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濮陽圍城
平心而論,袁紹早年間先是守孝,後來暗自結交天下名士,一直做到西園校尉為止,和袁杏父女兩人見面的次數也不多。
袁紹舉家逃離長安,來到冀州落腳後,和家人見面的次數才多了點,但也只是比之前好上一點而已。
期間幾年戎馬征戰,連鄴城都不能倖免於戰火,這種情況下,天下無論士族還是百姓,人人自危,即使刺史州牧,也很難保全自己家眷。
誰都不知道這個亂世什麼時候結束,誰也不知道今日還平安的家族,明日會發生什麼事情,袁紹自然也不例外。
在這種心理下,其實袁紹對於袁杏的婚事已經不抱什麼期望,至於家族聯姻,單憑一個女子也不會對如今的袁氏,起到什麼力挽狂瀾的作用。
畢竟想要投靠袁紹的士族,看重的是袁氏本身的實力,而不是袁氏女子。
所以隨著袁杏的年紀見長,袁紹對於袁杏婚事的期望,也在慢慢降低,兩年前他對袁熙的提議嗤之以鼻,兩年後卻發現自己的心態,也慢慢發生了些變化。
袁紹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老了的緣故?
畢竟如今的他,已經五十有一了。
這些日子,袁紹感覺身體大不如前,他過繼的給早就去世的袁成後,先後給袁成夫婦守了六年孝,所以導致生育後面的幾個兒女時,年齡已經偏大。
算來如今自己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要是袁杏再不出嫁,怕是也說不過去了。
所以他召袁杏過來時,發現袁杏頗為惴惴不安,便安慰了幾句,問了袁杏對婚事的看法,袁杏低頭道:「女兒願隨侍阿父左右,以盡孝道。」
袁紹搖頭失笑道:「別說這種虛的,你嫁人也是孝道。」
袁杏只得道:「但憑阿父吩咐。」
袁紹直截了當道:「你覺得新任幽州牧趙子龍如何?」
袁杏心中一跳,「曾見過一面,但並未說話,實不了解。」
袁紹知道這樣是問不出什麼來的,換了個話頭道:「你和顯弈顯甫,誰更親近?」
袁杏低聲道:「顯弈和女兒自小一起長大。」
袁紹聽了,微微點頭,說道:「你退下吧。」
嫁女也算是家事,他本來還想分別召袁熙袁尚詢問,但袁熙已經見過面了,袁尚卻還在黑山打仗,一時脫不開身。
袁紹有些懷疑,袁熙是不是故意趁著這個機會提親的?
不過說來袁尚也是讓自己失望,雖然黑山軍難打,但先前袁熙帶著幾千人,也不是打得有聲有色,怎麼輪到袁尚帶的兵多出數倍,反而不行了?
想到這裡,袁紹不禁有些焦躁,再過兩個月,秋種就要開始了,要是兵士輜重還在黑山中耽擱著,冀州來年的形勢也不容樂觀,還怎麼圖謀并州?
他心裡嘆了口氣,袁熙說的沒錯,黑山問題是一連串的問題的口子,只有一步步將每個問題解決,才能解開這個僵局。
此時在鄴城南面,相隔二百里的陳留治所濮陽,在曹軍士兵的環伺下,孔融坐上了一艘小船,由兩個護衛操槳,向濮陽城內而去。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曹軍決河,淹了濮陽,如今水深逾丈,能靠近城牆的法子,也只有坐船了。
小船足足駛了一刻鐘,才漸漸靠近濮陽城牆,快到一射之地時,城頭髮一身喊,冒出十幾個兵士來,張弓搭箭,對著孔融叫道:「賊子大膽,竟然挑釁!」
孔融見這些兵士面黃肌瘦,高高舉起手中詔書,喝道:「我不是曹軍!」
「奉天子之命,向陳留太守張孟卓(張邈)傳詔!」
城頭上的兵士見了,面面相覷,一人喝道:「誰知道你的真假!」
「怕不是用計來騙我們的?」
孔融拍了了身上,叫道:「我乃朝廷親封匠作大將孔融,天子親封使節,何來欺騙之說?」
「你們看到了,我如今手無寸鐵,你們連我都怕嗎?」
兵士們對望一會,找了個偏將上來,那偏將道:「上官是來作什麼的?」
孔融沉聲道:「奉天子之命,調節陳留爭端,止戈息兵!」
那偏將聽了,露出一絲喜色,畢竟濮陽已經是岌岌可危,如今乍聽到事情有所轉機,怎能不喜?
他當即喝道:「上官可靠近來!」
孔融令兩個侍衛划船靠近,到了牆邊,見城門早已經被水淹沒,水面之下被淤泥砂石堵住,而小船離牆頭還有一丈多,便道:「如何進去?」
那偏將命人拋下一根繩子,說道:「綁在腰上,再拉你上來。」
孔融搖了搖頭,只得讓兩個侍衛給自己綁緊,城頭兵士一起用力,將孔融拉了上去。
孔融被勒的腰差點閃了,趴在牆頭好一會,才站起身來埋怨了一句,說道:「孟卓何在?」
偏將說道:「太守在府里,等我調艘船來,送上官過去。」
孔融不由道:「城裡也進水了?多深?」
他不自覺望城牆對面走了兩步,望城內看去,還未走到,一股惡臭便撲鼻而來。
孔融連忙掩住袖子,往下看去,發現城內已經被水盡數淹沒,污濁的渾水深達數尺,覆蓋了整個濮陽城。
水面上零零散散漂浮著人和動物的屍體,都已經腫脹潰爛,惡臭的氣味,便是由此發出。
孔融見屍體之中,還夾雜著不少嬰兒,不禁一陣噁心,差點就要乾嘔出來。
那偏將嘆道:「天使再晚來幾日,只怕我們也會變成這樣。」
「這一個月,我們就是這樣過來的,城內已經沒幹淨水井,我們喝的便都是這些水。」
孔融又是一陣噁心,他臨行前,華佗說過水淹城內的情況,說若是有水浸泡過腐爛死人牲畜,喝了極為容易引發疫病,讓孔融一定小心。
孔融面色沉重,對偏將說道:「速速帶我去見孟卓。」
不多時,有小船過來,接上孔融,往張邈官邸而去,一路上,他看到兵士們都躺在房頂上休息,不由對偏將道:「這樣還如何打仗?」
「你們沒想著放棄陳留逃走嗎?」
那偏將苦笑道:「天使應該明白,這放水攻城,擺明了是不留活口啊。」
「我們就是逃出城去,對面也在等著我們,還能往哪裡逃?」
「我們出不去,對面也進不來,最後城裡人慢慢死光,對面也就贏了。」
孔融聽了,頗為不是滋味,嘆道:「早知如此,孟卓當日要是不反抗曹公,何來這等慘狀?」
那偏將聽了,面露譏諷之色,「說句天使不愛聽的,如今留在城裡的,都是和曹軍不死不休的。」
「當日曹賊入住兗州,我們還以為能過上好日子,結果他帶來了幾十萬流民和青州兵。」
「我們本身就吃不飽了,曹軍還縱容這些人搶掠我們,活都活不下去了,自然跟著太守反了!」
孔融漸漸明白兗州當日擁立呂布,對抗曹操的起因,並不僅僅是士族之爭,不僅喟然嘆息,有今日之果,絕非偶然啊。
不多時,船就到了張邈官邸,只見大門洞開,張邈官邸雖然地勢較高,但裡面也有一尺來深的水,小船直接駛了進去,在台階邊靠岸,上面有兩個兵士把守。
偏將對台階上的兵士說道:「此乃天子使節,有詔帶給太守。」
兵士聽了,便進去稟報,沒一會,孔融就見張邈穿著木屐,提著衣服下擺,蹚水艱難走來。
孔融見張邈臉頰身陷,印堂發黑,氣色極差,不由嘆道:「孟卓,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張邈仔細辨認了一會,才失聲道:「文舉,你怎麼來了?」
張邈乃是八廚之一,少有名氣,和袁紹曹操都同為友人,自然和孔融也有交情,但相距孔融數年前見到意氣風發的張邈相比,如今的張邈卻是窮途末路,垂垂待死。
孔融說道:「如今天子落腳懷城,我為使節,帶詔給孟卓和孟高(張超)。」
「孟高何在?」
張邈嘆道:「他染病在床,進去說吧。」
孔融入內,讓張邈看了詔書,說道:「曹操奉迎天子,已經得勢,如今天子調節兩方爭端,讓孟卓讓出陳留,面見天子。」
張邈聽了,皺眉道:「這不是拉偏架?」
「我去了不會被處死?」
孔融忙道:「絕無可能,漢廷如今有溫侯等人,曹操也不能一家獨大。」
「何況有我在,到時我在天子面前,必然陳情曹操在陳留罪行,力保孟卓孟高無事。」
張邈又仔細看了遍詔書,嘆道:「反正再過幾日,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我相信文舉,也罷,我這就出城投降,跟著文舉去見天子。」
不出半日,懷城裡面的兵士百姓都聽到要開城投降的消息,不禁也是鬆了口氣,畢竟城裡是真撐不住了。
張邈和孔融上了小船,後面是生病躺著的張超,幾艘小船從某處倒塌的城牆缺口放下,往岸邊划去,張府的家眷,也扶老攜幼,跟在後面幾艘船上。
懷城兵士和百姓見了,也拿出門板竹蓆,鳧水跟上,一瞬間城裡鬧哄哄的,雖然是投降,但好歹能活下來,所以人人都面帶喜色。
孔融幾人上了岸,早有曹純帶著兵士等在上面,孔融見了,便道:「孟卓幾人已經奉詔,隨我去面見天子,爾等可讓開,讓家眷百姓通行。」
卻沒想到曹純一聲令下,曹軍紛紛拔出刀來,孔融見了大驚,喝道:「怎麼,你們要抗旨不成?」
曹純冷笑道:「天子是給張邈張超下的詔,但別人可不是!」
「剩下的人,包括兩人家眷,都要處死!」
他一聲令下,曹軍頓時撲向還在上岸的兵士百姓,頓時血花四濺,慘叫聲響徹河岸。
今日還是四更,明日恢復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