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4章 棋子
薊城袁熙府邸裡面，沮授和楊修在寒冷的書房裡面身體瑟瑟發抖，聽完了袁熙的推測後，兩人不可置信道：「柯比能真是派這些人來送死的？」
「十幾萬人啊，他瘋了？」
袁熙出聲道：「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但隨著北面的情報不斷傳過來，我仔細分析過後，發現這種可能性是不少的。」
「以常理來揣度，這確實有些不可思議，十幾萬人對於鮮卑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
「但我想問問兩位，柯比能的中鮮卑麾下各部，現在有多少人？」
沮授出聲道：「中鮮卑勢力最大，保守估計不下於百萬人。」
「相比之下，西鮮卑的步度根，東鮮卑的素利，加起來也就比柯比能多一些。」
袁熙出聲道：「沒錯，所以柯比能實力最強，能夠同時壓制東西鮮卑。」
「但他也不是沒有隱患，統治百萬人談何容易，我現在治下一州，百萬百姓需要數千計的官員官吏，鮮卑哪有這種條件，只是靠約束族長，層級統治罷了。」
「這種情況下，柯比能再公正，也是眾口難調，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要是君王多少要給身邊的人些好處，底下的人也會有所不滿，不是嗎？」
沮授和楊修尷尬地笑了兩聲，他們自然是心裡有數，袁熙手下官員的俸祿雖然不低，但上層官員是遠比不上曹魏官員的浪費奢華的，這一開始讓很多投靠過來的官員並不太適應。
袁熙對官員們所做出的補償，大部分都在於用新技術做出的，能夠方便生活的器具上，除此之外，袁熙本人生活卻是異常簡樸。
最典型的一點就是木柴炭火的分配，兩人一路進了宅子，便發現袁熙宅邸裡面竟幾乎沒有生火，嚴格執行著炭火配給，兩人甚至發現有兩個夫人打扮的女子，竟然蹲在灶房裡面取暖。
對此之前禰衡聽到後曾對楊修私下說，大王是不是在沽名釣譽，楊修回道：「身為君王，即使做假，能做到個樣子也不容易，你能做到嗎？」
禰衡不禁啞口無言，楊修心道自己能猜透曹操的想法，但至今看不透晉王這個人，其如此做，必然所圖甚大，但楊修至今想不明白，若是為了取得天下，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嗎？
只怕當年王莽都沒有這麼寒酸吧？
楊修暫時想不出答案，所以他只能睜大眼睛，等自己看明白袁熙的那一天。
如今袁熙的話，讓楊修明白至少袁熙本人，是非常牴觸士族間的奢華生活的，也不希望官員間有這種風氣，這其實讓楊修有些不適應，畢竟他所在的楊氏可是名門望族，生活自然比一般士人好的多。
楊修心道這晉國官員若人人如此，怕不是跟坐牢一樣，怪不得晉王招收的官員，很多都是從平民和良家子之間找。
但讓他奇怪的是，晉國官員之中，也不乏世家大族子弟，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選擇了清貧的生活，聚到晉王麾下的呢？
是因為救命之恩，或知遇之恩，亦或其他什麼理由呢？
袁熙的話重新將楊修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中鮮卑雖然人數最多，但有時候人數多也是負累。」
「畢竟人都是有私心的，眾口難調，尤其是在一致對外用兵的時候，很多部族便會把部族存續放在首位，這必然和柯比能的目標有所衝突。」
「若我是他的話，面對這種越發惡劣，不知道持續多少年的酷寒天氣，便只有兩種選擇，一是集合所有人力量渡過難關，二是向外掠奪。」
「但無論哪一種做法，都需要一個統一的聲音，這時候任何分裂不滿的言論，對於柯比能來說，都會影響他的大計。」
「原地硬抗是聽天由命，生存資源只會越來越少，最後部族要是沒有了食物，便不可避免會陷入自相殘殺的境地。」
「然而關外資源就那麼些，柯比能即使統一了東西鮮卑，消滅了關外北匈奴，只是讓地盤變大，人口變多，但關外靠天吃飯的困境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這種人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所以他必然會往外求。」
「所以入關，也只有入關，變成了柯比能最好的選擇。」
「關內沃野千里，處處膏腴，比關外可是好的多了，所以自古以來，沒有不想南下的外族。」
楊修聽了，冷笑道：「中原之地，哪是那麼容易打的，這數百年來，外族贏過幾次？」
「而且即使打下來，憑他們的腦袋，真的能做到中原官員需要做的事情嗎？」
袁熙淡淡道：「他們只需要贏一次就夠了。」
「至於如何治理，天下之大，自然少不了見風使舵的人。」
「但我們是輸不起的，輸一次，可能就是幾十上百萬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
「所以對這次柯比能的做法，兩位一定要重視，他應該是將不夠忠於自己，亦或老幼婦孺太多的部族，作為先頭部隊放棄掉了。」
「這點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拋棄了這些包袱，便能輕裝上陣，剩下的人中，青壯比例增大，食物資源便能節省下來供給他們。」
沮授恍然道：「怪不得他們的攻勢不如我想像的那麼強，那是因為」
袁熙點頭道：「我也是根據情報猜測出來的，他們很牲畜並沒有全部帶來，估計是得到了輕裝上陣，儘快趕到關內的命令。」
「估計柯比能給他們許諾的是，先趕入關內的，能分到最多的土地和女人，在貪慾的驅使下，很多部族便帶著最低的限度食物趕了過來。」
「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在他們面前的，是做好堅壁清野準備的幽州，不僅沒有女人，更沒有房屋食物。」
「如今只怕也有些人醒悟過來了，但為時已晚，他們已經回不去了。」
沮授沉聲道：「他們不會坐以待斃，他們肯定會南下冀州的。」
袁熙點頭，「沒錯，到時候他們孤注一擲，我們反而不好對付他們。
「而且他們要是沖入冀州甚至青州等地，中原便會大亂，一直在後面窺視的柯比能便會出手。」
「到時候以逸待勞的他，會趁著我們疲於奔命的時候，大舉入侵，這便是來真的了。」
「這個時間，應該在明年開春，草原融雪的時候。」
「對此我們先滅掉這十幾萬鮮卑先頭部隊的隱患，做好防備，才能應對鮮卑可能到來的攻勢，亦或取得完全大勝，讓他們不敢早輕舉妄動。」
「我要是和這些鮮卑人陷入糾纏，柯比能便有充分時間布局，甚至會趁機一統東西鮮卑，聯合高句麗匈奴來對付我們。」
「這便是這十幾萬鮮卑人用法，柯比能不愧是草原上百年一遇的雄主，他要是生在中原，也能稱霸一方吧？」
楊修出聲道：「那我們要如何應對？」
袁熙笑道：「這當然要先聽聽的德祖的主意了。」
楊修沒想到袁熙直接把問題拋給了自己，不過他胸腹之中早有預案，當即開口說了幾個應對之策。
袁熙卻是先轉向沮授，「公與覺得德祖說得如何？」
沮授讚嘆道：「德祖顯然是做了不少功課的。」
「且事無巨細都考慮到了，便是換了我，應該也不會想到更多了。」
袁熙笑道：「確實，我稍加補充兩兩點，你們回去之後再商量下，將大略完善起來。」
他補充了幾個想法，最後道：「十幾萬人，硬要正面消滅的話，實在太過不現實。」
「所以一定要想辦法分化離間他們，讓他們自己動手殺死自己，亦或讓他們聚在一起，才方便我們行事。」
「柯比能此人威脅太大，我已經想辦法找人對付他，一個分裂的草原，才是好草原，畢竟遊牧民族和劫掠是分不開的，他們是中原最大也是最終的敵人。」
「希望兩位能夠助我，做到衛霍曾經做過的事情，甚至超越他們。」
「我知道這有些痴心妄想，但眼下生死存亡之秋，我們便是漢地最後一道防線，無論是為了天下百姓，還是為了我們自己，我們都不能在幽州後退一步！」
「不將鮮卑趕出關外，我會一直呆在薊城，不管多少年！」
沮授楊修聽了，當即俯首拜道：「願為主公效力！」
兩人告辭袁熙出了府，楊修跺了跺快要凍麻的腳，出聲道：「大王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和曹操幾乎完全不同。」
「但有一點卻是非常相像。」
沮授下意識問道：「哪一點？」
他第一反應都是好人妻，結果楊修卻是難得正經地說道：「自信。」
「那種睥睨天下，凡事盡在掌握的性格，修見過很多人，還遇到過第三人。」
「他們仿佛認定事情一定能成功一樣，仿佛是上天給他們指明了道路一樣。」
沮授失笑道：「德祖竟然也信這個，不過在這點上，德祖怕不是聽說過太平道中，關於大王和曹操的真人傳言吧？」
楊修出聲道：「真人與否我不知道，不過今後的一年裡，便可以見分曉了。」
接下來的日子，薊城不斷出兵襲擾城外的鮮卑部族，讓本來飽受嚴寒折磨的鮮卑人苦不堪言，不斷有人逃走離開，但冰天雪地本就難走，且有消息傳來說，這些逃走的小股部隊全被幽州騎兵找到殲滅了。
瑣奴找到苴羅侯，勸說其立刻南下時，卻發現他拿著一封書信觀看，面露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