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奔襲占先機,馬似飛影槍如霹靂
南陽,臥龍崗。
天色漸昏,可酒註裡的酒水溫的正醇。
諸葛亮與劉備於密室中的談話也愈發的漸入佳境。
「漢室衰微,奸佞假借天子大旗,備沒有衡量自己的德行與能力,想的是匡扶漢室,再續漢室江山社稷,可…備的才能比不上曹操,手下的才幹亦無人比得上陸子宇,以至於一路敗北!直至今日,天下奸佞未除,還望諸葛先生不吝賜教!」
言及此處,劉備滿飲杯中酒,眼神懇切。
諸葛亮眼眸微眯。
「劉使君還是沒有搞清楚,你的優勢在哪裡?」
「優勢!」劉備驚詫…
他?接連八次大敗!
小敗不計其數?他還有優勢麼?
不等劉備細想,諸葛亮的聲音接踵而出。
「北境曹操之所以能不斷壯大,他的優勢是什麼?」諸葛亮自問自答:「是信任!」
「世人皆知,是陸子宇成就了曹操的霸業,而曹操給予陸子宇的是什麼?白馬侯!當朝駙馬!御史大夫!夏侯氏龍婿!是這些麼?」
「不!都不是!」諸葛亮再度回答了自己的提問。「曹操給予陸子宇的是一份完全不擔心逆反的信任!」
「曹營之中,唯獨陸子宇的龍驍營不設編制,可以隨意擴軍;官渡之戰,曹操敢於把三軍統帥之權交於陸子宇,而親做先鋒去襲擊烏巢;攻取鄴城,陸子宇說不急攻,便不急攻,說挖渠便挖渠!試問劉使君,除了你二弟、三弟之外,你能給予一個謀士這般信任麼?」
咔…
劉備拳頭死死的握住,他沉吟了片刻,再度抬眸時,他發現,他已經輸了。
諸葛亮這是拿他比擬陸子宇,而他劉備,能給予這個年輕人這般的信任麼?
遲疑了…
劉備已經遲疑了!
「備慚愧,可先生一言如醍醐灌頂!」劉備目光篤定。「若然先生出山,那我麾下的文武、將士見先生如見我本人!先生之令便如我之號令!」
言及此處…
諸葛亮的眼眸中閃過幾許失望之色。「劉使君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提及曹操給予陸子宇的信任,並非是想要討要這份信任,而是要告訴劉使君,在果決上、在魄力上,劉使君是輸給曹操的!」
這…
劉備凝眉。
諸葛亮的聲音還在繼續。「可,劉使君卻有一點,是無論曹孟德、還是陸子宇都不可及的?」
「什麼?」劉備驚問。
諸葛亮輕抿了一口茶水,「《淮南子》有言,知仁義,然後知禮樂之不足修也!做事不能在細節上糾結而捨本逐末,劉使君的優勢在於魅力!在於麾下將士對劉使君的信仰…」
「聽聞劉使君領軍,從來與白丁百姓同席而坐,談笑風生不挑人!百姓沒飯吃,劉使君就把自己的飯讓給百姓,百姓們被敵寇擄走,劉使君拼死也要將他們救回來,縱是有殺手刺殺劉使君,最後卻不忍離去,這說明百姓們對劉使君是有信仰的!」
「這就是為何劉使君屢戰屢敗,可軍隊卻不會散,為什麼劉使君的旗手已經餓的站不起來了?卻還是手握著軍旗不倒!這是因為劉使君給了他們希望,給了他們信仰!」
「劉使君的信仰是匡扶漢室,讓百姓有飯吃,讓窮苦的人也可以建功立業破格提拔,而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希望,而信仰就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
呼…
聽到這兒,劉備目光一定,當即感慨道:「先生竟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
「呵…」諸葛亮淺笑一聲,繼續說道:「劉使君手下的兵馬總是不離不棄,這是因為關、張的勇武與統領麼?不!這是因為這些士卒都不想再當饑民了…」
「劉使君敗呂布逃回小沛,軍士立刻就從三千增添至一萬,而奇襲許都時,劉使君有四萬人,可最後被燒到只剩數百騎,可一年之內,新野城又聚集了數萬人!這便是劉使君身上信仰的力量!也是劉使君於這亂世中唯一能尋覓到的生存之道!」
「咕咚…」
劉備咽了口口水,聽諸葛亮講話,委實是讓人大呼過癮!
而諸葛亮話鋒一轉…
「至於如今的局勢,並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惡劣!劉使君只需要銘記幾點,足可保在這亂世中覓得一方雄踞!」
「先生,請!」劉備豎起耳朵,洗耳恭聽。
諸葛亮的語氣愈加嚴肅。「北境有陸子宇,有潁川才俊,兼之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不可與其爭鋒!」
「南境孫氏,雖因繼位之人有所動盪,然孫氏三代基業…氏族派系錯綜複雜,也不可以與其爭鋒,卻可以聯合起來做朋友!」
「而荊州,卻是最適合劉使君的地域!劉景升是守成之主,卻絕不可能守住這荊襄九郡,與其被曹操奪去,倒不如劉使君占據,當然,因為同為漢室宗親,劉使君只能巧取,不能豪奪…機會總是會來的,只是那轉瞬即逝的機會,劉使君需要抓住!除此之外,還有益州,沃野千里,物產豐富,且劉璋暗弱,奪之唾手可得…」
言及此處…
諸葛亮頓了一下。「若是能占據荊、益之州,那麼…聯合江東,一旦天下有變,命一上將領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霸業可成漢室可興!」
霍…
聽到最後,劉備的眼珠子幾乎就要爆射而出。
好一份嚴絲合縫的行動總綱!
好縝密的部署…儼然,這已經不止是縝密這麼簡單,而是有些可怕的吧!
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竟能身居茅廬將天下分析的如此這般的透徹…
說起來…
劉備一生最感謝有兩個人!
其一是陳登!
陶謙病重之時,陳登在劉備不敢想的時候告訴了他要做什麼?
其二,便是諸葛孔明!
而諸葛孔明是在他劉備迷惘之際,不會做時告訴了他該怎麼做?
「孔明…」劉備已經改口。「備想要再告訴先生一樁事兒!」
「劉使君但說無妨!」諸葛亮抬頭。
劉備語氣凝重,「興平二年時,我被呂布偷襲徐州,收拾散卒跑到了廣陵一帶,在廣陵海西時,那是我最不願提起的過往!」
「軍隊沒有一粒糧食,軍士們吃著自己戰友的屍體而向前緩慢爬行,也有更陰暗的,備實在難以啟齒…」
言及此處…
劉備豁然起身,拱手朝諸葛亮一拜。
「先生,劉備這一生已經輸怕了,已經見過了太多殘酷,太多生死存亡,求先生教教我該如何贏?如何救萬民黎庶於水火,先生之於我,那便如陸子宇之於曹孟德!先生,備請先生出山!」
終於,氣氛烘托到位了!
諸葛亮的眼眸緩緩張開。
他沒有即刻回答劉備,卻也是緩緩起身,行至窗前,抬頭仰望那漫天的繁星。
他的心頭喃喃…
——「均弟,從這一刻起,你、我就正式成為對手了!為兄不會留手的!」
——「至於,陸子宇,且試試臥龍能在隱麟手中,堅持多久!」
…
…
荊州,新野城內,大街上的香車寶馬絡繹不絕,不時傳來陣陣少女的笑語,美人與名士暗相顧盼,滿路春風。
而一處簡約的馬車前,一白袍戰將護送在馬車左右,不多時…馬車中走下一位膚色極致白皙,宛若雪色一般的夫人。
卻不是劉備的正室夫人甘梅,還能又誰?
「你們去替我取下布匹!這是給劉使君與兩位叔叔做衣衫的,千萬小心。」
輕輕的一聲呼喝,幾名身旁的婢女就走入了這布店之中。
吩咐過這些丫鬟後…
甘夫人就守在馬車裡,自打從北地歸來…她便不喜動,就喜歡這麼安靜的坐著。
哪曾想,就在這時,白袍戰將靠近了馬車一分。
「夫人…」
先是輕呼一聲…
「啊…」驟然的一道聲音,嚇了甘夫人一跳,她倒是知道,近來…劉備派來一白袍戰將,名喚趙雲,字子龍,由他護送甘夫人與阿斗的安全。
可…這白袍戰將主動開口,還是第一次。
「趙將軍…」
甘夫人禮儀性的回了一句。
「丞相托我帶給夫人一句話,夫人還記得那條通往丞相府的地道麼?」
啊…啊…
此言一出,原本還面色如常的甘夫人,驟然臉色一冷,她手中懷揣著一塊布絹都落在了地上。
趙雲撿起布帕遞迴給甘夫人。
不忘補上一句。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霍…
剎那間,甘夫人銀牙咬住嘴唇,遲疑了許久,方才喃喃開口。
「你是…」
「龍驍營,趙子龍…夫人也可以稱呼我的代號——燭龍!」
呼…
甘夫人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可緊接著,她的嘴角勾起,竟是露出了罕見的、久違的笑意。
「總算…總算在這南地覓得親人了!丞相他…他還好麼?」
「丞相併不好,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夫人!」
趙雲如實回道!
「啪嗒…」
這話脫口,甘夫人的眼角竟是落下的幾滴熱淚,「原來,他…他還記得那紅燭之下的甘梅!」
滴答…
又是幾滴熱淚…甘夫人只覺得心情一陣暖意。
自打隨著關羽過五關斬六將來到這裡…
就數今天最是高興了!
「夫人莫怕,從今往後,燭龍會保護你,亦會保護公子!」
「夫人與公子的安危,事關天下蒼生,事關百萬黎民!」
「趙子龍參上!」
特別是最後一句,話語堅定有力。
…
…
足足兩個月。
扔掉輜重,輕裝簡行,龍驍營翻過了徐無山,終於行至盧龍寨!
寒風呼嘯…
小冰河期的秋日似乎也寒冷異常,將士們的左邊是燕山山脈伸出來的一座山,右邊則是灤水,山色顯得格外的幽深,而灤水又顯得格外發白,兩兩相映,更添得一派肅殺之氣。
不過…
這至少證明!
在田疇的指引下,這條小路走對了!
龍驍營將士們均有些疲憊,可看到前方的盧龍寨…一個個再度打起精神,仿佛胡虜就在眼前。
「這裡在光武帝之前,乃是抵禦胡人的前線要道,可後來匈奴人被打的一路北逃,這條小路也就沒人用了!」
田疇一邊行進一邊感慨…
的確就像他說這般,上徐無山,繞到盧龍寨,然後直抵白狼山,這條路很荒廢,多年不通!
而這…更有利於龍驍營行軍的隱匿。
「田先生?還有多久到白狼山…」張遼連忙問道,聶氏一族的後人那骨子裡的熱血正在不斷的激盪、引燃!
「前面就是了。」田疇頓了一下,提醒道:「不妨休整半日,抵達白狼山後,勢必要有一場惡戰!讓將士們養足了精神也好。」
田疇的提醒是正常人的思維…
哪怕是從小道突襲,可也不能以疲憊之師與對方拼殺…
這是常理。
可偏偏,這次統軍的不是別人,乃是張遼張文遠。
「眾將聽令,即刻翻越白狼山,向烏桓人聚集的部落發起總攻!」
啊…啊…
張遼的軍令讓田疇一愣,他還想勸,可張遼已經翻身上馬。
「田先生,這引路你是內行,可突襲敵陣,我比你內行多了!哈哈…」
淺笑一聲,張遼一馬當先往白狼山方向行去。
呼…
這…
田疇有點沒看懂。
他當然不知道,因為前面是白狼山,這盧龍寨其實也危險至極,隨時都有暴露的風險!
事已至此,突襲…打的就是占儘先機!
所謂快馬奔襲,占儘先機,馬似飛影,槍如霹靂!
…
大漢時期的白狼山,似乎並不怎麼出名!
但以前,它的名字卻是聞名天下,更是中華歷史上一個金光閃閃的存在…
春秋時期的白狼山叫「首陽山」,乃是伯夷、叔齊隱居的地方,周武王伐紂,他們二人扣馬諫阻,武王滅商後,他們恥食周粟,採薇而食,餓死於首陽山,成就了其高尚的情操!
誰曾想…
昔日的首陽山,在這一日的夜晚將被血色籠罩。
此時的烏桓首領蹋頓正在與袁氏兄弟喝酒、吃肉…
雙方有姻親之誼,遠來是客…蹋頓幾乎日日擺宴,宴請這兩位「兄弟」!
酒過三巡…
袁尚有些尿意,與蹋頓打個招呼就去小解…
「淅瀝瀝!」
伴隨著身體的釋放,袁尚下意識的一邊抖一抖,一邊抬起頭哼著小曲仰望天空。
可這不仰望…還好,一仰望之下,他整個人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道流星從東北方滑來,快速的落入了白狼山下的營寨!
流星划過墨一般的夜空,在連營之上散開,絢麗的如同天女在散花…
大部分「花瓣」都砸在地面上,跳了跳,瞬間便熄滅了,也有小部分橘紅色的「花瓣」不幸的濺在了麻布做成的幔帳上,迅速引起了一片火花。
「這是…」
「是火矢!是密密麻麻的火矢!」
袁尚大聲叫喊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已經瘋了,要不是醉意十足,怎麼會把火矢看成什麼勞什子的天女散花!
「敵襲,敵襲…」
在發覺敵襲的一刻,袁尚瘋狂的嘶吼了起來。
可…天空中,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流星接踵而來,伴隨著白狼山夜色下狂風的呼嘯聲,一團團死亡之焰漫入軍營!
最外圍胡人的帳篷被點燃了,其中尚在飲酒…或已經醉倒的胡人一下子驚醒,他們赤膊著上身,隨手提起武器,跑到了營外…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當看到自己已經被火焰團團包圍時,本能的發出一聲哀嚎,一聲慘叫。
很快…無數這樣的慘叫交織在一起,匯聚成一曲塞外胡地的鎮魂曲!
…
漆黑如墨的黑夜下。
無數馬蹄聲,宛若那震天轟鳴的雷聲一般擊打著地面,無數龍驍騎士猶如旋風一般圍繞著整個胡人部落奔騰!
他們將無數支火箭射入部落的帳篷內,烈火匯聚成一條條火龍,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在部落中蔓延…
比烈火蔓延的更快的,則是胡人對未知的、無知的恐懼。
越來越多的胡人衝出了營帳…
他們衣不蔽體,處於本能,他們朝營寨深處逃去,而本就在營寨深處的胡人被驚醒後,完全沒有時間思考,再度加入了逃跑的行列,往部落的更深處逃亡!
只是…
任何一處,都被箭矢包裹,烈火焚營!
「站住…都給本王站住!」
蹋頓那魁梧的身軀立在了部落的正中,他拔出佩刀…當即將佩刀沒入了幾個潰逃胡人的胸膛,這般冷酷的行為,多少讓部落里的胡人冷靜了下來。
蹋頓抬起頭,望著那流星一般的箭矢。
「敵人沒多少!不過百騎而已!」
「所有人不要慌亂,合力把他們斬殺,哼,我等是這白狼山下馬背上的神靈,在此塞外之地未有敵手!」
此言一出…
無數胡人翻身上馬,「戰,戰,戰…」
——「我等是馬背上的神靈,傳我軍令,準備反擊,亂逃者斬!」
——「各部落點兵!」
「三千!」
「兩千!」
「一千五!」
「六千!」
當即…幾名部落首領大聲喊道,他們已經集結起了兵馬。
就在這時…
無數道聲音匯聚成的「齊聲」從部落外傳來。
——「爾等?區區一介胡兒,也配稱做是馬背上的神靈?」
——「哈哈哈,小小胡兒,可笑可笑!」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