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4章 底線
噼啪的爆竹聲響起,如今長安城中臨近春節,曹魏無論是朱門繡戶,還是草棚瓦舍,都難得呈現了幾分喜慶祥和的氣氛,家家戶戶都在門口焚燒竹子迎春,搞得長安城煙霧繚繞,如同雲中仙境一般。
雖然曹魏這兩年節節敗退,導致這建安十三年,黃初二年的春節過得並不是那麼大張旗鼓,但年歲之交,士族之間的禮拜往來,也頻繁了起來。
而現任軍師將軍,同時成為顧命大臣,現為撫軍大將軍的司馬懿,自然是炙手可熱的人物,雖然明眼人都知道他也受過不少打壓,但還是有不少人極為看好他的前景。
無他,司馬懿太年輕了。
如今他的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走到了很多人一輩子都走不到的位置。
雖然他也被人私下詬病私德有虧,比如養死士什麼的,但其實這個時代,沒有私兵的士族才是極少數,江東周瑜程普等人,生前甚至有上萬私兵,曹魏的將領中養著幾千私兵的比比皆是,相比之下數百死士根本不是事。
而且這幾年來,司馬懿以一己之力證明,他有可能是將來能對抗晉國的唯一人選,對於這樣的人物,魏國可能會稍作打壓,以免其勢力太大,但斷不可能自斷臂膀,魏國要是被晉國滅了,那才是真是因小失大。
所以如今曹魏官員預測,只要魏國不滅,將來二十年內的朝堂,司馬懿都會站在最前面,於是在這年關之交,司馬懿的府邸前門庭若市,士族官員往來不絕。
不過今日他們卻都失望而回,因為門子說司馬懿探望其父去了,今日並不在家。
在官員們嘆息著離開的時候,宅院裡面的內室,司馬懿卻是在和新婦怡然自得地說著話。
半年前魏國遷都,司馬懿一路護送曹魏宗室回到長安,同時被任命負責修整宮室,再沒有領兵出征,外圍防線的領軍將領,則是變成了夏侯尚李典這些人。
司馬懿倒是安之若素,甚至趁這個機會,把自己的婚事辦了。
他如今已經二十八九歲,已經是屬於極為晚婚的了,雖然向他說媒的人絡繹不絕,這幾年他一直在軍營裡面抽不開身,所以耽擱了下來。
當然,也有人說司馬懿現在位高權重,自然眼光也就高了,能配的上他的家族已經越發少了,甚至有人懷疑司馬懿想要納娶宗室女子。
然而數月前司馬懿成婚時,當長安的一眾官員得知司馬懿的新婦身份時,幾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馬懿迎娶的,是司隸河內郡粟邑縣令之女張氏,從身份來說,張家頂多算個良家子,連寒門士族都不太夠資格!
要說張氏和司馬氏的關係,可能是同出於河內郡,兩邊交情長遠,很多人懷疑這是司馬懿自小就訂下的婚事,所以即使兩邊如今家業差距極大,但司馬懿還是如約完婚了。
這些不少想將家中女子嫁給司馬懿的士族悻悻然,心道趕得好不如趕的早,這張氏也算是走狗屎運了!
如今司馬懿卻是扶著新婦張春華慢慢坐下,臉上掩飾不住喜色,「夫人小心動了胎氣。」
張春華笑道:「夫君不用擔心,妾沒有那麼金貴。」
「倒是前來拜訪的,很多都是夫君交好之人,就這麼拒之門外,不會有什麼不妥吧?」
司馬懿滿載在乎道:「我如今拒不見人,對他們來說未必是壞事。」
「我敢肯定,咱們家宅四角,都有校事府探子盯著呢。」
張春華氣鼓鼓道:「要不是怕給夫君惹麻煩,妾早提了門閂,一個個打將過去。」
司馬懿呵呵笑道:「夫人自幼才德之名流傳鄉里,但卻很少有人知道,夫人的拳腳也很是厲害呢。」
「我記得初見夫人的時候,夫人才剛總角,那時候眼裡就神光灼灼,足見將來之不凡。」
張春華聽了,心中感動,「難為夫君還記得那時情景。」
「其實妾差點就放棄了,及笄之後三年,夫君名震天下,張氏知道兩邊已經不算門當戶對,數次想要悔婚,但夫君卻堅持迎娶妾身。」
司馬懿微笑道:「當初既有承諾,自然要踐行。」
「再說要論門當戶對,魏國如今能和我比肩的寥寥無幾,且娶了之後只怕是麻煩沾身,家宅不寧,哪如眼下安心自在。」
張春華道:「夫君雖不說位極人臣,但已經是傲視同儕,前面已經沒有幾人了,這是要藏拙養晦嗎?」
司馬懿點頭道:「沒錯,再往前走,就是萬丈深淵,不如讓想走的人去踩好了。」
「何況今後幾年,晉國應該不會有大的動作,倒是可以過幾年安生日子了。」
張春華奇道:「那位晉王的事情,妾也聽過不少,其征戰十年,就沒有停過,若真如夫君所說,是他身體出了問題?」
司馬懿搖頭道:「這倒不是,而是晉國現在大勢已成,再勞師遠征,對他來說有些得不償失了。」
「晉國的地盤比魏國大,土地比魏國肥沃,晉王現在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發展領地,自然能依靠雄厚的實力把魏國拖死。」
張春華擔心道:「那魏國若滅,我們豈不是也……」
司馬懿滿不在乎道:「晉王在戰場之上,面對敵人時手段極其冷酷,但打仗結束後,倒沒有報復敵軍降臨的行為。」
「你看連先帝之子,都在北地活的好好的,更不論他人,即使是數次給他造成不小麻煩的孫權,也不過是被發配北地。」
「所以這幾年裡面,我也樂得過些清閒日子,打生打死有什麼好,我巴不得天下早日太平呢。」
「至於那位晉王,身體倒是真的好,起碼比現在那位要好的多,前日聽說那位在吃了兩斤飴糖後短暫昏厥……」
他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便將話頭打住,但他心裡隱隱約約早就明白,到底當初為什麼曹操最後幾年裡,身體情況莫名奇妙惡化了。
想到這裡,他笑道:「我最喜歡,是夫人生活簡樸,粗茶淡飯也能怡然自得,和我最為相稱。」
「傳說那晉王也是後宮簡樸,嬪妃都是親力親為,人都說其善於觀星測算,得了太平道真傳,雖然是訛傳流言,但也未必沒有道理,至少其走到今天這一步,肯定有其可取之處,吾等可仿效之。」
「至於那豪奢擺闊,糖蜜五石散不離口的士族生活,就讓他們去好好享受吧,咱們簡衣縮食,方是長壽之道啊。」
司馬懿在不知不覺間,猜到了某些真相,當然,這一切都是出於巧合而已。
而且他也有猜測的地方,比如現在的袁熙,就在揉著發酸的後腰,心有餘悸地看向枕邊之人,全身不著寸縷,蜷縮在被子裡面睡得正香的蔡夫人。
至於兩人怎麼勾搭到一起的,袁熙只能說自己稱帝之後,行事底線又降低了不少,反正是一個有意勾搭,一個來者不拒,兩者一拍即合,於是連續幾日下來,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袁熙甚至可以猜到,自己和蔡夫人的姦情,肯定被貼身侍候的步練師察覺了,畢竟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瞞得過?
他瞬間頭痛起來,後宅都那麼多夫人了,還是沒經受住考驗,是自己膽子大起來了,還是自己本來就是個爛人?
想到蔡夫人要是趁機開口,求自己帶她離開,袁熙就越發鬱悶,自己這算不算睡後無情?
而且蔡夫人是劉表遺孀,劉和和袁紹是同輩論交的,自己這算不算給劉表……
正在這時,那邊蔡夫人卻是察覺到身邊動靜,緩緩睜開眼睛。
映入她眼帘的,是袁熙神情複雜的臉,蔡夫人一見便心中明了,出聲道:「大王不用承諾,妾也不會開口。」
「妾只是寂寞了而已,一會出去,自當和大王形同陌路。」
她這麼一說,袁熙反倒有些過意不去,「夫人怕不是安慰我的?」
蔡夫人聽了,撲哧一笑,「安慰什麼?」
「你以為妾圖的什麼?」
「妾嫁給先夫的時候,其已經五十有餘,彼時妾才及笄不久,至今已經快十五年了。」
「雖然好歹是生下一子,但要說夫妻之間,一年也就幾次,昨晚方知魚水之歡,實在是有些可笑。」
「這麼多年下來,妾也算對得起的先夫了,妾本性淫蕩而已,大王不必多想。」
蔡夫人如此坦然,倒讓袁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愣了良久,方才苦笑道:「夫人……倒是豁達。」
「真是有些可惜了,憑夫人的手段本事,無論是身處晉魏,亦或吳國漢南,都能有一番作為,偏偏是是在荊州。」
「荊州這地方士族安逸久了,沒有別的地方的生死存亡,屍山血海所迫,所以只能淪為棋盤上的棋子,縱使夫人輾轉騰挪,卻也受限於大勢所迫,實在是時運不濟啊。」
蔡夫人搖頭自嘲道:「妾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早已經沒有什麼大志,只想著安穩度過餘生罷了。」
「妾即使生在中原,誰能保證不會淪為別人的玩物?」
「現在這樣就挺好了,東安這地方很安靜,官員之間沒有荊州那種勾心鬥角,妾能撫養琮兒長大,就心滿意足了。」
袁熙嘆道:「你這樣想就好。」
「過幾日我就要離開了,你自己保重,隨時可以寫信給我。」
他正說著,蔡夫人卻是貼上了他的後背,「天色尚早,妾不思將來,只看此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