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9章 名分
建安七年伊始,呈現出了短暫的平靜。
相比去年天下一整年連續不停的大戰,今年開春顯得格外太平,除了豫章和益州幾處有不太激烈的戰事以外,其他各地都在抓緊恢復生產,準備迎接下一次不知道何時到來的戰事。
這同時也從側面揭示了一個問題,便是隨著地盤的劃分界定,天下能夠產生爭奪衝突的地方,越來越少了。
就像江淮地區的爭奪,幾乎算是塵埃落定,袁熙重新拿回了長江北岸的城池和港口,甚至反過來打入了吳郡,江東完全喪失了長江天險,龜縮在豫章丹陽,被迫進行防禦。
這對於剛剛立國的孫權來說,無疑是赤裸裸的打臉,尤其是聽到了吳氏在曲阿失守的情況下舉族背叛,吳夫人更是下落不明後,孫權幾乎當場氣的腦溢血。
雖然他事後儘量做了補救措施,直接宣布了吳夫人死訊,但他也知道這是在欲蓋彌彰,吳夫人要是沒死,到時候他是兜不住這件事情的!
孫權日夜擔心的事情,終於在夏天到來的時候,成為了現實。
因為周瑜舊傷復發,水軍主帥換成了程普,孫權正在聽取程普建議,商議如何對付陸遜和劉備的包夾時,北面傳來消息,說袁熙在幽州薊城稱王了。
先前孫權就聽說袁熙離開江淮,從淮水東進出海,然後回到幽州漁陽港口,最後沿著開鑿的運河,直接到了薊城,前後花了一個月多點。
聽到這消息後,熟悉水軍速度的孫權心中竟隱隱產生了一絲恐懼,按照他的計算,之前這段距離,怎麼也要走兩個月以上,如今卻是生生被縮短了一半以上的時間,這對於孫權的震撼,不亞於一場大敗。
因為從江淮到北地,走陸路的話,至少有四個月以上,而水路最快也要兩個多月,而在此基礎上還能再次縮短時間,這意味著以半年和年為單位的行軍時間,被縮短到了以月為單位。
這對於天下紛爭和戰事,無疑是顛覆性的,更快的行軍速度,意味著比敵人更快的應對時間和更強的作戰能力,換言之,如果凶虎的部隊也能達到這種調兵速度,江東將在接下來的對抗中毫無勝算,即使換做曹操,也是一樣!
當然,孫權聽說這是有賴於袁熙那邊秘密打造的新型船隻,其數目寥寥,並不是所有船隊都是如此,但這已經是足夠可怕,這意味著江東引以為傲的水軍優勢,反而變成了劣勢!
孫權本來心情就很不好了,隨後聽到的消息,更是讓他氣得差點暴斃。
袁熙稱王之後,封甄氏為王后,並封了數位王妃,其詔書上排第二的,赫然是江東吳氏!
雖然詔書沒有指名,但無緣無故封一位江東女子,還是如此名姓,聯繫到曲阿陷落後舉族投降的吳氏,熟悉江東內情的人很多都猜到了,這除了孫權生母吳夫人,還能有誰?
這事情很快便在江東士族間傳播開來,這對於江東的打擊,更甚於兩次巢湖大敗,一時間人心浮動。
士族官員們瞠目結舌的同時,更是對凶虎的肆意妄為有了全新的認識,連孫堅的遺孀都敢納,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他們在各懷心思的同時,也在觀察孫權的反應,看其如何應對這件事情,你阿母都另嫁了,你這個吳王難道要一直裝傻下去?
孫權此時正怒吼著一劍砍出,將面前的桌案一劈兩半。
這一年來,他這個動作越發熟練,在數次被江東困境刺激得劈砍桌案後,如今他已經完全掌握了訣竅,已經成長為一名熟練的砍桌工了。
趕來的張昭連忙勸道:「王上息怒,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啊。」
孫權怒吼道:「怎麼解決?」
「我替曹操做了那麼多事情,他現在卻只顧著打益州,對我的困境不管不顧,這明擺著是看我的笑話!」
「孤真後悔聽信讒言,和曹操聯手,以至於到了今天這種地步!」
張昭心道這難道最初不是主公你自己決定的?
要不是你被吳王的虛名所蒙蔽,能連老家和你媽都丟了嗎?
而且你媽改嫁了,你多了個爹,要不你乾脆向伱那新爹低頭投降,合力打曹操算了?
不過張昭想歸想,他可不糊塗,要是他敢把這話說出口,只怕孫權立馬會把他剝光衣服,掛在城頭剝皮抽筋。
所以張昭只得耐著性子,說道:「王上,凶虎封王這一手,很是毒辣啊。」
「尤其是他現在的名分,比王上甚至魏王都正當!」
孫權聽了,不以為意道:「長史怕是糊塗了,我和曹操封王,都是天子親封,還有比我還正當的?」
「凶虎這封王是自封上表,哪來的什么正當?」
張昭趕緊道:「王上還不知道,下官剛得到消息,凶虎那封王詔據傳證是天子親書,被人偷偷帶出許都的,類於當年的衣帶詔!」
「什麼!」孫權猛然一驚,「還有這種事情?」
他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曹操讓天子下的詔書,都是脅迫天子所為,包括曹操孫權封王一事也是如此,天下所有人心裡都明白,只是大家都不說出口罷了。
孫權也知道自己這個吳王有些自欺欺人,但曹操也這樣做了,也沒有其他人對比襯托,所以自己就是最正當的,至於別人說什麼,又有什麼干係?
但如今出現了天子血詔親封,事情性質便不一樣了,這等於變相在說曹操和自己是反賊,名正言順封王的,其實只有袁熙一人!
孫權正咬牙切齒,張昭接下來的話,讓孫權徹底破防了。
「而且還有消息,說凶虎那張詔書了,還用了失蹤數年的傳國玉璽的印綬。」
「這麼一來,這張詔書,已經是名正言順,名號齊全,無人可以質疑!」
「傳國玉璽!」孫權怒吼起來,「這不是阿父抵給袁術的嗎,怎麼會落在他的手中!」
張昭回道:「只怕是其攻打壽春消滅袁術時,從其手中得到的。」
「這件事情,對於天下人心影響非常之大,原來就有傳說,說得傳國玉璽者得天下,先前玉璽消失數年,如今突然現世,便出現在凶虎手中,如今中原流言,都說凶虎才是天命所歸之人。」
「胡說!」孫權憤怒地大叫起來,「什麼得玉璽者得天下,阿父拿到過,袁術也拿到過,最後不還是不得善終?」
「迷信,都是迷信!」
「凶虎拿了玉璽,必遭橫死,哈哈哈!」
張昭心中吐槽,剛才你是不是罵你爹了?
這好嗎?
要不是孫堅已經死了,他會不會從棺材裡面跳出來打你這個不孝子?
張昭只能耐心勸諫道:「眼下玉璽的事情還未在江東傳開,若是被眾人知道,只怕會人心惶惶,還望王上早做應對啊。」
孫權聽了,胸膛不住起伏,直覺胸口越發堵得慌了,最後只得憤怒地發出一聲怒吼。
聲音遠遠傳了出去,把剛要進門的謝氏嚇得一哆嗦,手中的茶盤一歪,茶碗砰的一聲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孫權正自煩躁,扭頭一看,便看到謝氏正在收拾茶碗碎片,他本就無處發泄,便喝罵道:「你來幹什麼?」
「想偷聽?」
張昭知道最忌諱的便是見到主公家事,所以見勢不妙,早腳底抹油溜了,只留下謝氏跪在地上,分辨道:「妾想著夫君渴了,才」
自從她從曲阿回到南昌,便發現孫權對自己態度大變,雖然孫權先前對她也有些冷淡,但畢竟看在吳夫人面子上,對謝氏起碼的禮節還是有的。
但自從謝氏回來後,孫權便安排了一間屋子讓謝氏單獨居住,再也沒來留宿過。
謝氏滿腹不解,只得找機會來討好孫權,但孫權卻一直對其不假辭色,剛才更是對其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讓謝氏滿腹委屈,卻又渾然不知原因。
孫權冷冷地盯著謝氏,碧綠的瞳孔讓謝氏心裡發毛,想起了自己回來路上遇到的野獸。
過了好一會,孫權才出聲道:「曲阿城裡,凶虎對你做了什麼?」
謝氏一臉疑惑,「袁使君?」
「他對妾很好,沒有做什麼啊?」
「很好?」孫權心頭怒火更熾,「怎麼好?」
「還沒做什麼,鬼才信?」
謝氏漲紅了臉,「夫君為何不相信妾?」
「而且當時翁姑也在場,夫人不相信妾,總相信」
她還不知道薊城的事情,此時她不提吳夫人還好,一說孫權更是壓抑不住心頭怒火,大喝道:「閉嘴!」
「你這不守婦道的,今日我便把你休了!」
謝氏呆住了,她張口分辨道:「妾怎麼不守婦道了!」
「夫君不能如此不辨黑白,何況且是翁姑提夫君下聘,明媒正娶的,憑什麼一句話就把妾休了!」
「妾不服!」
「妾要個道理!」
孫權冷冷道:「阿母已死,沒人再護著你!」
「來人,拖出去!」
當即有幾名侍衛上前,架著謝氏胳膊就往外拖,一直拖到大門外,才將其丟在地上。
謝氏摔得渾身都是泥巴,狼狽地抬起頭來,望著眼前轟然關閉的大門,她怎麼也沒想到孫權會如此絕情,忍不住哭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