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天永無二日,國唯忠一主

  第720章 天永無二日,國唯忠一主

  第一次以「兒子」的身份,聽到父王說這樣的話,陸羽愕然抬頭望著父親,眼中慢慢滲出了淚水。

  他已經想到了父王曹操這麼做的目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呀!

  為了他能平穩的從太子…過渡到魏王!

  方才…

  父王在高台上的那一番話,字裡行間不就是要表達這個意思麼?

  曹操不解:「你怎麼了?」

  陸羽的回答慌亂而哽咽,「兒臣失儀,兒臣知罪,只是…這大魏的天下是父親不畏生死、不畏艱難打下來的,父王打算就這樣…就這樣…」

  陸羽忽然嗚咽出聲,他緊緊咬住嘴唇吞聲哭泣,任由淚水落下。

  曾幾何時,他與姐姐蔡昭姬投靠曹操,那時的他,又怎會想到…有朝一日,他能繼承父王的衣缽,成為這大魏的王,大魏的所有將士心中的魂?

  他…他陸羽能做好麼?

  曹操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吾兒精於攻心,看起來父王這心思也逃不過吾兒的眼睛。」

  說到這兒,曹操招呼道:「來,離父親近一點兒!」

  陸羽忍住淚水,上前在曹操病榻邊跪下,曹操從身邊拿起一卷帛書,連帶著還有一枚雄偉的印綬,曹操將印綬壓在帛書上一併遞給陸羽,「這些,早晚都是你的!從當初孤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孤就知道,這些早晚都是伱的!」

  陸羽驚詫的望了父親一眼,又看向帛書。

  在「恢弘」的魏王印綬的映襯下,他十分篤定這帛書的內容,但…他尚未準備好,準確的說,他從未準備好去接手這碩大的帝國。

  曾經無論是作為「定南侯」還是「魏太子」,他都可以義無反顧的去做一些事兒…就算是肆意妄為,也從不擔心。

  因為他知道,就算是出現了差錯,他的背後還有父王在。

  曹操的存在,總是帶給他無限的信心與倚仗。

  可…之後,這…這碩大的大魏,就要他自己去承擔,他的任何一句話,任何一個行為,或許都會對帝國產生巨大的影響!

  顫抖…

  陸羽的手在顫抖,他顫巍巍的伸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心裡滿是汗,他不敢弄髒了帛書,在身上擦拭了一下,這細小的動作被曹操發現,曹操心頭一酸,拿起自己手邊的手巾遞給了陸羽。

  陸羽迅速的擦著手,這才接過父王遞來的帛書,似乎…不算沉,一隻手就能夠撐起。

  可似乎,又沉甸甸的…仿佛需要用全身去承受,仿佛肩膀上扛著的是千斤巨擔!

  慢慢展開…帛書上的字很大:「孤之病體難以續任魏王之擔,今將魏王之位傳於太子曹羽!」

  左下角,是那血紅的鈴印。

  十年於曹營出謀劃策、運籌帷幄;

  十年來,一次次的推演時局,窺探敵人的心境,思慮應對之法;

  陸羽用人生中最好的青春,最好的十年作為代價,換取到了這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魏王之位。

  陸羽渾身顫抖…

  他抬眼望向曹操,他知道…父王曹操的頭風不能允許他還像往昔那樣操勞,華佗利斧開顱取出風涎這等手術,在這個時代也僅僅只存在於理論。

  父王曹操必須邁出那一步,歸隱山林,以太清之氣提神養腦,以此痊癒!

  心念於此…陸羽沒有推脫,他泣不成聲:「兒臣一定不負父王所託!」

  曹操行為的點頭,「潁川士人、譙沛武人,還有這些年追隨著孤東征西討的諸位文臣武將,孤已經分別與他們談過了,他們都會用心輔佐於你,就像是曾經輔佐孤一樣!有生之年,孤只願看到大魏之一統,天下之一統,卻不知道…孤還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陸羽又痛又驚,流淚道:「父王千秋無期,父王萬壽無疆…將來兒子定將天下一統,將四海臣服,兒子要讓萬邦來朝…去拜見父王!」

  聽到陸羽這信誓旦旦的話…

  曹操笑了,開的無比開懷,「這世上哪有什麼千秋無際,又豈有萬壽無疆之人,子宇…你身負重任,去吧…孤病了,可大魏不可一日無主!去吧…去吧!」

  曹操虛弱的揮了揮手,似乎這一番話…用盡了他全部的精力,也是這一番話…讓他如釋重負!

  陸羽忽然大著膽子,握住了父親的手。

  「父王,兒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還請父王千萬珍重…」

  父子的手觸碰到一起…

  曹操突然想起了什麼,他附耳告訴陸羽,「父王還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就在門外…去吧,願你能體會父王的良苦用心!」

  陸羽一驚,「禮物?」

  曹操笑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說罷,曹操慢慢躺下,鬆開了陸羽的手。

  方才還是艷陽天,可一眨眼的功夫,門外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似乎是老天也在為曹操的讓位而哭泣。

  可只是短暫的陣雨,陸羽都未踏下這高聳的台階,雨過天晴…陽光普照,這一刻的天…比方才的天更明媚了許多。

  「太子殿下…」

  就在這時…一個小黃門快速的行至陸羽的面前。

  典韋攔住了小黃門的去路,小黃門卻躬身道:「陛下請魏王去漢宮…」

  唔…聽到這麼一句,聯想到父王曹操方才提及的「禮物」,陸羽眼眸微眯,「漢宮?現在?」

  「是!」小黃門連連點頭,「陛下說,若是太子殿下不去,陛下就親自來!」

  呼…

  這麼一句話,更是讓陸羽詫異了起來。

  遙想當年…與天子攀談過後,已經有許久…兩人沒有暢聊了。

  那一次,他是為天子解開心扉,那麼這一次呢?

  總不會是…

  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出現在腦門,陸羽的眼眸微眯,巨大的震撼感席捲全身,可只是一個瞬間,陸羽搖了搖頭…這種事兒,不該亂想。

  「陛下是天子,君命詔,不俟前行,我去見他!」

  陸羽吩咐典韋,「無需帶太多人,千萬莫要嚇到天子!」

  典韋拱手,「遵命!」

  …

  …

  許都城,校事府外,守衛森嚴佇立。

  校事府之中,程昱、郭嘉、沮授、周瑜、徐庶、司馬懿、楊修分別跪坐在其中,司馬懿與楊修跪於末位。

  「不想魏王頭風嚴重到如此地步,接下來,怕是要太子監國了?」

  程昱感慨一聲…

  其餘人有的頷首,有的目光低沉,像是在沉思。

  唯獨楊修,他開口道:「程司馬怕是言錯了…據我所知,在太子歸許都之前,魏王曾單獨約見過幾十名文武。」

  唔…

  楊修的話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說起來也不奇怪,楊修負責的間軍司,是掌管情報的。

  這份情報既分為外部的情報,也分為內部的情報…

  陸羽身兼的「御史大夫」一職,還有監察百官的職責。

  「德祖不妨細細的說說…」程昱示意讓楊修把話講完…講清楚。

  楊修緩緩起身,他一本正經的說道,「魏王傳召譙沛功勳,這本不奇怪…可魏王將荀令君、荀軍師、鍾寺卿……」

  楊修一股腦說出了了三十多個名字,每一個都是曹魏重臣,而魏王竟每一個都單獨約見,且一談就是半個時辰,這事兒…很詭異!

  「德祖的意思是…」程昱補上一問…

  「或許魏王…」楊修的話剛剛脫口,卻連忙收了回去,儼然…他擔心接下來的話會犯忌諱!

  「我來說吧!」郭嘉晃了下手中的酒葫蘆,也徐徐起身,「不是太子監國,是魏王頭風日益嚴重,魏王打算讓位於太子了!或許明日…這大魏的天就要變了!」

  郭嘉的話讓所有人一驚…

  他們或許想到過,他們的陸統領…早晚會成為魏王,可誰又能想到,這麼快…這麼急呢?

  「不止這樣…」

  沉默許久的司馬懿緩緩起身,「就在方才,陛下召見太子殿下…這個時辰,又是如此微妙的時節下,這個召見定然不簡單!何況,據我所知,這段時間…魏王也去拜見了漢天子,他們聊了許久…聽說最後殿門打開時,魏王與漢天子都在笑,如釋重負的笑…」

  這…

  司馬懿的話,幾乎就差把「真相」寫在臉上了。

  能坐在這校事府的都是聰明人…

  這一刻,他們的面頰上露出的何止是驚怖。

  「終於…要邁出那一步了麼?」

  徐庶感慨道…

  周瑜眼眸微眯,「想不到,我才剛入校事府不久,就能遇到此等盛況…」

  程昱與沮授、郭嘉彼此互視…

  這事兒可太大了…

  而他們這波人,如今可以說是「從龍」之士,從龍之功了吧?

  …

  …

  三十名龍驍營甲士、三十名虎賁軍軍士護送著陸羽的馬車停在了皇宮之下。

  陸羽在皇宮門口下了馬車,抬頭望著宮殿傲然一笑。

  「以往不覺得,可這次看…許都城的皇宮小了許多。」

  此言一出,身旁的許褚似是想到了什麼,連忙張口:「太子殿下,曾經有一次魏王來這邊時,也發出了這般感慨,他還說,在洛陽建的皇宮比這裡大十倍!更能彰顯出帝王的氣概!也更配得上這天下未來的主宰!」

  陸羽的雙目微微一紅,輕聲自語:「父王…那時候就…就…」

  只是短短的一個瞬間,陸羽就收斂起表情。

  他的雙目微微一紅,輕聲自語道:「你們守在這裡,我去見見陛下!」

  「喏!」

  許褚與典韋異口同聲。

  如今的皇宮已經不是衣帶詔時的皇宮,如今的天子也不是昔日…心懷宏圖大志的天子,一切的一切都變了…變了!

  陸羽獨自走上台階,曜日之下,他的背影昂揚自信…守衛的執金吾們紛紛跪下,叩拜如今的太子,即將成為的魏王,乃至於…未來的天子。

  陸羽一步一步的向前踏步!

  仿佛,每一步都讓他想到了過往的總總。

  從帶昭姬姐南下尋親,到去兗州投奔曹操,到幫曹操問鼎中原,到建立大魏,到父子相認,到父王將大魏親手交到他陸羽的手裡,再到如今,天子的召見。

  這一切的一切恍如隔日,這一切的一切讓陸羽感慨萬千,這感慨中有艱辛,也有悽苦,更有無限的驕傲,或許…如今他邁出的將是他一生中最光榮的幾步…

  好在,他所有的親人都在…

  能夠與他一同見證。

  見證這份光榮!

  腳步「咄咄」作響…陸羽進入大殿,天子劉協早就等在這邊…陸羽正要拜,哪曾想劉協一把扶住。

  「子宇啊子宇,今日之後,還不知道你、我是誰拜誰?千萬不可行此大禮了!」

  說話間,劉協開門見山、直抒胸臆的拿起桌上的璽綬,捧給陸羽。

  這一刻,這個三十多歲的帝王,如同犯錯的孩子一般忐忑。

  「陛下…這是何意?」陸羽明知故問…

  劉協幾乎快要哭出來了,他指著傳國玉璽上那「受命於天、既壽永康」的八個大字,指著那當初因為王莽篡權,王太后怒砸傳國玉璽後…用黃金補上的一角。

  他張口道:「子宇啊,你不要有什麼顧慮,這傳國玉璽是朕給你的,你沒有奪,甚至你不想要,是朕求著…苦苦哀求著給你的!誠如你說的那般,大漢已經爛到骨髓里了,就是刮骨…這份潰爛也刮不乾淨,朕按照你說的…廢察舉、興科舉,廢除人頭稅、施行攤丁入畝,這些都讓朕無比真實的感受到,朕像個皇帝,朕為百姓做了些什麼,可這…也讓朕,讓漢得罪了所有的權貴,朕不圖別的,朕所圖的便是你的魏能夠改變這個時代,改變這個時局,這是朕終於悟到的,這是朕能夠堅持著活下去的所有願景,你就當幫幫朕…好不好!好不好!」

  這…

  天子這發自肺腑的一席話傳入了陸羽的耳畔,陸羽只覺得天雷滾滾,震耳欲聾。

  乃至於,一時間他竟是感同身受。

  …這個一生註定悲哀的皇子劉協,從母親王美人懷胎時就被逼迫服下墮胎藥,他熬過了這一關,可尚是幼年…卻經歷了父皇的慘死,經歷了宦官與外戚的搏殺,再到後來的董卓、李傕郭汜、到曹操…他究竟經歷了多少苦楚?見證了多少苦難?他究竟是對大漢多麼的絕望,才能說出方才這番話!

  同樣的,他做的那些,諸如「科舉「,諸如「攤丁入畝」…又讓他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才會將那個美好的願景,對天下、對萬民的願景…讓陸羽去繼承下去。

  從魏王宮出門,陸羽就想到了…或許天子劉協傳他來此,是為了禪讓!

  可…

  陸羽卻沒有想到,劉協口中的話語如此悲壯之下,竟還能懷揣著這般夢想與憧憬。

  天子不易…

  劉協如此,或許…當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時,也能體會到這份不易!

  「陛下,真的這麼想麼?」

  陸羽不想去「三勸三讓」,他認為這是對這位苦命天子的褻瀆…

  他渴望知道,劉協內心的想法。

  這天子的寶座,若是讓他不高興、不痛快,若是讓他倍感壓力,乃至於如坐針氈、如芒在背…陸羽願意去解脫他…讓他由衷的釋然!

  「撲通…」

  就在這時,劉協忽然撲通跪倒,他握住陸羽的手,順勢將傳國玉璽塞入了他的手中。

  他滿面通紅,他像是有一肚子話要對陸羽講。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