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吃了一驚,一時竟然愣住了。
劉協那神情,那語氣,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隱隱竟讓董承感到了幾分壓迫感。
「董愛卿,朕的話,你聽明白了嗎?」劉協再次問道,語氣依舊是不怒自威。
董承這才回過神來,忙道:「臣聽明白了,只是先前皇后娘娘不是說,只有蘇哲兵敗了,我們才要去召曹操麼,但是眼下蘇哲可是大破劉表,宛城的威脅暫時已經解了,怎麼還要去召曹操,恕臣愚魯不明。」
劉協向董承召了召手,示意他近前。
董承忙移步上前。
劉協方才壓低聲音,不屑道:「皇后她確實聰明,可惜她有點聰明過頭了,她以為她能把蘇哲掌握在股掌之中,朕可是看出來,這個蘇哲絕非池中之物,此人的野心,必是做第二個董卓。」
劉協一字一句,都透著幾分老氣橫秋的味道,那氣勢,儼然是有幾分看盡世事,洞察人心的氣度。
恍然間,董承被他這氣勢所懾,忘了他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小少年。
「臣……臣還是有些不太明白,請陛下明示。」董承竟然有些結巴起來。
「蘇哲這種人朕最清楚,他跟董卓一樣,都是出身低微之人,這種人一旦嘗到了富貴權勢的滋味,就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他們會變的越來越貪婪,野心越來越大,直到變成擅權亂政的國賊,甚至是王莽那樣,篡國奪位的逆賊!」
董承聽的是一愣二愣,連連倒抽涼氣,不可思議的看著劉協,無法相信這番話,竟然出自於劉協之口。
要知道,就在片刻前,這位少年帝王在他眼中,還只是一個膽小怯懦,沒有主見,只會對皇后伏壽唯唯諾諾的平庸之君。
這樣一位平庸的小皇帝,竟然說出了這樣洞察人心的評斷!
「陛……陛下是說?那蘇哲會變成董卓?」董承恍惚中稍稍清醒,顫顫巍巍道。
「那是自然。」劉協一聲冷笑,「這蘇哲眼下是實力還不濟,若待他日他羽翼豐滿,我料他必如董卓一樣,擅權亂政,把朕當做傀儡般對待。」
「陛下所言極是,臣也是這麼覺的,臣早覺的這個蘇哲不是什麼善類,只是皇后娘娘一直信任他,臣也不好說什麼。」董承連連附合,言語中又對伏壽表達了幾分不滿。
畢竟,他的女兒董嫣將來是要嫁給天子為妃,那樣的話,他日勢必要跟伏壽爭寵。
這也就是說,他董家眼下跟伏壽是同一戰線,等到將來天子帝位穩固後,董家跟伏家就成了對手。
董承對伏壽,自然有幾分忌憚。
「這也不能說是皇后的錯,當初皇后選擇前來南陽依靠蘇哲,也是最好的選擇,事實也證明,蘇哲確實保護了朕的周全,到目前為止,對朕也算尊敬。」
「只是,皇后卻未能看的太遠,她沒辦法看清楚這個蘇哲的本心,看不出他這種人,一旦得勢,必會成為朕的威脅。」
董承見劉協對伏壽有維護的意思,便忙附合道:「陛下所言極是,皇后娘娘確實冰雪聰明,只是比之陛下的睿智聖明,畢竟還要稍遜一籌。」
頓了一頓,董承又問道:「那陛下就這麼信任曹操?」
「朕誰都不信,只是這個曹操,相比於蘇哲來說,更可靠幾分而已。」劉協語氣中別有意味。
「此話怎講?」董承眼中閃爍著狐疑。
劉協方才冷笑著反問道:「那曹操的祖父,乃是一宦官,試問一個閹人之後,想要做亂國權臣,會有人追隨擁護他嗎?」
董承恍然大悟,臉上湧起深深敬意,拱手道:「陛下聖明,臣如醍醐灌頂,總算是明白了。」
劉協嘴角掠起一絲得意,卻又輕輕一拍董承,「朕方才說誰都不信,只是在說那些諸侯而已,董愛卿你的女兒很快就要成為朕的愛妃,咱們就要成為自家人,朕不信你還能信誰。」
「多謝陛下信任,臣必當為陛下赴湯蹈火,再所不辭。」董承一副受寵若驚的感激之狀,拜伏於地。
「好了好了,愛卿的心意朕還不清楚麼,快快起來,去為朕辦正事去吧。」劉協親手把董承扶了起來,和顏悅色的一番寬慰。
董承當即領命,告退而去。
劉協目帝著董承離去,臉上那副老氣橫秋的氣勢頓時一收,又恢復了那副怯懦膽小的孩童稚氣。
……
兗州,東郡,黃河南岸。
一直浩浩蕩蕩的人馬,正沿著黃河南岸,前往東郡治所濮陽的路上。
「曹」字的大旗,在河風的吹撫下,獵獵飛舞。
大隊人馬中,那騎著黃鬃馬,身材不高,面色焦黃的中年男子,正怔怔的望著黃河出神,心中似在沉思著什麼。
「聽聞天子已巡幸南陽,也不知那南陽太守蘇哲,保護得了天子周全麼……」曹操喃喃自語,眉宇間流露出一絲擔憂。
忽然間,他打了個冷戰,一股尿意直上心頭。
曹操便叫大隊人馬繼續前行,自個兒卻策馬折向了岸堤方向。
身後的衛兵們一愣,忙是打馬揚鞭,追了上去。
勒馬於河邊,曹操翻身下馬,猴急的就開始解腰帶,脫褲子。
「主公,主公,南陽急報——」
曹操傢伙什還沒來得及掏出來時,身後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回頭一瞅,卻見是程昱正飛奔而來。
「連泡尿都不讓老子好好撒,真是的……」曹操低罵了一句,繼續解褲子。
程昱翻身下馬,匆匆走近,卻瞧見曹操的「不雅」舉止,頓時一尷尬,便訕訕道:「主公先忙,呆會我再稟報。」
「是仲德啊,過來,一塊兒來一泡,咱們邊尿邊說。」曹操騰出一隻手,朝著程昱召了召手。
「這樣不太好吧……」程昱又尷尬起來。
曹操回頭瞪了他一眼,「別廢話,趕緊的,趕了一天路,你就不憋得慌麼。」
被他這麼一提醒,程昱還真感覺到有些憋的慌,便也沒那麼多拘束,索性也上前,跟著曹操一起解起褲子,對著黃河撒起了尿。
「喔,舒服啊~~」曹操眯起了眼睛,一臉享受。
程昱也打了具激靈,長鬆一口氣,卻沒曹操那麼聲情並茂的內心戲。
「說吧,南陽出什麼事了。」曹操一邊尿,一邊問道。
程昱這才想起正事,忙道:「細作剛剛傳回情報,不久前那蘇哲在新野一線,以七千兵馬大破蔡瑁數萬雄兵,如今已奪取了樊城,兵臨漢水。」
「當真?」曹操撒到一半停了下為,一臉驚奇。
「千真萬確。」
曹操焦黃的臉上,不禁掠起幾分欣慰之色,點頭贊道:「這個蘇子明,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當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天子有這樣的人保護,我也就放心了。」
「主公!」
曹操話音方落,身後又傳來了叫聲,扭頭一瞧,卻一名氣度儒雅的文士,正向這邊而來。
「是荀文若,趕緊的,不然被他看到了,又要念叨了。」
曹操似乎很怕的樣子,趕緊抖了幾抖,提起了褲子,程昱也忙收了傢伙。
當荀彧走上近前時,二人已經完事,站在那裡談笑風生,好象什麼事都沒有過似的。
「哎呀呀,是文若啊,慢點慢點,瞧把你這喘的。」曹操突然假裝看見荀彧,忙上前扶住他,又是撫背,又是捶胸。
程昱笑道:「荀君這麼急著趕來,有失儒雅文采啊,莫非是有什麼好消息。」
「好消息,當然是好消息。」
荀彧交手中帛書呈給了曹操,笑道:「這是衛將軍董承剛剛送來的密函,內中聲稱奉了天子密詔,派人來請主公率兗州兵速往南陽,護駕勤王。」
董承密信?
天子密詔?
曹操神色一動,表情立刻正經起來,接過了荀彧手中密函,細細看了半天。
細看數遍,曹操收起了密信,臉上掠起狐疑,問道:「這封信只是董承寫給我的,並非天子密詔,文若覺的這其中所說,當真是天子的意思嗎?」
荀彧道:「董承深受天子信任,據聞其女也被內定為了妃子,我想董承不會平白無故矯詔,這信中所說,有九成把握是天子的意思。」
「那這就奇怪了,天子看起來很信任那蘇哲,如今蘇哲又打了個大勝仗,等於是漲了天子的威信,天子為何還要讓主公前去護駕,這不是擺明了不信任蘇哲嘛。」程昱道出了自己疑惑。
曹操看向了荀彧,眼中有著相同的疑問。
荀彧沉頓了一下,說道:「聖心難測,或許天子是覺察了那蘇哲懷有野心,所以才不得不表面信任,暗中尋求主公護駕,不管怎麼說,這確實是天子的聖意。」
曹操點點頭,卻道:「南陽乃蘇哲轄境,我若提兵前去,勢必要跟蘇哲發生衝突,文若以為,我是當去還是不當去。」
荀彧不假思索,正色道:「就算蘇哲是個忠臣,以他的實力,也沒有辦法真正保護天子的周全,必須要有一個真正的強者來保護天子,既然天子有詔,那這就是主公義不容辭的責任,也只有主公有能力保護天子,彧以為,主公當奉詔!」
曹操沉吟,負手而立,遠望滾滾黃河,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