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死吧,讓這一切都灰飛煙滅吧
冀州,鄴城,牢獄之地…
原本蜷縮著身子,坐在牢獄一角的田豐聽到了城外的擂鼓聲,眼眸凝起,一抹不祥的預感升騰而起。
「牢吏,牢吏!」他大聲呼喊…「外面,外面為何有鼓號之聲?」
「主公正在舉行征曹的誓師大會呀!祭天,祭地,祭奠祖宗之靈!」牢吏如實回道…
這…
田豐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如紙。
「主公,主公真的要出征?」
「是啊,袁譚、袁熙、袁尚三位公子從青、幽、冀州各自調集十萬大軍助力主公,如今主公是名副其實的五十萬大軍!所向披靡!」
唉…
聽到這兒,田豐長嘆一聲。
「五十萬大軍,徒有虛名!徒有虛名罷了!」
「今日…今日這還是主公的五十萬大軍,明日,或許…或許在那隱麟的攻心之下,就成為曹操的五十萬大軍了!」
念及此處…
田豐眼眸冷凝,「快…取筆墨,取筆墨!我要給主公,上書進諫!」
「軍師…罷了吧!您…您就是因為這進諫才進入這牢獄的呀!」牢吏說著大實話。
「我…我…」田豐的臉色驟變,「我寧可因諫而死,也…也絕不諱言!取…取筆墨!」
牢吏見田豐堅決,也不敢遲疑…
快步跑著去取筆墨。
就在這時…
牢獄之外,一名少年公子與一位中年男人路過這牢獄…
「司馬公子,你詢問的軍師田豐?如今便關在此間牢獄!」
這中年男子,正是那位酒肆掌柜,而他身旁拄著拐,緩慢前行的卻不是司馬仲達,還能有誰?
呼…
聽到田豐關押在這牢獄內,司馬懿駐足停頓了片刻,他抬起頭默默的把此間的路程記錄了一番。
「我知道了!多謝…」
「前面,過了街道可就是許府了,司馬公子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酒肆掌柜眼眸凝起,這一句話說的是意味深長。
司馬懿點了點頭。
「接下來就交給我好了…如果有情報,我會第一時間送出去!陸總長有令,許家是必須爭取的!」
講到這兒,那酒肆掌柜重重的點了點頭,再度凝望了司馬懿一眼,從始至終,這位司馬公子都極其堅決,從來沒有過半點遲疑!
——好一個太學生!
…
在鄴城,許府位於城池東側。
就像是許都城一般,東城均是達官顯貴們的府邸…
司馬懿瞅著這許家府邸的裝潢,朱門敞開,富麗堂皇的輪廓,還有那門檻高的簡直讓人目瞪口呆。
「果然…」
司馬懿心頭吟出一句…
「怎麼?」一旁的酒肆掌柜反問道。
司馬懿擺擺手,示意沒什麼…
現在的他不能說話,他要裝作一個啞巴,一個瘸子!
其實,他心頭那聲「果然」…是在感慨,昔日從許都城出發,陸總長曾經特地告訴過他,許攸此人極度好面子,府邸勢必修的富麗堂皇。
今日一看,果然不出陸總長所料啊,而這…莫名的更增加了些許司馬懿的信心。
他揮手示意要進去了。
「我在這兒等你下…若是沒應徵上,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酒肆掌柜的話音落下,司馬懿微微一笑,旋即拄著拐,一步一步的邁入其中。
因為…打點過的緣故,門子並沒有為難司馬懿…只是詢問一聲。
「你就是叫『馬斯』是麼?」
司馬懿伸手指指自己…算是答應,這個時代沒有啞語,啞巴要表達…更多的是肢體語言!
「進去吧,給咱們公子瞅瞅!」
門子說的公子正是許遠,他是許攸的侄兒…是鄴城有名的惡霸!
當然了,憑藉著他叔父的地位,誰也不敢找他的茬!
司馬懿抬起頭望向前面正廳的方向,遙遙可見,一名公子與一位郎中正端坐在那邊…想來,那位公子便是許遠!
呼…
輕輕的呼出口氣。
聽掌柜的講,這許遠雖是個惡霸、紈絝,可對選取家門的僕人卻格外的上心!
啞巴是防止僕人亂說話!
瘸子是防止僕人亂走動!
整個鄴城,誰都知道許家府邸中藏著天大的秘密,偏偏…這秘密是什麼?沒有任何風聲走漏。
…
許家,正堂之內。
「你就是『馬斯』?」許遠看到司馬懿,饒有興致的圍著他轉了一圈啊,然後在他身邊蹲下,望向他的腿。「最近,審別駕可沒少打咱們許府的注意,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不過,本公子告訴你,向你這類自作聰明的人,下場往往都不好!」
許遠的眼眸中飽含著敵意…
果然…
司馬懿眼眸睜開,他心裡嘀咕著,看來…陸總長提到的鄴城令審配與許攸不和,也是真的了!
他不敢說話,只能擺手,表示…自己不是!
許遠笑道:「是與不是?也不是你擺擺手就能決定的…」
他指著司馬懿腿上的夾板冷冷的命令道:「來人,拆開!」
司馬懿做出一副驚恐的樣子…
而許遠卻是冷笑道:「怎麼?審別駕沒告訴你?作戲要做全套麼?」
這下…司馬懿不懂了,只是不住的搖頭,露出一副恐懼的模樣!
自有部曲拆下了司馬懿的夾板,又解開了繃帶,肉眼可見…司馬懿腿上的傷口慘不忍睹!
而許遠身邊的郎中伸出手,輕輕的摸著司馬懿的腿骨,司馬懿疼的額頭冒汗,這郎中點了點頭。
「許公子,這腿確實是斷了!」
許遠淡淡的道:「想不到這次審別駕還挺用心嘛,只不過腿是斷了,可本公子倒是好奇,這嗓子是不是也啞了呢?」
說話間,許遠攤開郎中掛在身上的布包,從裡面拈出一根針來,針尖在麗日下,流轉著森冷的光芒。
司馬懿心頭莫名的有些恐懼,可理智尤自在心頭占據上風。
唔唔唔…的發聲,像極了一個啞巴在做著無畏的反抗。
「讓他老實點兒!」許遠一聲吆喝,自有部曲上前抓住了司馬懿的胳膊。
而許遠手中的銀針越發的近了,他刻意把針移動的很慢,像是以此去折磨下這「啞巴」,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啞了」!
面對這寒光閃閃的銀針,司馬懿仍然無動於衷,而許遠用針猛地刺入了他的右腿,鮮血長流。
「唔唔…」
尤自是忍著…不能出聲,司馬懿只能發出這沙啞的「唔唔」低響。
許遠下意識的眼眸凝起,感慨道:「小子,挺能忍的嘛!」
他又用力了幾分,整支銀針幾乎完全插入了他的右腿傷口處…可司馬懿依舊只是發出那沙啞的「唔唔」聲,從始至終,沒有吟出一句!
呼…
這次,許遠呼出口氣。
他點了點頭,拔出銀針。「看來,你不是審別駕的人!很好…明日起去庖廚搭把手去吧!俸祿的話,你不用擔心,咱們許家不缺錢!」
一言蔽…
許遠走出了此間正堂,而司馬懿已經是冷汗直流,整個後背都是濕的,鬼知道…方才那銀針刺入傷口,是如何錐心的疼痛?
可…他忍住了,他真的忍住了!
若非經歷這一遭事件,他司馬懿決計想不到,他竟能忍到如此程度!
不過…至少,結局是好的!
他…他成功混入了許府!
…
…
冀州通往黎陽城的官道上。
數不盡甲士的踏步聲,馬兒的蹄聲,嘶鳴聲…
幾乎將整個平原震的隆隆作響!
五十萬大軍的中軍處,一駕五輿馬車正在前行。
坐在這馬車當中的除了那位天下兵馬大將軍——袁紹袁本初外,還能有誰?
此刻…
他的面色古怪,一手握著一封竹簡,一手握成了拳頭,整個表情看起來,就是一個字——怒!
袁紹怒了…
「主公?何事如此憤怒?」許攸騎著馬行至袁紹那五輿馬車旁…隔著窗子,他看到了袁紹那苦瓜臉!
「田豐小兒,竟又辱我!時至今日,我大軍兵不血刃奪下黎陽…他竟還上疏讓我休兵停戰!大放哀歌!亂我軍心!其心可誅!」
這…
不等許攸開口,五輿馬車旁,同樣騎著馬的長子袁譚大聲道:「父帥,祭天、祭地、祭祖之後,尚缺一物祭旗,請父帥用田豐的首級祭旗!以狀軍威!」
之所以長子袁譚提出這一句。
是因為…袁營麾下謀士中派系叢生的同時,這些袁家的公子們對謀士的拉攏早已在暗中進行。
長子袁譚拉攏到了郭圖、辛評、辛毗;
次子袁熙比較隨緣,沒有去拉攏謀士,倒是拉攏到了一些武人!
三子袁尚因為是袁紹最喜歡的兒子,故而…支持他的有逢紀、審配等人!
可以說,田豐不屬於三子中的任何一個派系,老袁家一貫秉承的便是「得不到的就毀滅」…故而,拿田豐祭旗…
袁譚言出,沒有絲毫的猶豫。
「不可,不可…」許攸連忙擺手。「眼下這戰端未開,先斬謀士,可不是什麼吉兆啊!依我之見,倒不如等袁公大獲全勝,凱旋歸來之後!到時候…讓那個只會誇誇其談,實為迂腐短見、鼠目寸光的小人田豐,親眼看到主公輝煌的戰績!豐功偉業!到那時…到那時主公再賜他自盡也不遲啊!」
呼…
這話脫口,袁紹輕呼口氣。
別說,這話聽得是真的舒服啊!
當然了,這與許攸「拍馬屁」的技藝達到「小有所成」境界有關…
「好…」袁紹頷首道:「等本將軍凱旋歸來,拿曹賊的首級擺在這田豐面前,本將軍羞死他!」
「如此極好,如此極妙!」許攸繼續道…
這話脫口,「哈哈」…袁紹自是笑的合不攏嘴,可一旁的另外一個謀士郭圖不樂意了,如果說許攸「拍馬屁」的功夫只是小有所成,那郭圖「拍馬屁」的功夫才是登峰造極呢?
怎麼能被比下去呢?
郭圖不忿兒了…於是他開口了。
「主公,您看看…」郭圖一揮手把袁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他方才繼續道:「咱們先頭大軍於辰時上路,這天已過正午,後軍才剛剛出城,前後相連近百里啊!」
「主公啊…像這般傾巢而出的大軍,像這般五十萬之眾,似潮水般涌動,普天之下誰能拿出?誰能調遣?哈哈,當今天下…唯獨袁公您一個呀!此番盛況,真乃今古罕見,海內奇觀!」
果然…
「哈哈哈…」
郭圖不虧為袁營的第一號馬屁精,陸羽認定的「真·細作」,他這一番話說的袁紹是心花怒放!
「哈哈哈…」袁紹一邊笑,一邊感慨道:「曹操撤去黎陽大軍,想必就是已知我兵鋒所向!聞風喪膽…哈哈…哈哈哈!」
這邊,袁紹與一眾謀士笑的開懷。
另一邊「唉」的一聲,沮授長長的嘆出口氣,不住的搖頭。
樂觀…
袁紹太樂觀了!
他被五十萬大軍蒙蔽,卻忽視了敵人的強大!
驕兵必敗…驕兵必敗呀!
每每想到此處,沮授心頭就頗不是滋味,看看袁紹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去提點危機,所有人都競相拍著馬匹?這樣的軍隊?這樣的主公能贏麼?
「唉…」
又是一聲無助的感慨。
就在這時…
「報…主公…」一名斥候疾馳而來,停在五輿馬車前,朗聲道:「此處距離許都城二百餘里,距離白馬城寨九十餘里,距離官渡一百餘里!」
「據黃河南岸細作回報,顏良將軍包圍白馬城寨,曹操並沒有派兵救援白馬城寨,反倒是將大軍集結於延津,似乎…有強渡黃河朝我軍主力進攻的徵兆!」
唔…
這話脫口,袁紹眼眸微眯!
他將曹操棄「黎陽」,放棄馳援「白馬」,屯兵「延津」這三件事兒放在一起去想。
「不好…」
袁紹下意識的吟出一句。
「主公…」許攸、郭圖正想開口。
袁紹的話已經搶先。
「曹操這是扛不住了,他要放棄其它的城池,集結所有兵力渡過黃河與我大軍迂迴決戰,破釜沉舟!」
袁紹的語氣冷然…言語間似乎頗為篤定。
這種時刻,作為袁紹的謀士就閉嘴好了…主公都下決定了,再質疑,那不是找死麼?
儼然…
作為袁紹身邊的謀士,沒有這點眼力價的已經被關押在牢獄裡了。
袁紹繼續吩咐道:「曹操既然想集中兵力於我決戰,那傳令下去,大軍向西移動,行至延津北岸安營紮寨…設下三處大營,形成互為犄角策應之勢,若曹軍敢來,那這黃河以北就是他們的埋葬之地!」
「主公明鑑…」
郭圖、許攸不約而同的吟出一句。
還是沮授,他的眼眸冷凝…他隱隱覺得,從曹軍拱手讓出黎陽起,他們似乎就陷入了曹軍事先布置好的埋伏。
這會是一張大網麼?
沮授心頭暗道…
可…這種情形下,他又無法諫言,若公然忤逆袁紹,那下場…勢必與田豐一樣!
冀州才俊這一派已經折去半壁江山,他沮授要撐住呀!
心念於此,沮授眼眸冷凝…卻是一言不發!
「得令!」見無人反駁,一旁的將軍張郃領命,派傳令兵…將袁公的軍令傳遍三軍!
…
…
冀州北部,飛龍山,山腳酒肆內!
在這個時代,談論天下局勢,推杯換盞中品評天下時局,這樣的「吹逼」…一向在各個酒肆、茶攤中頗為風靡!
這飛龍山下的酒肆自然也不例外…
——「曹操放棄黎陽,袁紹兵不血刃攻下黎陽,圍困白馬!」
——「曹操屯兵延津,袁紹於延津對岸安下三處大帳,兩軍隔河相望…大戰隨時上演!」
——「黃河以南,曹操的部隊天天喊著要打到袁紹的後方去;黃河以北,袁紹那邊旌旗招展、得意揚揚的在延津北岸迅速集結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著決戰!」
——「如此對峙,整整十天!」
——「曹軍的刀鋒從未撤下…袁軍也不敢懈怠!」
一句句傳言從一個個壯漢口中吟出…
這些早就成為了整個冀州街頭巷尾議論的焦點!
更是成為了這飛龍山腳下酒肆內的熱點話題。
呼…
此刻,一張桌案上,依舊是那個白袍斗笠男人,他一手拿著酒,另一隻手按在桌案上,食指與中指不斷的在案几上敲打。
他的口中用極低極細的聲音輕聲重複著那一個個剛剛聽到的傳言…
——「大軍馳援延津…卻並沒有馳援白馬?大軍於延津集結!」
——「呵呵,再簡單不過的『聲東擊西』之計了!」
言及此處…
這白袍斗笠男人飲了一口酒,搖了搖頭…他繼續道。
——「延津,不只是延津…就連曹操放棄黎陽這也是個誘餌,這是隱麟要將父親引入了他們事先準備好的戰場!聲東擊西,誘敵深入…這還是一招連環計呢!」
分析到這裡…
他又飲了一口酒…
有那麼一瞬間,他特別想去尋一支筆,寫一封信,把曹軍的伎倆統統告訴父親!
只是…
他隨身攜帶,所有的「張芝筆」均被他折斷…
所謂——無毒不丈夫!
他不想給自己退路。
「儘管不想讓父親損失這麼多兵馬,可…事實是,能終結曹操性命,了結隱麟性命的似乎不是戰場!而是…」
話到了嘴邊…卻是欲言又止!
此刻…他的眼眸冷凝,他自言自語道:
——「白馬城寨,隱麟的目標是白馬城寨…而曹軍的真正目的是顏良…是這支五萬人的先鋒軍!」
講到這兒,他「吧唧」了下嘴巴。
緊接著嘴角揚起,露出了欣欣然的笑意。
——「隱麟哪,你多半想不到,這次…咱們要殺掉的是同一個人!有趣,有趣…」
——「呵呵,死吧…讓這一切都灰飛煙滅吧!」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