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
——「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
一夜之間…
一篇檄文貼遍了整個冀州的街頭巷尾。
無數百姓圍攏了過來,一些老者逐字逐句的讀出,一些士子直接通俗的講給百姓聽,一時間…整個冀州百姓紛紛議論起來。
「原來曹操是這樣的人…」
「這就是大漢司徒麼?名為司徒?實為漢賊!」
「袁將軍舉義兵南下,勢必剿除逆賊,匡扶大漢!」
一句句的議論聲接踵而出…
似乎…
一夜之間,原本尚持中立態度的冀州百姓,一個個對曹操變得「咬牙切齒」,變得「同仇敵愾」!
恨不得…食曹操之肉,飲曹操之血。
這便是輿論的力量…
直到黃昏,檄文前的百姓才三、五成群的散去…
而此時…一黑色儒袍的年輕公子與一素色俠士衣的女子剛剛進城,他們翻身下馬,立於這檄文之前。
這黑袍男子正是司馬懿…
至於這素色女子,乃是他的夫人張春華。
斗笠之下的這一對夫妻,還顯得有一些神秘的色彩。
「一千四百五十三…」司馬懿輕聲吟道。
「仲達?你在說些什麼…」張春華急問道。
「字!」司馬懿眉頭緊凝。「這《討賊檄文》一共一千四百五十三個字,洋洋灑灑,文采飛揚,讓人看上一遍就酣暢淋漓,大呼解氣…」
講到這兒,司馬懿頓了一下,他的眼眸依舊盯著城牆上的檄文,連連感慨。「這一封檄文怕是抵得上十萬大軍了!」
檄文?十萬大軍?
張春華微微一怔,司馬懿很少這般誇耀一篇文章,能讓他比作「十萬大軍」,可見…這一千四百五十三個字的殺傷力何其的大?
的確…
不同於後世網絡小說中的水漫金山…
古時的檄文惜字如金,一個字代表的含義往往比後世十個字還要多。
倘若…這一千四百多個字的《討賊檄文》讓「牛奶糖」去寫,保不齊就能寫成萬言書了。
勢必會水的一塌糊塗,這一天的更新量可不就水出來了麼!
偏偏這《討賊檄文》還不只是惜字如金。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
「聽聞,這檄文乃是陳琳說著,字字如刀,委實高明!」司馬懿又讀了一遍,繼續感慨…
「高明在哪?」張春華凝著眉,連連問道。
她從小行俠仗義,縱橫江湖,是「春小太歲」,對武功…那自然如數家珍,可對這文字就陌生的很了。
「這檄文中,拋開曹操的祖輩、父輩的身份、罪名不提,單單給曹操安插的罪名就有八項?」司馬懿小聲解釋道。「其一,說曹操幾次陷於危機都是袁紹出手相助,袁紹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反倒是曹司空恩將仇報,要進攻袁紹!」
「其二,說曹操愛亂殺人,打敗劉備後將兩萬餘降卒屠殺,搞得生靈塗炭,哀鴻遍野,還以武震懾徐州百姓,不服從者殺無赦!」
這…
聽到這兩點,張春華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
的確…
其中一些是事實,可更多的卻是虛構。
而不等她細想,司馬懿的聲音還在繼續。
「第三,說曹操專制朝綱,名為奉天子,其實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第四,曹操因個人恩怨隨意給人治罪,譬如邊讓!」
「第五,曹操設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等官職,專干盜墓的事兒,傷天害理!第六,曹操問鼎中原,卻統治殘酷,翻閱古今所有的書籍,裡面的無道之臣,貪殘酷劣者就屬曹操最嚴重!」
「第七,曹操與叛賊公孫瓚、黑山軍、南匈奴相互勾結要謀害袁紹,幸好袁紹英明神武,略施小計把這些賊人逼退到了雁門,讓他們不敢越雷池一步!」
「第…第八…」
前面說的都挺好的,恰恰提到這個第八,司馬懿整個人怔住了。
「第八是什麼?」張春華見夫君踟躕,連忙問道。
「咳…」司馬懿咳出一聲。「第八,曹操挾持隱麟的姐姐蔡琰,逼迫隱麟為他賣命,天怒人怨,人神共…共憤!」
啊…啊…
聽到這兒,究是一貫大大咧咧的張春華,此刻也是眼眸瞪大,嘴巴張開,他不可思議的望向那檄文方向。
這簡直是…是臉都不要了吧?
誠如,她方才的感受…
這八條中的許多條都是子虛烏有的,這簡直就是…就是…
張春華想了半天,卻沒有想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總而言之,陳琳,啊不…是袁紹簡直臉都不要了!
「仲達?這…這好假呀!」張春華感慨道。
司馬懿搖了搖頭。「夫人覺得假是因為我們身處許都,曹操是否挾持蔡琰姑娘?是否逼迫隱麟為其賣命,我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百姓們不知道啊?別說是北境四州的百姓,就是荊州百姓、江東百姓、益州百姓、雍涼百姓?他們又知道真相麼?」
「他們只會相信眼前看到的,相信這檄文上寫的…陸司徒很早以前在講課時就說過一句話『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恰恰這麼一封《討賊檄文》最高明的地方就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真假難辨!」
「便是為此…它才抵得上十萬雄兵呢!」
「那…」聽到這兒,張春華那緊蹙的眉頭上竟是滴落下絲絲汗珠…「我們要這麼辦?」
「想辦法把這檄文提前送往許都城,送到陸總長的手中。」司馬懿當即脫口…「不論如何,得讓陸總長提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也好早做準備。」
講到這兒,司馬懿的眼眸望向張春華,接下來的話…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張春華一下子就懂了。
這是讓她去送!
「好吧…這檄文,我去送,八百里疾馳,兩日足以送到…只是…」
張春華能看懂司馬懿的心思,司馬懿又如何看不懂張春華的心思呢。
「夫人不用為我擔心,陸總長交代的任務,我一個人也能完成!倒是這《討賊檄文》,除了夫人外,其他人我都信不過!」
司馬懿開口道…
其實,來冀州之前陸羽就告訴司馬懿…
這裡有一處酒肆,昔日他做為隱麟時,曾救過這酒肆掌柜,算是有恩,近些年…許多冀州的情報,還是這位酒肆掌柜悄悄的發往許都的呢!
如果需要人手,打探情報什麼的,可以從這邊下手。
至於…安全的話!
失去了夫人張春華的保護,司馬懿必須要加倍小心。
「夫人…快走吧,注意安全…聽說向南的官道已經封鎖住了。」
「我知道。」張春華點了點頭。
行走江湖多年,她有一萬種方法可以穿過那一道道關卡!
「儘管…我還是不明白,一貫慎重、膽小的你,為何為了獲取陸司徒的信任而選擇鋌而走險,但,既是你決定的,我便會支持你…你…你也保重!」
最後一番惜別的話語傳出。
「得得得…」
馬兒發出一聲嘶鳴…
張春華翻身上馬,在司馬懿的目送下,疾馳而去!
呼…
此刻的司馬懿長長的呼出口氣。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到了那只在田間挖出,旋即…被煮了的烏龜…在
這亂世里,人一旦被挖出來,便猶如那烏龜一般,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伸頭也不縮頭,直接把你扔鍋里煮了就好!
為了能避免這一刀,他必須尋找到一個強大的靠山與保障!
冒險?
呵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
念及此處,他的眼眸冷凝,他望向這道路的盡頭,似乎…陸總長提及的便是那間酒肆!
這是一個並不輕鬆的任務,這卻是他司馬懿必須完成的任務。
為了他司馬仲達,也為了家人,為了司馬氏一族!
…
…
許都城,整個司空府被一片迷茫煙霧繚繞。
輕微卻又慘烈的叫喊聲,於曹操的臥房中響起。
「啊…」
「啊…」
此刻的曹操已經醒來,他頭崩病帶,神情痛苦。
他躺在床上,臉色煞白,眼眸緊閉…無助的雙手捂住頭顱,這種感覺就像是利刃在劈砍他的腦袋一般!
「仲景神醫…怎麼…怎麼樣啊?」
「我大哥這頭風?可…可能醫好?」
曹仁、曹洪連連問道。
這…
張仲景面露難色,從醫學的角度分析,他是內科大夫,對傷寒症這類的內科疾病自然極為擅長,可…嚴格分類的話,這頭風是醫學裡「神經科」,若要動刀,又涉及到「外科」,張仲景專業不對口啊。
恰恰,張仲景又是個嚴謹的人,不敢隨意下定論。
「曹司空的頭風,我看過了,也診過脈了,不同於一般的頭風…恕我醫術學淺,不敢隨意下手!」
張仲景搖搖頭。
這下…
整個司空府炸了,張仲景是醫聖啊,他都救不了?那誰還能治呢?
等等?
如今掌管醫署的,除了張仲景外,不就是…醫仙陸羽了唄?
他…他…
「那,那你師兄陸羽陸醫仙總能治吧?」曹仁連忙問道。
「這…」張仲景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快,快去請陸醫仙哪!」曹仁當即吩咐…哪曾想,卻被荀彧、荀攸一把攔住。
別人以為陸羽是醫仙,提壺濟世,醫術高超。
可荀彧、荀攸的眼力多毒?
他們很早以前就發現,陸羽哪裡是什麼醫仙?他甚至都不通醫術,只是腦海中記著一些醫理配方,記著一些不知從哪看來的醫學名著罷了。
真要動手,他哪懂啊!
偏偏…
此番…曹司空的頭風,張仲景無法治好,那陸羽出手…不就暴露了他不通醫術的事實麼?
哪怕沒有暴露,可沒有治好曹司空,這也於他「醫仙」的名聲有損,還怎麼領導天下的「杏林」!
何況…荀彧與荀攸聽說,最近…有一位神醫正巧在許都城,如果由他出手,那…豈不是一舉兩得?
想到這兒…
荀彧提議道。
「曹司空如此病症,仲景神醫都不能治癒,那想來非常規病症。不妨請陸司徒的同時,張貼告示,遍尋名醫,誰若是能治好曹司空的頭風,賞千金,封萬戶侯!如何?」
「好,好!」
一連兩個好字,此刻的曹仁哪裡還有主意,荀令君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恰恰這時。
「讓開,讓開…」夏侯惇那粗獷的嗓門響起。「看我把誰請來了…」
眾人尋聲望去,卻見夏侯惇的身後有一名童顏鶴髮的老者,白須、白髮飄飄…宛若一個仙人駕鶴而來的模樣。
「華神醫?」
張仲景第一個喊出聲來。
沒錯,夏侯惇帶來的正是華佗…
此時的華佗正巧遊歷於許都城,為百姓尋醫問診。
恰恰夏侯惇聽到大哥頭風發作時,就在華佗的附近,當即把他抱上馬,一路快馬加鞭就趕了過來。
「華佗?華神醫?」荀彧當即問道…
「神醫不敢當,在下正是醫者華佗。」華佗答應一聲,
荀彧趕忙迎了上去。「原來是華神醫,快…快來看看曹司空的頭疾!」
「不急不急…」華佗微笑著擺擺手。
曹洪急道:「我大哥都這副模樣了,人命關天,如何不急?」
何止是人命關天,曹洪這話說小了…
如今的局勢,已經是關乎霸業,關乎未來三百年的進程!
袁紹已經南下,三軍將士都等著曹操的調遣…
倘若曹操有個閃失,那於前線將士們的士氣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仗不用打已經輸了!
華佗卻是冷靜的站在門口。「若要我行醫,需約法三章,望、聞、問、切由我,下藥由我,醫治由我,倘若少了一項,那…縱使是曹司空,華佗也不敢醫。」
「都依你,都依你!」曹洪一把拉起華佗的手就往床前走。「別說了,華神醫,你要是能救了大哥,你要我的命都成!」
這臥房內,能把命豁出去給曹操的,還真就數曹洪一個。
聽到了這麼一句…
華佗才步入床前,他是這個時代罕有的「全科大夫」,不像是張仲景那般只精通於內科,曹操這頭風,華佗有把握能醫好。
此時的司空府臥房之內,簾幕低垂,光線幽暗,經過一番「望聞問切」,華佗大致知道了曹操的病症。
這不是一般的頭風…而是很嚴重的頭風,其內有風涎,這種頭風…除非取出這風涎,否則治標不治本,絕難痊癒!
整個臥房,所有人屏住呼吸,似乎是不敢打擾華佗的醫治。
終於,還是張仲景率先開口:
「華神醫?曹司空這頭疾古怪至極…能根治麼?」
「並非不可根治。」華佗抬起頭,站起身面向眾人。「曹司空之頭風是因為其中有『風涎』做祟,若要完全醫治,勢必需用利斧劈開頭顱,取出其中的風涎,再將頭顱縫上即可。」
呃…
這話脫口,整個臥房的所有人都傻了,甚至張仲景也是瞪大了眼眸,「內科」與「外科」,「內科」與「神經科」雖均是行醫,可此間理論相差甚遠。
張仲景也無法想像,這外科中「利斧劈開頭顱」的方式…這能成麼?
眾人也是驚愕的竊竊私語。
曹洪更是直接,當即質問華佗…「哪有開頭顱而不死的!」
他這一句話落下…
曹操聽在耳中,「咣當」一聲,曹操竟整個人側身從床上翻了下去。
他忍著頭部的劇痛咆哮道…
「天下…天下想取我曹操項上人頭的不少,想不到…你華佗也…也是一個!」
聽到這兒,華佗憐憫的一笑:「曹司空不肯開刀,那唯一之法,便是去欲,去怒,隱於山林泉水之間,無躁、怒、煩、急之事縈懷,以太清之氣,定神醒腦,十年之後,或可自愈。」
「哈哈…」
這話脫口,曹操笑了,可笑聲剛剛傳出,腦袋處劇烈的痛感襲來。
他忍不住雙手捂住頭。
「好啊…好的很!」
「啊…如今我與袁紹決戰在即,你讓我退居林泉,華神醫,你這一招高…高明啊!」
曹操就快擋不住頭部這劇烈的痛感…
越是憤怒,這痛感越是劇烈!
「醫者父母心,草民是想救曹司空,況且…方才,草民一進門就提及約法三章…」華佗的話還沒說完…
曹操捂著頭,凝著眉,大怒道:「來人,將…將此華佗下獄嚴刑審訊!」
這…
華佗懵了。
「曹司空,心病不除,百…百病難消啊…」
這句話落下時,華佗已經被拖出了此間臥房,而曹操像是脫力了一般,「咚」的一身再度跌倒在床榻上,因為痛急…整個人暈倒了過去。
可哪怕是暈倒…
此時的曹操用極低、極細的聲音,呼喊出一聲。
「傳羽兒…羽…」
羽兒?
這個稱呼讓荀彧一愣,當今朝廷,當今曹營,名字中帶有一個羽字的可不多呀!
那麼…羽兒?這個「兒」可就意味深長了!
他沒功夫細想…
先是吩咐:「快…快去張榜,懸賞…整個許都城遍尋名醫!」
「可…荀令君,我…我聽到大哥方才喊『傳羽…』」曹洪離的曹操比較近,也聽到了方才的一聲。「是不是大哥是要傳陸司徒啊?」
這麼一問…
荀彧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陸羽醫仙的名望是重要,統領天下杏林也重要,可無疑…曹司空的頭疾更加的重要。
現在,是一刻也不能耽擱了!
「是,曹司空要…要見陸司徒,快,快去傳!」
原本…
因為特殊的原因,荀彧不打算讓陸羽出手,可現在…曹操這麼一聲「羽兒」可就意味深長了!
不論如何…
現在的曹操必定是想見到陸羽,啊不,是想見到「羽兒」!
羽兒…
隱隱,荀令君覺得…這中間有事兒!
…
…
(本章完)