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以儆效尤

  第284章 以儆效尤

  袁熙聽到外面吵吵攘攘,掀開車簾一看,外面道路旁正有幾個百姓和軍士吵嚷著什麼,人群似乎有越聚越多的勢頭。

  外面田豫見了,乾脆命令兵士就地休息,同時整頓隊伍。

  袁熙讓車夫把馬車停在路旁,跳下馬車,帶著孫禮走了過去。

  他見幾名軍士圍在外面,找個人拍了拍其肩膀,問道:「怎麼回事?」

  那兵士不耐煩道:「這刁民訛人呢。」

  他一邊回頭,一邊道:「你是幹什麼.」

  等他看清袁熙的臉,頓時冷汗直流,叫道:「使君。」

  這一出聲,正在圍觀的兵士都安靜下來,紛紛讓開,只有正在吵架的幾人沒有聽到,還在互相拉扯。

  袁熙看幾人腳邊還倒著一個老者,雙目緊閉,不禁眉頭皺了起來。

  他走去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兵士們見是袁熙,紛紛單膝跪下行禮,那幾名百姓見了,也連忙跪下。

  領頭兵士秉道:「使君,這刁民在路上擋了我們行軍,有人便推了一把,不想這老頭竟然是跌倒爬不起來了。」

  「這老頭家人抓我們我們鬧事,想要訛詐錢財呢。」

  對面是一對年輕夫婦帶著個孩子,三人皆是衣著破爛,面有菜色。

  領頭的漢子臉上風吹日曬得臉色逡黒,手腳粗大,身上的破麻衣都是孔洞,裡面亂糟糟露出不少充填的麻絲乾草。

  旁邊的婦人看著眉眼不到二十歲,皮膚卻像四十多的,已經出現了不少皺紋,手上都是皸裂的口子。

  孩子痩的皮包骨頭,眼眶深陷,皮膚下面的血管都凸了出來。

  漢子憤憤不平道:「阿父耳朵背,沒有聽到,我們可都是讓開了!」

  「可是軍爺卻直接將阿父推倒,是不是也太不講理了?」

  領頭兵士回頭道:「住嘴!」

  「在幽州刺史袁使君面前鬧事,你們怕是不是想活了!」

  那漢子一聽,嚇得渾身顫抖,連忙低下頭去。

  他旁邊帶的七八歲孩子卻還憤憤不平道:「怎麼,官大就可以不講理嗎?」

  「阿爺昏過去了,我.」

  話還沒說完,他的嘴便被身邊的女子堵住,嘴裡兀自嗚嗚作響。

  袁熙走了過去,蹲下探了探老者鼻息,轉頭對孫禮說道:「把後面馬車裡的華佗先生請來。」

  他停了下,又道:「把國讓也叫來。」

  孫禮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這邊去,大哥小心,」便轉身往路上跑去。

  袁熙站起身,看了看周圍,發現三三兩兩的百姓都在遠處看著,再遠處都是密林山地,心道若有敵人埋伏,確實有些危險。

  他不由自主按住了腰間的環首刀柄,這卻給了周圍兵士一個錯誤的信號,紛紛便要拔刀,嚇得幾名百姓臉色煞白。

  袁熙喝到:「你們做什麼?」

  這幾名軍士方知會錯了意,這才訕訕把手放下。

  袁熙看到幾名軍士的反應,心中嘆息一聲,開口道:「伱們幾個,先前是幹什麼的?」

  幾名軍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領頭的壯著膽子道:「使君可能不記得我們了,我們都是當初使君在北新城時入伍的,至今跟著使君四五年了。」

  袁熙冷笑道:「你們倒還記得!」

  「我手下精銳一共就千把人,我怎麼可能不認得你們!」

  他伸出手指,「你,在城牆腳下跟我一起吃過飯!」

  「你,前兩年娶了老婆,生了兒子,我還給你帶了兩斤肉!」

  「你,前年負傷,足足養了一年傷,才重新回來!」

  「你,」他指著領頭推人的那個軍士,「去年累獲五個人頭,升了伍長!」

  被指到的幾名兵士聽了,喜笑顏開,紛紛笑道:「使君竟果然都記得我們!」

  「承使君大恩,我等敢為使君效死!」

  旁邊那一家人面如土色,原來這些人都是這幽州刺史的親兵,自己這一家,算是完蛋了!

  袁熙卻是冷笑一聲,「我承受不起!」

  「我還記得,你們在跟著我之前,和他們一樣,也是流民!」

  「怎麼,如今發達了,就看不起人了?」

  剛才還興高采烈的軍士聽了,驟然間臉色僵硬,噤若寒蟬,站在那裡呆呆說不出話。

  袁熙越發憤怒,「等會先生來了,若這老者有三場兩短,誰動的手,誰自己了斷!」

  「死了之後,你的老婆孩子,我替你養著!」

  眾人這才知道袁熙是真的發火了,連忙雙膝跪下,連連叩頭。

  那隊夫婦和遠處圍觀的流民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他們看得出來,好像這年輕的刺史,並不想包庇自己手下軍士?

  袁熙怒氣未消,在地上走來走去,先前他覺得,此世想要兵士賣命,只能是用財貨軍職收買其心。

  而教化其明白階級壓迫什麼的,則是需要長期的時間,需要先開了民智,再慢慢讓其尋找歸屬感,短時間內並不具備可操作性。

  而且自己本就是士族,暫時也需要依靠士族辦事,他總不能教育兵士百姓去反士族吧?

  所以袁熙在這種矛盾中,就將這些事情暫時擱置了下來。

  但如今看來,完全放棄思想工作,並不可取。

  至少對這些原先是流民的兵士來說,他們富起來後,也會轉頭歧視流民,和地主商人成為士族時候,鄙視商人一樣道理,都是揮刀向更弱者。

  這是人的通病,千百年來都無法改變,但袁熙卻覺得很不舒服。

  起碼對他來說,他雖然自忖遠遠不如岳飛,但練兵是以對標岳家軍為目標的,如今看到自己麾下兵士都是這副德行,怎麼能不生氣?

  這生氣大半來源於他對自己的憤怒,是因為他醒悟過來,是自己急功近利,忽視了對兵士這方面的努力,先前拿什麼封建社會做藉口,完全就是逃避。

  同是封建社會,岳家軍戚家軍不一樣做得很好?

  在眾人尷尬的沉默中,華佗背著藥箱匆匆趕了過來。

  他不及向袁熙說話,便跪在老者旁邊,先探了鼻息,又掐了脈搏,後翻看了眼皮,便從藥箱中取出幾根銀針,在老者頭上連續下針。

  眾人屏氣凝神,過了片刻,便見老者眼皮一抬,緩緩張開了眼睛。

  圍觀眾人不禁同時發出低低的歡呼聲,皆是面露喜色,他們感同身受,要是自己也落到如此境地,自然希望有人救治他們。

  然而華佗的話卻又讓他們心提了起來,「這位年紀大了,這下摔得不輕,可能後面行動會有所不便,所幸倒是沒有骨折之類。」

  「如今至少要靜養數月,但之後恢復成什麼樣子,誰也難說。」

  袁熙聽了,讓人找來一輛板車,將老者抬了上去,對夫婦兩人說道:「勞煩兩位跟著到薊城,我會找人安置,其間吃穿用度,我自會派人送來。」

  夫婦兩人相視一眼,低聲連道不敢,心裡更加驚訝。

  此時田豫趕了過來,他已經聽旁人說了事情經過,就見袁熙轉頭對他道:「國讓,你是監軍,你來說說,這事情如何處置?」

  田豫猶豫了一下,說道:「無故打傷百姓,打二十軍棍。」

  「致人傷殘者,需奉養其生活起居。」

  「傷人性命者,除賠償外,剝奪軍籍,落為賤籍,重者償命。」

  袁熙轉向眾人,「爾等以前可曾知道這些軍法?」

  眾人囁嚅道:「自是知道。」

  袁熙冷笑道:「所以你們覺得,軍法都是擺設?」

  眾兵士皆是叩頭求饒。

  田豫也低頭道:「豫治軍不嚴,還請同罰。」

  袁熙說道:「和國讓沒有多少關係,是我的問題。」

  他心道自己這一年來,光想著打仗了,卻是忽視了這些問題。

  今日發生的事情,是自己碰巧看到了,自己沒看到的時候呢?

  絕對之前就有苗頭了!

  看這些兵士剛才有恃無恐的樣子,之前軍中肯定有過類似的擾民之舉。

  如果這股苗頭現在不剎住,這些兵士遲早會變成匪兵!

  此時帶頭推人的什長咬牙叩頭道:「此皆是我一人所為,和其他人無關,還請軍法處置!」

  其他人通了,也叩頭道:「什長只是代我們出手,我們也有罪啊。」

  袁熙見了,冷笑道:「你們倒是看得明白,不過我也不會就此揭過,既然你們搶著領罪,那就都打吧。」

  「來人,領頭的二十,其他十杖!」

  田豫聽了,當即命人執法兵士來,將眾人拖倒,噼里啪啦打了一頓。

  一眾士兵忍著痛,對著袁熙低頭再次告罪,他們算看出來了,袁熙這次是認真的!

  然而下一句話讓眾人大驚失色,「我治軍不嚴,同領十軍棍!」

  田豫連忙跪下道:「公子,這是豫之罪愆,怎能讓公子受罰!」

  「要打就打豫好了!」

  袁熙喝道:「監軍本就是監督軍中不法之事,要是事事領罪,你有幾條命可以打?」

  他指著幾名兵士,「他們仗著是我親兵,肆意妄為,這是我申飭不嚴之罪。」

  「故以軍法罰我,理所應當!」

  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馬車裡面的甄宓和吳夫人聽了,臉色數變。

  吳夫人對甄宓道:「使君真的要自罰?萬一打傷了怎麼辦?夫人不去勸勸?」

  甄宓咬著嘴唇,輕聲道:「夫君軍中之事,妾不能逾矩,只得相信夫君。」

  吳夫人聽了,若有所思,但她想到袁熙要被打,不知怎麼,心裡也隱隱有些心疼。

  她知道甄宓肯定比自己更難受,但卻能忍住,其表面柔弱,其實內心很是堅強啊。

  路上的兵士們見到袁熙如此,面色嚴肅了許多,和之前嬉皮笑臉,滿不在乎的樣子判若兩人。

  因為袁熙到來之前,他們都以為會將流民趕走了事,卻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這使君連自己相熟的親衛都下得去手,自己要是在其中,只怕也會被打吧?

  閻柔遠遠站在行軍隊伍裡面,將整個過程看在眼裡,心道這位使君行事,和別人不大一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