索清楚,雲旗提到的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她足夠迅速的意識到一個更大的事實。
如果…如果雲旗弟說的都是真的,那…那雞鳴山的戰場局勢就徹底翻轉了,雞鳴山內,不是陸家軍中了埋伏。
而是…而是…陸家軍與南陽兵一起用「隆重」的埋伏,即將歡迎那支「從天而降」的樂進的兵馬!
沒錯,這支兵馬是從天而降,但卻是從天而降來挨打的吧!
張星彩想到這裡時,她的瞳孔已經瞪的碩大,她不可思議的望著關麟。
等等…
她把這件事兒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她突然全明白了。
——『我懂了,這就是為何,雲旗弟知曉…這三萬突襲的兵馬是五子良將之一樂進統領的…』
——『原來是南陽兵…是南陽太守侯音向雲旗弟報來的情報…』
——『也就是說,整個此間江夏戰場…于禁軍的一舉一動,從一開始起,就悉數…悉數都沒有逃過雲旗弟的眼睛!他是…他是將計就計!』
嘆為觀止,驚為天人…
一時間,張星彩呆呆的站在原地,就連那握住關麟的手,都變得癱軟、無力了許多。
反觀關麟,他依舊是淡然的模樣,是輕鬆的表情,他笑著說,「星彩姐,現在有功夫,聽我講述一個故事了吧?」
張星彩本能的,木訥的重重點頭…
她不是一言不發,而是喉嚨哽咽住了一般,根本開不了口,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關麟的話還在繼續,他的餘光瞟向了方才繪製的那幅畫,那畫上英姿颯爽的女俠客正栩栩如生,眉目傳情…
他淡淡的道:「這故事的名字就叫——誰說女子不如男!巾幗亦能勝鬚眉!」
說話間,關麟的記憶迅速的就回到那尚未出征江夏,還在江陵城,那官醫署中的畫面。
那是他與靈雎獨處一室的畫面;
那是他將一個十萬火急的計劃告訴靈雎,將一個承載著數萬人性命的任務託付於靈雎的畫面;
那是他把江夏城,乃至於「荊州——淮南」一線戰場的成敗,無比信任的全部交由這位「鸚鵡」的女主人的畫面。
往事如煙,但…唯獨這一件——歷歷在目!
而這一切的一切…
都要從那個下午,關麟的食指刻意的貼住了靈雎的嘴唇時說起。
那時候的靈雎,她的心頭…宛若猛地被蜜蜂給蟄了一下,有點痛,有點癢,更多卻是回味無窮的感覺。
或許,這就是愛情萌芽時的味道吧!
…
一個月前。
江陵城,荊州第二官醫署中。
靈雎本正驚訝於關麟交給他的任務。
就是那條,讓「鸚鵡」的人去修築洛陽的任務。
這個任務並不輕鬆,甚至不誇張的說,是在虎口拔牙了…
可在關麟的一番話語、一番說辭下,靈雎還是接受了這份任務。
而隨著這個任務交代清楚,關麟又提出一句:
——「還有一件事兒!」
靈雎以為是關麟方才掉在地上的白紙上寫著的那「朱靈」的名字,她反問,「是要去調查這個人麼?」
回答是否定的,關麟寫朱靈的名字,特殊標記朱靈,是著重提醒他自己要格外留意這個人物,但關麟要靈雎去做的事兒,或者說去見的一個人,卻不是他。
靈雎聽過這個名字後,大驚失色,下意識的張開嘴巴,驚呼出聲:
——「是南陽宛城人?」
關麟就是在這個時候用食指抵住了靈雎的嘴唇,讓她的心頭小鹿亂撞,萌生起了某種萌芽,甚至是某種衝動,某種超越主僕關係的情愫。
關麟還強調說,「我的小姑奶奶,這可不能亂說呀…泄露出去,江夏就全完了!南陽也別想圖謀咯!」
而之所以關麟如此鄭重,乃是因為關麟讓靈雎去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南陽太守——侯音!
也就是關麟與靈雎的這一次交談。
關麟用了一個時辰去教授靈雎,潛入南陽後,如何與這位南陽太守侯音見面。
最後,方才將一封竹簡小心翼翼的遞到了她的手中。
然後語重心長的說,「只需要把這個交給侯音,確保他能看到…就算是你完成任務了。」
「道時候,此間『荊州——淮南』戰場若大捷…那立下首功的便是你,靈雎!」
靈雎知道,立功,立首功,這些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母親能過上更悠然的生活;
意味著「鸚鵡」能夠更受重用;
也意味著她靈雎,能夠更深刻的走入這位關四公子的內心…
——『唉…這該死的好奇心,這該死的那悸動的萌芽,唉…簡直…』
靈雎不由得抿唇,一貫雷厲風行的她,講究非黑即白的她,心中沒有半點中間地帶的她,這一次…竟無法控制住她自己的心悸!
其實…
關麟的任務,在靈雎看來挺難的。
畢竟要深入南陽宛城,還要將她本人暴露在此間太守侯音的面前。
萬一一個不慎,她會被抓,鸚鵡也會暴漏…
她本是抗拒的,奈何…關麟那無比篤信的樣子,還是說服了他,讓她覺得…或許,這位關四公子是胸有成竹,這件事兒…會是水到渠成。
——再不濟,就當是報恩吧!
出於這種目的,靈雎還是答應了這件事兒。
當然…
關麟之所以讓靈雎冒險去見這位南陽太守侯音。
有兩個原因,其一是因為戰場在南陽與江夏之間,曹操勢必會調動南陽兵馬;
其二,是這位南陽太守侯音,關麟太了解了他了。
儘管歷史上對於他的記載很少,只有一條。
——建安二十三年,也就是三年後的十月,因南陽郡苦於徭役,侯音與衛開共同舉事反抗曹操,聚眾萬餘,占據宛城,響應南面的關羽!
而侯音與衛開的起事…是關羽水淹七軍後,獲得了諸多曹魏疆土內部「援軍」中的重要一支。
這支援軍因為占據宛城之地,直接威脅到許都,其影響力,遠遠比「梁」、「郟」、「陸渾」群「盜」的威脅更甚!
而根據歷史的記載…
侯音、衛開這一支叛軍,是次年正月被曹仁討伐,城破被殺!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次起義雖是以失敗告終,曹仁破城就破城吧,可破城之後,竟對宛城採取了最兇狠的手段——屠城!
赤果果的——血腥鎮壓!
相傳,這次屠城殺死的人比當年屠徐州的彭城,屠冀州的鄴城,還要多…準確的數目,無法估量!
由此可見…曹操與曹魏宗室從奪下南陽起,就很不待見這裡…特別是宛城。
不知道有沒有曹操在宛城「一炮害三賢」的緣故,可無法否定的是,這些年南陽的百姓遭受的壓迫太甚了…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一定有反抗!
他們缺的,不過是一支星星之火罷了!
所以,在關麟的分析中,侯音的造反絕對不是腦袋一熱,突發奇想,他是因為同情南陽百姓遭受的苦難,他一定早就想反了…且早就為這一天而圖謀,只是沒有機會!
直到關羽水淹七軍,中原義士紛紛響應,他這才舉起大旗。
所以,關麟篤定…侯音,乃至於南陽兵…這是一支可以為他所用,且能在戰場上,作為一支奇兵,在最關鍵的時刻,宛若一枚匕首般,直接插入敵人心臟的力量!
此刻,關麟將「靈雎入宛會侯音」的故事…詳細的、娓娓講述給張星彩。
說到最後,他不由得深深的感慨道。
——「這件事兒,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但是很幸運,我賭贏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