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9章 心思
隨著魏國開始和漢南國大規模交戰,戰報從荊州送到了薊城。袁熙的謀士們收到消息後,馬上便報送上去,他們知道袁熙必然會傳召眾人問話,於是便自覺聚集起來商議對策。
因為并州商族在商行商路鬧事,張昭魯肅被袁熙派去并州了,剩下的便是楊修禰衡,辛評羊衜這些人,眾人也混的熟了,所以說話也不遮掩,直達主題。
辛評皺眉道:「魏國真是頑固,怕是寧死也不投降了,這是準備拖漢南國陪葬?」
他自然也有顧慮,根據先前的情報,辛評兄弟辛毗如今在魏軍之中,作為夏侯惇軍師出征,對此辛評並不看好,深為憂慮辛毗的安全。
因為這一支面對的敵人,可是漢南國戰力最強的關羽,若是魏軍兵敗,辛毗死於亂軍之中的概率還是不小的。
楊修抬眼就知道辛評的心思,他是個沒有顧忌的,當即嘲笑道:「辛佐治是個聰明人。」
辛評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出聲道:「聰明?」
楊修笑道:「當然聰明了,知道要是他帶兵打了晉軍,將來陛下饒不過他,還會牽連到辛別駕,所以估計是力求去打漢南,促成了如今局面。」
「如今魏國漢南對耗,對晉國有利無弊,其中辛佐治可是有功之臣,將來天下平定,陛下說不定還有封賞呢。」
辛評聽到話中的嘲諷之意,忍不住臉皮一紅,強自道:「各為其主,吾弟從一而終,陛下也沒有說什麼……」
一旁的禰衡先忍不住大笑出聲,辛評看著一臉壞笑的楊修,才醒悟中了對面的口舌陷阱,辛毗最早就是效忠袁紹的,如今卻在魏國,談何從一而終?
他惱怒道:「汝父也曾在曹營為官,自然知道其中身不由己之處,來日若其和晉國為敵,我自會上前線和其對敵,不負陛下,天地可鑑!」
楊修笑嘻嘻道:「別駕不要動怒,我什麼都沒說,再說我楊家世代漢臣,如今我卻是投了新朝,按道理也是亂臣賊子,可沒有資格非議他人。」
羊衜知道楊修再說下去,只怕能把辛評氣死,趕緊打圓場道:「這次魏國出兵,平時孤注一擲了,要是打不通漢南國,豈不是就憋死在益州了?」
禰衡出聲道:「他們這樣下去,遲早也是個死,現在正面又打不過晉軍,自然要另尋他法。」
「不過這樣一來,漢南國倒是危險了,他們實力不如魏國,要是擋不住兩路並進,只怕晉國就是想要援助,也來不及從江夏南陽趕到長沙。」
羊衜遲疑道:「陛下會發兵相救嗎?」
眾人都遲疑起來,這就是猜測袁熙心思了,楊修冷冷道:「一會見了陛下,我會堅決反對救漢南國。」
「如今陛下不好直接向漢南國動手,讓魏國做這個惡人挺好。」
羊衜出聲道:「這樣不好吧,我們倒是可以建言,但楊氏世代漢臣,若是如此說,只怕被人被人非議啊。」
楊修滿不在乎道:「世代漢臣,和漢南國有什麼關係,前漢天子都禪讓了,漢南國有什麼法統繼承?」
「再說了,這事情起因於漢南國太過貪心,他們非要占據上庸房陵一線,我們無法兩路威脅漢中,魏國也不會反過來兩路攻伐。」
「沒有晉國分擔壓力,我倒想看看漢南國能堅持多久。」
禰衡點頭道:「確實如此,當初諸葛丞相去打長安,將上庸一線讓給漢南國去拿,我本想著漢南國那邊多少會有些回報,沒想到他們就這樣毫不客氣收下了。」
「他們真以為單憑自己一方,就想能同時守住漢中成都這兩條益州通道?」
楊修冷笑道:「考慮到對方丞相是那個徐庶,我用屁股都能猜到他怎麼想的。」
辛評目光一閃,「徐庶此人極有大略,才能不在我之下,要說揣測他的想法,我是做不到的,德祖知道他在想什麼?」
楊修出聲道:「別駕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我楊修不是神仙,又不像大王丞相那樣能觀星,自然也不能盡知。」
「我所憑藉者,是找准對方所執著之處,找出對方心中最有可能所想,也不過是個賭大小的遊戲罷了。」
「就像徐庶,他曾和諸葛丞相併稱四友,心氣才能肯定不低,如今同為四友,兩人同是做到了丞相,但晉國和漢南的體量,卻是不能同日而語。」
「如此徐庶心中,不可能沒有攀比之心,他前半生經歷來看,就是個極為自負之人,所以如今他最可能做的,就是在漢南做出一副讓天下人刮目相看的事業來。」
羊衜忍不住道:「何為刮目相看?」
楊修微笑道:「自然是能和晉國分庭抗禮了。」
辛評搖頭道:「這怎麼可能,他漢南有什麼實力,能和晉國相比?」
「除非……」
他身體猛然一震,「走吳國的路?」
禰衡也反應過來,「我聽說過,周瑜曾向孫策孫堅提出過,孫氏可先取江東,再取荊州,最後圖謀益州,和北方政權劃江而治,此為二分天下之策。」
「江夏就是正好擋在了這戰略中荊州關鍵之處,所以才被孫氏打了十幾年,黃使君也因此身死。」
對此眾人也感慨認同,不過正是因為黃祖反抗的厲害,先後坑進去了孫氏兩代人,加上吳國背信棄義,才會被晉國選為首先消滅的目標,可以說是報應不爽了。
辛評出聲道:「若真如德祖猜測的那樣,徐庶此人圖謀不小,怪不得我聽說他對晉國似乎相當牴觸,是漢南國中為數不多的死硬派。」
「要不是這些人,說不定漢南國早就向晉國低頭了。」
禰衡冷笑道:「他們對自己的實力未免也太高估了,還想劃江而治,也不看看有沒有那個資本。」
「我見了大王,也不會贊同晉國去救漢南,若是他們這麼有野心,那就自己獨立去打敗魏國好了。」
羊衜出聲道:「你們說,漢中道那邊諸葛丞相放緩攻勢,讓魏國抽調剩餘兵力攻打漢南,現在這種情況,是不是大王有意促成的?」
楊修笑道:「你若是想知道,等陛下召見的時候,可以當面問啊。」
羊衜臉色一白,說道:「我是多大膽子,才在朝堂上這麼問,這豈不是等於指責陛下不仁義?」
楊修悠悠道:「在這裡問,豈不是也一樣。」
羊衜反應過來,當即醒悟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想用這個問題拉近眾人關係,但怎麼敢保證沒有人向陛下轉述自己的話?
自己這幾年來,怕是因為夫人的關係,覺得和陛下能走得更近,其實是喪失了君臣邊界感,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想到這裡,他澀聲道:「多謝德祖提醒。」
眾人都是心裡敞亮,這種形勢發展到現在,陛下不可能一無所知,他不是坐在朝堂裡面拿到的天下,而是經歷了無數血火和勾心鬥角,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果然下午時分,袁熙將幾人召集到皇宮書房,足足問了大半天,直到夜色降臨,他才揮手讓飢腸轆轆的眾人回去休息。
這次因為袁熙問得多,幾個謀士說得也多,從三國的形勢,到晉國將來的應對手段,眾人輪流發言,曹節一人記錄不過來,袁熙便將住的最近的杜夫人也叫過來幫忙。
兩女足足寫了十幾個竹簡,手中的筆不停,等一眾謀士離開,她們才長出一口氣,揉著酸痛的手腕,袁熙見狀,說道:「你們辛苦了。」
「我還要想一下,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當然,你們兩個一起留下來陪我,也是可以的。」
曹節臉上飛起一朵紅雲,說道:「今晚妾還要幫姐姐照顧孩子,就先告退了。」說完飛也似跑出門去,蹤影不見。
杜夫人見了,忍不住掩口笑道:「曹夫人臉皮薄,分不清陛下是在調笑她呢。」
袁熙笑道:「假如不是調笑呢?」
杜夫人橫了袁熙一眼,「那陛下就過分了,曹夫人才剛嫁不久啊。」
「何況陛下現在擔子很重,可不像年輕時候了。」
袁熙失笑道:「夫人說得對,現在的我,已經是有心無力了。」
兩人調笑幾句,總算稍稍緩解了疲憊,杜夫人整理著竹簡,說道:「這些年來,天下變化如此之快,如同奔跑一樣,全是陛下推動起來的。」
「不過漢南國真如陛下大臣猜測的那樣,野心如此之大?」
袁熙淡淡道:「野心大點沒什麼不好,天下歸一,塵埃落定的時候,壓軸大戲要精彩一些,方才有意思。」
「這些年天下變得快,人心變得也快,漢南畢竟不是大晉的附庸,有自己想法也屬正常,只不過他們就要付出相應的行動和覺悟了。」
「反正如今最不急的就是我,拉漁網的線在我手裡,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收網的便肯定是我。」
杜夫人嘆道:「網中這兩條大魚,就是天下一統的祭品了吧?」
「我看謀士中有人話語之間,覺得是陛下有意促成這種形勢的?」
「陛下怎麼可能是這種人……」
「不,」袁熙沉聲道:「他們說的沒錯,如今的形勢,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是我有意促成的。」
「關於這點,我其實也從來沒有隱瞞過。」
「還記得我當初和你說過的話嗎?」
「我從始至終,就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