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3章 治水
曹操聽了鍾繇說話,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自然知道鍾繇與司馬家關係親密,這個時候,自然是要站出來為司馬懿表功幾句的。
但鍾繇之所以敢這麼做,也是因為這次攻打西川,司馬懿功勞甚大,連夏侯淵都在信中表說司馬懿之功,除了身為前鋒先登的樂進外,當為眾人之首,所以鍾繇這話說的理所當然,挑不出一點毛病。
雖然夏侯淵信中並沒有說過程細節,但曹操還是能從其中的隻言片語的窺一二。
司馬懿的計策,大都是示敵以怠,然後趁敵人麻痹大意時突出奇兵,出其不意攻破敵人防守,這一路上數次都是劉璋守軍守得好好的,突然城就破了,然後曹軍勢如破竹,一路打到成都城下。
要是中間有那麼一兩個城池能死守住,阻得曹軍步伐,曹軍士氣必然受挫,便不能一鼓作氣,那結果可能截然不同,最起碼不會敗的如此之快。
不過話說回來,有這種結果,也是劉璋方面無論是將領謀士,還是兵士戰力,都遠不如曹軍的緣故,要是換了袁熙劉備等勢力來守,說不定曹軍連金牛道都進不去。
這個天下便是這樣,現在剩下的勢力,要麼是運氣好躲在邊陲,要麼經過大浪淘沙,有足夠勢力和其他諸侯對抗的,稍弱一點的勢力,一旦捲入爭端,早就被別人吞併了。
曹操捋著鬍子,「打下益州,對我大魏不啻於一場及時雨啊。」
「我擬讓妙才安撫當地,穩定局勢,文謙(樂進)仲達善於攻城,也該讓其趕回來助我了。」
曹操現在也有些等不起了,他手下的大將幾乎全部出動了,但還是遲遲無法打破袁熙的防線。
他也想過一些計策,比如故意在防線某些地方露出破綻,引袁熙軍來攻,然後誘敵深入,將其消滅,但不知是不是被袁熙方面的謀士看穿了,袁熙手下將領卻根本沒有反擊的意圖。
現在無論曹軍怎麼挑釁示弱,袁熙軍都毫無進取之意,只是老老實實修築營壘溝壕。然後躲在土牆深坑後面扔石頭。
曹軍對這種烏龜戰法無可奈何,強攻吧,對面早就等在營寨後面了,退卻吧,對面也不深追,只是派人往前緩緩推進,步步為營,一邊挖溝,一邊構建營寨防線。
本來這種龜縮戰法,在攻防戰中效率很低,騎兵繞過去甚至直接突擊,都能造成工事兵的大量損傷,但袁熙那邊不知道用了什麼工具,挖溝填壕的速度比正常快了好幾倍,常常是曹軍還沒到達,那邊就構築起簡易的防線了。
依靠這種手段,袁熙軍在冀州上千里的防線上構築了數百座營寨,中間用深溝連接,將占據機動優勢的曹軍虎豹騎噁心的不輕。
雖然西涼又送了一批戰馬過來,補充了虎豹騎損失的馬匹,但現在的問題是,曹操的虎豹騎面對袁熙軍縱橫交錯的溝塹,突破滲透皆是無法穿過,眼下可說是毫無用武之地。
所以打到後面,曹軍也只能被迫立寨相抗,兩方徹底打成一場消耗爛仗。
曹操自然明白這是袁熙有意為之,曹軍和袁軍拼消耗是拼不過的,騎兵騷擾敵人後方的戰術也被深溝戰術破解,這樣下去,曹操這邊遲早會被拖跨。
所以正苦思破局之策的曹操聽說拿下益州的消息後,自然是極為高興,這樣一來,他起碼能將樂進和司馬懿等人抽調過來,想辦法在冀州戰場破局了。
對於司馬懿的表現,曹操也是極為好奇,想要親眼看看,這個年輕人能不能給自己帶來更多驚喜。
同時因為冀州局勢僵持,曹操準備著手開闢別的進軍方向,其首先選擇的,便是青徐。
如今距離曹洪掘開黃河已經一個月了,下游青州大片土地受災,百姓流離失所,河水泛濫之處,飄著的都是人畜屍體,曹操收到消息,說青州守軍的士氣每況愈下。
偏偏又有消息傳來,說那凶虎竟然派人去青州治水了!
曹操覺得很是荒誕,雙方為了爭奪中原關鍵之地打生打死,你還有餘力派人去照顧那些無關緊要的百姓性命,是因為打出的仁義旗號,把自己也騙了嗎?
輕重主次不分,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你有何資格和我爭奪天下?
於是曹操覺得,現在已經是到了該對青徐用兵的時機了!
而同一時間,易京之內,袁熙和諸葛亮也在商量黃河決口引起的水患治理之事。
諸葛亮說道:「短時間內并州發動了數萬人開挖溝渠,擴寬河道,眼下已經到了尾聲,十幾處支流都留好了土壩,只能一聲令下,便以此破壩引水。」
「若此時傳令過去,需要至少七八天,加上引水後需要時間,預計半個月內,黃河下游的水量便會減半。」
「到時候青州境內漫灌的水位也會相應下降,如今青州開挖的溝渠也完成了大半,若同時發動青州軍民疏導積水,現在黃河水患應該至少能緩解六七成。」
袁熙長出一口氣,「七成不少了。已經是超乎我的預料了。」
「不過說來還是依賴於軍師發明改良的蒸汽機之助,不然只靠人力的話,怕是至少要挖三個月。」
諸葛亮謙道:「主公才是天縱奇才,若非有明確的想法,亮即使窮盡一生,只怕想不到將風向和水車組合起來,會有這麼明顯的效果。」
袁熙微笑道:「只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不過大部分蒸汽挖地機都調去了并州和青州,自然正面的塹壕戰進展就不怎麼理想。」
「雖然我本意是和曹操打消耗戰,這幾個月也讓其靡費了不少人力物力,但有一點我覺得很遺憾。」
「曹操兵士死了不少,但曹軍將領,卻是相當精明,這麼多場仗下來,不,甚至說這麼多年下來,曹軍將領的死傷都很少。」
「今年最值得稱道的戰績,便是殺死了龐德,但其也不是曹軍嫡系。」
「打擊不了曹操的這股中堅力量,便不能傷其筋骨,接下來黃河水位下降,曹軍必然會察覺,去趁機襲擊治理水患的青州。」
「到時候曹營將領雲集,陳登藏霸那邊只怕很難抵禦,除非給曹軍將領重大殺傷,就像子龍當年青州之戰那樣。」
「但現在曹軍將領越發精明了,對此軍師有什麼好計策?」
諸葛亮聽了,也是有些頭疼道:「那些曹軍將領,是真正受過曹操點撥的,都是通曉兵法,知道進退的。」
「想讓他們赴死,並不容易。」
曹軍將領之所以難殺,是因為他們捨得拉下臉來逃跑,但很多陣營的將領就不行。
其他陣營的將領,絕大部分選擇只有兩種,要麼抵擋到死,要了被抓起來後無奈投降,拋棄主公腳底抹油的少之又少。
出現這種現象,和東漢末年整個天下風氣,對官員將領的道德要求是關係極為密切的。
漢代的士人,極為重視形象,這包括道德形象和外在形象。
外貌在漢代極為重要,長得好的萬人追捧,丑的極為受歧視,後世孫策遇刺,臉上中箭,其一大半倒是是因為其面目受創被氣死的。
而龐統面目之丑,甚至以劉備之寬,甚至都不想重用他。
袁熙能贏得眾人好感,很大一部分也是遺傳於袁紹天下聞名的美男子容貌。
道德形象就更不用說了,之所以出現那麼多沽名釣譽,近乎離奇的士人道德傳說,比如郭巨埋兒,割肉飼親等等,都是這種道德標準催發出來的極端現象。
但偏偏天下人都極吃這一套,官員如此,武將也是如此,講究一個不能背主,寧願戰死,或者沒有正當理由,是堅決不能逃跑的。
所以顏良文丑這種大將,遇到關羽只能戰死,換了曹軍將領早跑沒影了。
不過說來曹軍將領這種明哲保身的做法,才是最符合兵法之道的,其投降敵人的也不少,官渡之戰就有不少和袁紹安通款曲的。
但這種做法無疑是會受人非議,這是曹操重德不種才的做法埋下的根源,之後的曹氏,也終歸被其反噬。
那便是司馬懿的洛水之誓,這個做法徹底打破了漢朝遺老遺少的道德枷鎖,讓心懷漢廷的人們徹底失去了最後的廉恥感。
自此之後,天下禮崩樂壞,晉朝皇帝威望遠不如漢廷,甚至出現了王與馬共天下這種別的大一統王朝絕對不能容忍的奇觀。
這也是導致後來的魏晉士人雖有漢之皮表,卻失去了漢之脊骨,心內惶惶無所適從,失去了道德追求目標,只能放浪形骸,放飛自我,謂之魏晉風骨。
爭奪天下,有時候反而是道德底線越低的一方,越能占據道德的心理高低,因為他們都不在乎道德了,自然顧慮少了很多,便是君子可欺之以方。
袁熙現在面對的,便是行事毫無顧忌的曹操,諸葛亮道德底線只會更高,所以兩人對曹操的流氓做法,頗有種無從下口的無奈。
諸葛亮嘆道:「亮算是知道,為什麼高祖面對項羽以家人性命要挾的做法,會如此絕情,換做是亮,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袁熙點頭道:「確實如此,偏偏世人喜歡拿壞人的標準要求壞人,拿好人的標準要求好人,不去責備先拿高祖家人性命要挾的項羽,反而怪責高祖不救家人,可謂是極為諷刺了。」
「現在的我們,以及玄德公,面對曹操時不也是如此嗎?」
「雙方奪取勝利的難易度,從根本出發點上就不一樣,還有什麼好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